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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成书的三重系统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蒋文钦 参加讨论

    八十回本《红楼梦》成书是由三重系统构成的,《红楼梦》的总体构思是由三个层次合成的,《红楼梦》的创作过程也是由三个阶段连成的。《风月宝鉴》是成书的第一重系统,是总体构思的第一代。“雪芹旧有《风月宝鉴》之书,乃其弟棠村序也”,[1]是创作第一阶段的一部旧稿。《红楼梦》是成书的第二重系统,是总体构思的第二代,“曹子雪芹出所撰《红楼梦》一部,备记风月繁华之盛”。[2]虽然我们没有明义、墨香、永忠那样的眼福,得以目验这部《红楼梦》初期稿本,但是尚能从明义的《题红楼梦》绝句二十首推想其大概。(为区别明义所见《红楼梦》同今本《红楼梦》不致同名混淆起见,前者在本文中改称《红I》。)至于《石头记》有没有过一部不同于今本《石头记》的初期稿本《石I》,颇难回答。如果采用宽式的说法,不妨说曾经存在过的,其核心部分就是脂评本前十八回的底本之旧稿,标志就是这十八回中尚遗留有八条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的“石头所记之往来”的稿本史化石,脂批中也留有二十九条《石头记》书名的陈迹。(脂批中的《石头记》书名从十九回至二十八回尚有十八条。二十九回至八十回仅四十六回一条,系剪裁移置。)如果采用严式的说法,“石头记”还只是一种构思体系,是总体构思的第三代,是成书的第三重系统。因为我们到底还未能取得《石I》确曾存在的稿本上的证据。但是“石头记”这一条第三代总体构思的线索却不容置疑,分明是存在着的。这是在第二代构思的基础上吸收了第一代的构思而发展形成的第三代构思。由于“书末成,芹为泪尽而逝”,这一构思体系未能贯彻始终,其核心部分止于18回,其外围部分止于28回,29回之后仅仅受到一些影响,在统稿时虽曾作过些前后照应、修饰的工作,大体上保持了结构的一致性,但在细节特征上仍然遗留下来《红楼梦》成书的三重系统未曾协调的种种矛盾痕迹。虽然我们已经无法见到《风月宝鉴》、《红I》和《石I》,好在还可以根据今本《红楼梦》中的这些矛盾痕迹,采用层次分析和层次还原的方法,探求其本来的各自不同的面貌,发掘其原来的三重系统,原来的三个层次。
    (一)
     我们的分析还原工作先从一个小小的问题开始。
     说起《红楼梦》中人物年龄的前后矛盾,虽近荒唐,细按则深有趣味。历来红学家对之毁誉参半。誉之者赞为“井然不紊”,“若合符契”,却避开了并不少见的矛盾。毁之者抉隐探微,聚谬集误,知其然而不求其所以然,嗤为“一付拼凑不好的七巧板”。其实透过这些纷繁复杂的矛盾抵牾,恰恰可以证明我们提出的《红楼梦》三重系统的论点。
     《红楼梦》年龄上种种矛盾的症结,集中表现在林黛玉身上。林黛玉几岁到达贾府,又是全部年龄矛盾的起点。
     ①林如海……生了一女,乳名黛玉,年方五岁。(甲戌本第二回,己卯本、庚辰本同。)
     过了一年,即第二年的冬间黛玉入府,是为六岁。“这位哥哥比我大一岁,小名就唤宝玉”。----这是黛玉入府“六岁论”的观点,属于“石头记”的年龄系统。
     ②黛玉叹道:“……我长了今年十五岁。”(庚辰本四十五回。句下有小字双行批语:“黛玉才十五岁,记清。”)
     从黛玉入府到十八回至四十五回(即元春省亲之年),各家公认过了六年。减去六岁,黛玉应是九岁入府。----这是黛玉入府“九岁论”的观点,属于“红楼梦”的年龄系统。
     ③凤姐……又忙携黛玉之手问:“妹妹几岁了?”黛玉答道:“十三岁了。”(仅己卯本、梦稿本第三回如此。)
     这是黛玉入府“十三岁论”的观点,属于“风月宝鉴”的年龄系统。
     黛玉入府年龄的三元性,构成了《红楼梦》年龄体系上的三系统性。大观园内外大部分重要人物年龄的升降变化,都围绕着黛玉入府年龄的三元变化而变化。[3]
     黛玉入府六岁,省亲之年十二岁,宝玉十三岁。二十五回“那和尚……长叹一声道:“青埂峰一别,展眼已过十三载矣!”黛玉九岁入府,省亲之年十五岁,宝玉十六岁。七十八回省亲之后二年,贾政的门客相公称赞贾兰“小哥儿十三岁的人就如此,可知家学渊源,真不诬矣”!又赞贾环“三爷才大不多两岁,在未冠之时如此,……”该已十五六七岁了吧。周汝昌先生在《红楼梦新证·红楼梦纪年》中按“石头记”年系计算,认定贾兰在黛玉入府之年为五岁(宝玉七岁),至此过了八年,“正合十三岁”,这是不错的。但宝玉这样算起来,只十五岁,比乃弟贾环反而要小一二岁。只有按照“红梦”年系,黛玉九岁入府,至此十七岁,宝玉十八岁,才能解开这个结子。没有黛玉九岁入府论,这个结子是解不开的。再根据黛玉入府十三岁论,宝玉这一年为十四岁,过了两年,为十六岁,“梦游太虚境”,“初试云雨情”,才有了正常的人体生理的基础。省亲之年他二十岁,对二十三岁的琼闺秀玉傅秋芳,“虽未亲睹,然遐思遥爱之心十分诚敬”,就不会再笑“这是笑话”了。
     《红楼梦》年龄混杂现象的根子在于人物年龄的三重系统性。这还不是问题的全部。《红楼梦》中年龄矛盾还存在着“浮动年龄”与“固定年龄”的并立,“三元年龄”与“一元年龄”的并立。凡是以宝玉三元年龄的变化作为自己三元年龄变化的中轴的,都属于“浮动年龄”。袭人、宝钗、晴雯、秦钟都是。这些人物大都与宝玉有着特别的感情关系。他们的年龄公式是:
    
    式中,
     A:宝玉年龄;
     R:各人与宝玉年龄的差数;
     1、2、3:年龄的三元。
     顺便提到,我们能否找出最佳的一元年龄系统的公式呢?这在《红楼梦》的研究上恐怕是没有很大意义的。无论以哪一系统作为标准系统,都要与其余两个年龄系统相抵牾。自然,选择中间系统作为标准系统,与两边距离小一些,矛盾不显著些,尤其是“细节年龄”(详下)本身就含有宽容性。但矛盾仍是隐伏着的,并不因此而自动消失。[4]
     “固定年龄”是一元年龄,不是三元年龄,不随宝玉年龄的三元变化而升沉。例如王凤姐,第六回刘姥姥估计她“大不过二十岁罢了”,省亲之年为二十四岁;傅秋芳省亲年二十三岁;尤二姐、尤三姐二十岁左右,宝玉曾在宁府和这“一对尤物”“混了一个月”(省亲年为十八岁左右);秦可卿梦游时十六七岁,等等。这些一元性的年龄系统,多半本来属于“风月宝鉴”的年龄系统,只能与贾宝玉的“风月宝鉴”年龄挂钩。因为他们原来都是“此中人也”。所以我们就不能把宝玉的“石头记”年龄与他们挂钩。否则,年仅九岁的贾宝玉与年已十六七岁的秦可卿“梦游”,与年仅十一岁的花袭人“初试云雨”,岂不成了性变态者了?三元性的年龄与一元性年龄,只具有一个对应谐振点,多半就是“风月宝鉴”的年龄系统。如果没有找准这个对应谐振点,免不了要产生这类疑问:“一个才十三岁的小男孩,竟会对二十三岁的老闺女‘遐思遥爱之心十分诚敬’?”贾母的年龄问题自来视为畏途,三十九回“村姥姥是信口开河”中,她亲口说七十五岁的刘“老亲家”“比我大好几岁呢”!过了两年,她竟堂而皇之做起八旬大庆来了。其实,两年前她与“石头记”系统人物刘姥姥寒喧时是根据“石头记”年龄系统立论的,是为七十一岁;两年后又改用“风月宝鉴”年龄系统做她的八旬大庆。
     《红楼梦》年龄问题的混杂,还在于它在很多地方虽没有表示标称年龄,但在形象描写上,细节描写上,表示了或暗示了人物的年龄。我们杜撰一个名词“形象年龄”(“细节年龄”)来称呼它。问题的复杂性在于“细节年龄”往往也是三元性的。而且细节年龄比标称年龄更麻烦,连改动都不能改动的。一经改动就要破坏它的艺术真实性与艺术形象性的。贾宝玉细节年龄在省亲之年就具有三元性:
     小太监出去引宝玉进来,先行国礼毕,元妃命他进前,携手拦于怀内,又抚其头颈笑道:“比先竟长了好些……”一语未终,泪如雨下。(艺术研究院本《红楼梦》十八回)
    这毫无疑问是据“石头记”年系写的。十九回后宝黛种种爱情试探(文繁不引),自然是根据“红楼梦”年系写的。二十八回在冯紫英家挟妓拥优,以及第五回“梦游”、第六回“初试”,则是根据“风月宝鉴”年系写的。史湘云从头到尾没写过她的标称年龄,我们只能从细节描写上加以推断。例如曾引起红学家责难的一节:
     袭人斟了茶来与史湘云吃,一面笑道:“大姑娘,听见前儿你大喜了。”湘云红了脸,吃茶不答。袭人道:“这会子又害臊了,你还记得十年前,咱们在西边暖阁住着,晚上你同我说的话儿?那会子不害臊,这会子怎么又害臊了?”(艺术研究院本《红楼梦》三十二回)
    按照“石头记”年系,她今年才十二岁,十年前仅两岁;再按“红楼梦”年系,也才十五岁,十年前仅五岁。只有按照“风月宝鉴”年系,一位九岁的小女孩同一位十二岁的小姑娘戏言将来嫁人的事,才说得通。
     造成年龄三元性的原因是创作成书过程的三阶段性:《风月宝鉴》、《红楼梦》、《石头记》。曹雪芹“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把三个系统合为一体的时候,才产生今本《红楼梦》。可惜他没有来得及有始有终地完成这项艰巨繁难的熔合工作,“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了(附表一)。
    
    (二)
     《风月宝鉴》作为总体构思的第一代,充其量只能与《金瓶梅》相颉颃;发展到第二代《红I》,也还没有超出《西厢记》、《牡丹亭》的境界。直到第三代的《石头记》出来,这才腾飞而起,登上古典文学不及企及的高峰。对于今本《红楼梦》创作过程的三个阶段,曹芹雪曾经隐隐约约透露过一些极为混乱模糊的信息。这些极为混乱模糊的信息,只有在析出其总体构思的三重不同的层次、追踪其创作的三个不同的阶段、还原其三次不同的稿本面貌的时候,才显现出清晰的意义。
     甲戌本开卷第一回《楔子》中有一段关于此书书名递嬗关系的记述:
     ……空空道人……从这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经过,忽见一大石上字迹分明,编述历历。……空空道人……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传奇。……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至吴玉峰题曰《红楼梦》。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
    说明只是一书多名,仅此而已。耐人寻味的,是上引文“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的上方眉端,朱笔赫然写着:
     雪芹旧有《风月定鉴》之书,乃其弟棠村序也,今棠村已逝,余睹新怀旧,故仍因之。
    这就把上引文布下的“一书多名”的迷阵捅破了。在脂砚先生写下这条《红楼梦》稿本史上极为珍费的史料之时,甲戌本《凡例》的作者也曾扭捏作态,透露了一丝信息的:
     《红楼梦》旨义 是书题名极多:《红楼梦》是总其全部之名也;又曰《风月宝鉴》,是戒妄动风月之情;又曰《石头记》,是自譬石头所记之事也。此三名皆书中曾已点睛矣:如宝玉作梦,梦中有曲名曰《红楼梦十二支》,此则《红楼梦》之点睛;又如贾瑞病,跛道人持一镜来,上面即錾“风月宝鉴”四字,此则《风月宝鉴》之点晴;又如道人石上大书一篇故事,则系石头所记之往来,此则《石头记》之点睛。
    五个书名,这里只强调三个书名、三个主题,还有三个故事点明这三个主题。三个书名是不是三部书稿,虽然没有说出,却引起人们的极大怀疑。甲戌本第六回回末批说:
     借刘妪入阿凤正文,“送宫花”写“金玉初聚”为引。作者真笔似游龙,变幻难测,非细究至再三再四不记数,那能领会也?!叹叹!
    “借刘妪入阿凤正文,‘送宫花’写‘金玉初聚’为引”,本无难解之处,也无须“细究至再三再四不记数”方能领会。批者故弄玄虚的谜底,就是不想直接透露成书的复杂过程:“阿凤正文”由“石头记”系统的刘妪故事引出:“红楼梦”系统的“金玉初聚”故事,由“风月宝鉴”系统的“送宫花〔贾琏戏熙凤〕”引出。“笔似游龙,变幻难测”无非惊奇、赞叹三重系统组合成为一体的手段之巧妙。庚辰本十二回回末批说“此回忽遣去黛玉者,正为下回可儿之文也。若不遣去,只写可儿、阿凤等人,却置黛玉于荣府,成何文哉?因必遣方去,方好放笔写秦,方不脱发。况黛玉乃书中正人,秦为陪客,岂因陪而矢正耶?后大观园是宝玉、宝钗、黛玉等正紧文字。”就具体地谈到三系统组合的原则。黛玉是“正人”主角,可卿是“陪客”配角,大观园才是宝玉等人的“正紧文字”。也证明了上述引文“红楼梦是总其全部之名也”,在三系统组合中是主体部分,而《风月宝鉴》只占“陪客”地位。
     《风月宝鉴》与《石头记》既是旧稿新稿的关系,能否从新稿中钩稽出旧稿呢?我们认为凡是符合下列条件的原来都是出于旧稿:
     ①从组织结构上看,这些篇章上下接榫的地方通常是不严密的,有缝隙的。
     ②《风月宝鉴》旧稿中的主要人物插入新稿中,年龄都比今本《石头记》中的宝玉大七岁左右。如果是女的,还同宝玉有一段说不清的感情纠葛。
     ③凡原属《风月宝鉴》旧稿的重要人物,在行为上男的是“淫污纨袴”,女的是“流荡女子”。活动的中心是会芳园,它与今本的会芳园同名,但不是宁府的会芳园,它是“红楼梦”系统的大观园之前身。梦稿本十七回回目仍然保留着合乎逻辑的旧名“会芳园试才题对额”。(大观园是十八回元春省亲之时才“芳园应赐大观名”的。)宝玉居于其中的“绛芸轩”,自号“绛洞花主”、“绛洞花王”。
     ④《风月宝鉴》的主题是“戒妄动风月之情”,风格很接近《金瓶梅》,“深得《金瓶》壶奥”。----但组入新稿之时,风格作过重大变动。
    根据上述条件,旧稿组入新稿,主要插在今本十八回“大观园……宝玉、宝钗、黛玉等正紧文字”之前。“余睹新怀旧”之“新”,主要也是指“大观园……正紧文字”前的部分也即第三代总体构思“石头记”系统的核心部分。具体说来旧稿包括以下章节:第五回“梦游”、第六回“初试”、第七回“戏熙凤”、第九回“闹学”、第十回“论病”(新改)、十一回“见熙凤贾瑞起淫心”、十二回“正照风月鉴”、十三回“淫丧天香楼”(今本已改为“死封龙禁尉”)、十五回“得趣馒头庵”、十六回“夭逝黄泉路”;其次,十九回至廿八回中有十九回的“茗烟风月”、廿一回的“私通多姑娘”、廿八回的“薛蟠酒令”;再就是六十三回至六十九回的“红楼二尤”故事了。
     《风月宝鉴》的文字,曹雪芹在总体构思的第三代时曾经作过严肃的批判:“更有一种风月笔墨,其淫秽污臭,屠毒笔墨,坏人子弟。”“尘世中多少富贵之家,那些绿窗风月,绣阁烟霞,皆被淫污纨袴与那些流荡女子悉皆玷辱。”虽然如此,脂砚斋仍有三次将那些旧稿删存下来的章节与《金瓶梅》作过比较:
     ①写个个皆到,全无安逸之笔,深得《金瓶》壶奥。(甲戌本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龙禁尉”眉批。)
     ②此段与《金瓶梅》内西门庆应伯爵在李桂姐家饮酒一回对看,未知孰家生动活泼?(甲戌本二十八回“蒋玉菡情赠茜香罗”眉批。)
     ③奇极之文,趣极之文!《金瓶梅》中有云:“把忘八的脸打绿了。”已奇之至。此云“剩忘八”,岂不更奇。(庚辰本六十六回“情小妹耻情归地府”小字双行批语。)
    三条批文恰恰批在原属《风月宝鉴》旧稿的“可卿之死”、“薛蟠酒令”、“红楼二尤”上头。比较的前提是具有可比性,就因为风格的相近。同时,对于某些风格上已作过重大变动的章节,脂砚斋也是非常敏感的,赞不绝口的:
     阿凤之为人,岂有不着意于“风月”二字之理哉?若直以明笔写之,不但唐突阿凤声价,亦且无妙文可赏,若不写之,又万万不可。故只用“柳藏鹦鹉语方知”之法,略一皴染,不独文字有隐微,亦且不至污渎阿凤之英风俊骨。(甲戌本第七回“送宫花贾琏戏熙凤”中小字双行批。)
     阿凤的“风月”之文,是否以“明笔写之”,是《风月宝鉴》旧文与《石头记》新稿在创作风格上的一个区别标志。正如十五回脂批所说的,对于风月细节“若历写完,则不是《石头记》文字了”。我们可以添上一句,“若历写完,便是《风月宝鉴》文字了”。脂批透露出,既有一个“着意风月”的阿凤,又有一个“英风俊骨”的阿凤。为了阿凤的合二为一,只得采用“柳藏鹦鹉语方知”的暗笔。“着意风月”的阿凤,自然是《风月宝鉴》中的本相;“英风俊骨”的阿凤,则是《石头记》贾府大荣枯中的变相。这后一方面在曹雪芹第三代总体构思中得到大大的加强:“写阿凤的珍贵,写阿凤的英气,写阿凤的声势,写阿凤的心机,写阿凤的骄大”。在《红楼梦曲·聪明累》中已演化为一阙迷漫着家族沦亡的哀音:“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原来曲中的风月词句,已不见踪影。
     凤姐转入《石头记》,仍然维持住主角的地位,是以人物性格、职能的重大变更为前提的。另一位荡妇秦可卿,却只能提前让其“早逝”,充为“陪客”了。不过她的风月文字“淫丧天香楼”,也已为“死封龙禁尉”所取代。甲戌本第十三回对此有一条批语:
     “秦可卿淫丧天香梦”,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嫡(岂)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处。其事虽未漏,其言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
     这其实是宣告,“一步行来错,回头已百年;古今《风月鉴》,多少泣黄泉”的“戒妄动风月”主题,已为家族命运主题所取代,总体构思已进入第三代了。
     无论如何高明的裁剪师,利用旧衣翻制新装,总不免有捉襟见肘之弊。雪芹亦不能例外,不能完全弥缝其裂缺。秦可卿她“上月中秋还跟着老太太、太太们玩了半夜,回家来好好的。到了二十后,一日比一日觉懒,也懒待吃东西,这将近半个多月了;经期又有两个月没来。”前一句说的是原来的“淫丧”,后一句是把“淫丧”改为病故才添上的。俞平伯先生曾指出,林如海病危与可卿死亡在时间进行上是对不上榫头的。原因就在于把淫丧改为病故,把猝亡改为长期卧床,在时间上的矛盾无法弥缝。按原来“淫丧”的时间排列应为:
     如海夏末发病----黛玉初秋探病----“林姑老爷是九月初三日巳时没的”----可卿中秋夜猝亡。[5]
    按改为病故的时间排列应为:
     如海“冬底”“重疾”----黛玉冬尽探病----如海上春月底亡----可卿春分前病逝。
    由于两种死亡的仓猝混合,焦点没有聚成一块,导致如海“冬底”“重疾”,贾琏黛玉冬尽去扬州问病却不带“大毛衣服”;林如海既“冬底”发病,又提前于“九月初三日巳时没的”。
     可卿卧症三五个月就亡故了。贾瑞是当凤姐探病在会芳园兜住她时起“淫心”的。但他从“得了一病”,“诸如此症,不上一年,都添全了”,“请医疗治,皆不见效”,而后才“正照风月鉴”死亡的。死期却排列在可卿病故之前。就是说贾瑞从起“淫心”到卧病死亡一年多的时间排在可卿卧病三数个月(冬至至春分)之内。更加奇怪的是两年后五月初一日清虚观打醮时,贾瑞又活了转来,“贾琏、贾瑞、贾琼等也都忙了,一个个从墙根下慢慢地溜下来”。前举贾琏私通多姑娘一段同巧姐出痘同步,历时“半个月”。但这半个月却插在元春省亲与宝钗生日之间。元春十六日“丑正三刻”回銮,宝钗正月二十一日生日,中间只隔五天。如果把“私通”一节抽掉,前后接缝就宛然天成了。元春十六日凌晨回銮,上午袭人回家吃年茶,下午宝玉私访袭人,入夜“良宵花解语”。十七日“静日玉生香”,夜晚麝月梳头。十八日史湘云来府,“林黛玉俏语谑娇音”。十九日宝玉央湘云梳头,袭人“娇嗔”,宝玉夜续《胠箧》。一觉醒来已是二十日天明,折簪为誓,黛玉续“无端弄笔是何人”一绝。廿一日宝钗生日。
     《风月宝鉴》旧稿片段插入新稿几乎都有接榫不密之迹。这就说明旧稿的片段插入新稿之时,虽作过种种增删改削的适应工作,但新稿体系已密,独立完整,已赋有排他的组织性能。结果遗留下上述种种漏洞。前引脂批说:“黛玉乃书中正人,秦为陪客,岂因陪而失正耶?后大观园方是宝玉、宝钗、黛玉等正紧文字。前皆系陪衬之文也。”《风月宝鉴》大部分片段成为十八回后“正紧文字”之前的“陪衬文字”,与《风月宝鉴》胶结在一起的“石头记”核心部分,也被连坐为“陪衬文字”。所以,《凡例》说:“《红楼梦》是总其全部之名也”。
    (三)
     乾隆间明义曾看到过一部《红楼梦》,写下二十首绝句。根据诗的内容分析,是一部《红楼梦》的初期稿本,同今本脂评系统的八十回本《红楼梦》貌虽稍似而神实大异。我们推断,这个本子是曹雪芹创作总体构思的第二代的稿本。它的中心内容就是“颦颦宝玉两情痴,儿女闺房笑语私”,它的范围局限在“大观园”内,其活动中心场所已从《风月宝鉴》的会芳园转移到大观园。但是这个大观园仅仅是一所贵族花园,与今本《红楼梦》中的省亲花园自有小巫大巫之别。它还只是男女主角谈情说爱的场所,还没有同家族兴衰和家族叛逆这条线索结合起来。它是《风月宝鉴》的否定,虽然描写“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但不再是“淫污纨袴”和“流荡女子”的风月故事。其中没有贾瑞镜游、可卿淫丧、凤姐风月的故事,自然也没有王熙凤、二尤、二秦这些风月人物。同时也未出现属于第三代总体构思的人物和场面,还没有元春和元春省亲。虽然已有大观园,但尚不是奉元春之命而建立起来的“女儿国”。也没有刘姥姥三进荣国府。贾宝玉也还只是一位“多情公子”,不是“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还没有发展到“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也不会去“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所有这些,都属于曹雪芹的第三代总体构思。总之,比起第一代构思,似乎写出了儿女之真情,“大半风月故事,不过偷香窃玉、暗约私奔而已,并不曾将儿女之真情发泄一二”。但思想内涵、艺术容量比起第三代总体构思,还是较单薄的,与今本《红楼梦》还是未能同日而语。
     如果我们单纯从同今本《红楼梦》的情节异同上来讨论,或者径以为明义所咏的就是今八十回《红楼梦》不从创作的时间发展过程、总体构思的“变代”上着眼,恐怕是不可能探骊得珠的。明义所咏《红楼梦》是曹雪芹一个初期稿本,这个稿本同今本小同大异,这是我们立论异于诸家的根本性前提。我们研究的结果,认为明义《题〈红楼梦〉》二十首绝句,确切地反映了《红楼梦》初期稿本的面貌。我们不赞成那种认为明义的二十首绝句的位置排列不反映《红I》的先后次序,“一时兴发,随手而作”的说法。恰恰相反,我们认为是结过缜密构思才命笔的。组诗的结构前后有序、井然不紊,而且其前后次序反映了明义所见《红楼》的结构体系。只要我们认真研读都是能够得出这样的结论的。
     这二十首绝句,开头两首是总冒,是开场白:
     佳园结构类天成,“快绿”“怡红”别样名。
     长槛曲栏处处有,春风秋月总关情。
     怡红院里斗娇娥,娣娣姨姨笑语和。
     天气不寒还不暖,昽曈日影入帘多。
    结尾两首绝句是归结,一咏主角贾宝玉,二咏作者曹雪芹:
     莫问金姻与玉缘,聚如春梦散如烟。
     石归山下无灵气,总使能言亦枉然。
     馔玉炊金未几春,王孙瘦损骨嶙峋。
     青蛾红粉归何处?惭愧当年石季伦。
    十九首、二十首的前后次序不能变动,一变动就破坏了组诗结构的严密性了。除了开头结尾之外,其余十六首也是根据《红I》结构次序而分咏它的人物和情节。第三首和十八首是咏中心人物黛玉的始和终。从病心开始,以葬花结束,即所谓“红楼一梦”,其开始是:
     潇湘别院晚沉沉,闻道多情复病心。
     悄向花荫寻侍女,问他曾否泪沾襟?
    这时候黛玉地位十分突出,大大地超过薛宝钗,并没有如今本那样形成双峰并峙的“名虽两个,人却一身”的局面。神瑛、绛珠的神话原是专属“红楼梦”系统的。卧榻之侧本来没有宝钗的一席地位。宝钗地位的上升,也是后来随着“石头记”旨义的需要而变化的。她的结构职能是对宝玉施加“规引入正”的引力,是家族叛逆形象生与俱来的对立性格。第三首咏黛玉病心,第四首立即续咏宝钗扑蝶。第三首、第四首之间的结构也不是“偶有兴致”而随手安排的。黛钗即使不是双峰并峙,也应是大阮小阮的关系。同理,十四首咏黛玉“病容愈觉胜桃花”,十五首即咏宝钗“威仪棣棣若山河”:
     病容愈觉胜桃花,午汗潮回热转加。
     犹恐意中人看出,慰言今日较差些。
     威仪棣棣若山河,还把风流夺绮罗。
     不似小家规束态,笑时偏少默时多。
    结构上也是第三首、第四首的重复。有些人说第十五首咏凤姐。其实凤姐不是“红楼”系统的人物,她先是“风月”人物,同秦可卿是锱两悉称的两大“淫妇”之一,身上似有“金”、“瓶”影子。后来在“石头记”系统中才成为身系家族命运重任的擎天柱。况且“笑少默多”、“风流夺绮罗”,倒转过来才合乎凤姐的性格。第十七首同第十八首也是有连贯性的:
     锦衣公子茁兰芽,红粉佳人未破瓜。
     少小不妨同室榻,梦魂多个帐儿纱。
     有的红学家虽然也承认十七首是咏黛玉的,但认为咏的是今本第三回“黛玉初到贾府与宝玉共同生活”,那就陷入以今本《红楼梦》去套释明义题咏的迷阵中去了。这是黛玉病将危急,红丝已连,宝玉虽曾与她“同室榻”而没有“破瓜”。“未破瓜”有两义,一指黛玉不足十六岁。按照原来的“红楼”年系,黛玉是十五岁就夭逝的,今本《红楼梦》延长了三年;又指未破女儿之身,即所谓“身子是干净的”,与第十三首“醉倚公子怀中睡”,是一样情调。今本对晴雯临终前也有过类似的描写,“今日既已担了虚名,而且临死,不是我说一句后悔的话,早知如此,我当日也另有个道理”。总之,要写出“儿女之真情”来。黛玉这时候的形象,还没有发展到今本中那样典雅化,闺范化,今本中才把“同室榻”的描写提前 到第三回初入府的时候。
     其余如第八首、第九首分咏小红(麝月)袭人,乃连类而及。小红自然不是代名泛名,但是今本中这一细节已经移植到麝月身上去了。这是因为她后来是袭人的接班人,“交杯盏还没吃,倒上头了”,预示“后来代任”。而小红后文是“仗义探庵”,与梳头没有伏笔的关系,移掉反倒干净利落。正因为明义《红楼》这一节发生在大观园怡红院中,到了今本才提前到二十回入园之前,脂砚才一时疏忽,忘了结构已经变动,误写下“虽谑语亦少露怡红细事”的批语。为了小红梳头之事,脂砚、畸笏曾打过一场笔墨官司。己卯冬夜脂砚骂小红“奸邪婢岂是怡红应答者,故即逐之”。过了八年,丁亥夏畸笏替小红落实政策,批评脂砚“此系未见‘抄没’、‘狱神庙’诸事,故有是批”。其实双方捂着盖子打官司,根源就出在“小红梳头”上。既“上头”了,就不能另事贾芸。脂砚还是固执“红楼”系统的旧情节、旧观点作批,而畸笏却已改据曹雪芹的最新指示----“石头记”的构思体系,驳其误谬。
     再如第十一首、第十二首,写金钏、玉钏故事,两诗相连,亦都不是随意下笔,而有其内在的连贯性。
     结构上的差别,从拙到巧的差别,并不足以说明《红楼梦》总体构思有什么“代变”。所谓“代变”,指总体构思上质的飞跃。限于体例,本文只能略举四首,以见一斑。
     第四首:
     追随小蝶过墙来,忽见丛花无数开。
     尽力一头还两把,扇纨遗却在苍苔。
    从细节描写上说,今本二十七回作“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宝钗“从袖中取出扇子(折扇)……”,这些差别的意义不大。意义大的是偶然听到滴翠亭中小红和坠儿的私房话。把原来少女单纯的赏春:扑蝶、采花、遗扇,复杂化为偷听和金蝉脱壳,把境界扩大到丫环的感情世界中去。在下等人中间也有性爱,也有相思,尽管不那么高雅,入不了佳人小姐的眼,但依然要在大观园中偷偷地上演。“石头记”系统添上这一个“下等人”的世界,视野大为扩大,境界大为升高,笔触大为深入,成为总体构思发生“代变”的一个方面。脂砚斋对此评论道:“此节是借红玉反写宝钗也,勿得认错作者章法。”这种观点就局部的宝钗形象的塑造而言,不能说不对;但是就总体构思上说,恰恰把问题弄颠倒了,应该说:“借宝钗反写了红玉”。把笔触从十二钗正册扩大到“三四副芳讳”的别有天地的下等女儿世界,开拓了“石头记”主流线索上的一个崭新的支流世界。今本把“正册”与“三四副芳讳”源流汇合起来,是有重大意义的。相离则两伤,相合则益彰。在庚辰本“红玉……拉了坠儿道:‘了不得,林姑娘蹲在这里,一定听了话去了’”行侧的脂砚批语 泄漏了这里的改写方法:“移东挪西,任意写去,却是真的。”把原来黛玉在亭外弄水儿而听见私房话的描写,改作宝钗金蝉脱壳的托辞,从而移东挪西,收取锦上添花之功。
     再看第十二首:
     小叶荷羹玉手将,给他无味要他尝。
     碗边误落唇红印,便觉新添异样香。
    这与今本三十五回“白玉钏亲尝莲叶羹”比较,也是貌似神非的。“碗边唇印”不过是喜欢吃女孩子嘴上胭脂的细节的别无新意的重复,它没有表现出对金钏情死的深刻内疚,比起“不了情暂撮土为香”,相距自不能以道里计。也没有表现出对玉钏的出自内心的关怀体贴。今本在写到泼了羹汤烫了自己的手,反问玉钏疼不疼,才写出新意。并借傅家两个婆子一番异常精采的议论而突出了效果。脂砚斋锐敏地加以评论:“宝玉之为人,非此一论亦描写不尽,宝玉之不肖,非此一鄙亦形容不到。试问作者是丑宝玉乎,赞宝玉乎?试问观者是喜宝玉乎,是恶宝玉乎?”----这就接触到宝玉典型性格的本质问题了,“说不得贤,说不得愚,说不得不肖”。接触到比“儿女之情”、“古今之情”更高一个层次的作为人生观的“意淫”了。至此,宝玉的性格才得到了飞跃。
     第十三首:
     拔取金钗作酒筹,大家今夜极绸缪。
     醉倚公子怀中睡,明日相看笑不休。
    这一首所咏的内容,今本六十三回扩展为“寿怡红群芳开夜宴”。其间详略、深浅、工拙、高下,自不待言。“醉倚公子怀中睡”与“少小无妨同室榻”的格调无异,无非是那么一种痴儿女之间的情调,虽然没有什么深意,到底表现了对《风月宝鉴》庸俗情调的否定,从“淫”到“情”的否定。这恰恰表现了从第一代《风月宝鉴》到第二代《红楼梦》的变化轨迹。到了今本《红楼梦》,才完成从第二代总体构思到第三代的发展。金钗酒筹一换作“象牙花名签子”,便把“石头记”女儿命运与家族命运绾结起来了。这第三代的新鲜血液一旦灌注进去,便泛出触目惊心的奇光异彩!
     第十八首:
     伤心一首《葬花词》,似谶成真自不知。
     安得返魂香一缕,起卿沉痼续红丝。
    在明义所见《红楼》中,这首诗排在中间十六首的结尾,在结构上表示《红I》的基本结束。它是黛玉的挽歌,又是大观园的挽歌。大观园与林黛玉同命运、共呼吸,我们前面说过,这是由《红I》的结构决定的。今本从表面上看是把“葬花词”提前到二十七八回“埋香冢飞燕泣残红”。在明义所见《红楼梦》中,《葬花词》是黛玉未及破瓜之年而泪尽夭亡之谶,象征黛玉生命的结束。庚辰本二十八回回前批道:“自闻曲回(按指廿三回‘牡丹亭艳曲警芳心’)以后,回回写药方,是白描颦几添病也。”其实从廿三回开始,一回也没有写过什么药方,直到廿八回才写了两个药方,天王补心丹和宝玉要化三百六十两银子配制的奇方。同回又有一条丁亥夏畸笏叟的眉批:“写药案是暗度颦卿病势渐加之笔,非泛泛闲文也。”改成今本之前,似黛玉在入府后的第六年,“五年八月有奇”,相当于今本省亲这一年,“红粉佳人未破瓜”之年,“病势渐加”,随之夭亡。今本中黛玉生命延长了三年,《葬花吟》对黛玉已经不再“似谶成真”了,也没有什么“病势渐加之笔”,这是文章一改再改的结果。明义所见的《葬花词》与今本的《葬花吟》题目虽仍相同,内容已是很不同了。黛玉个人的挽歌已被改作众女儿的挽歌,大观园女儿国的挽歌:“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香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黛玉个人的挽歌,已由《芙蓉女儿诔》来顶替了:“茜纱窗下,我本多情;黄土垄中,卿何薄命。”甲戌本二十七回回末总评:“埋香冢葬花乃诸艳归源,《葬花吟》又系诸艳一偈也。”正确地指出今本《葬花吟》异于明义所见《葬花词》之“诸艳归源”性质。
     这种脱胎换骨、点铁成金的魔幻似的艺术功力,畸笏叟更是赞不绝口。庚辰本二十八回他有一条眉批:
     “开生面……立新场……”是书不止“红楼梦”一回,〔按:甲戌本第五回回目作“开生面梦演红楼梦,立新场情传幻境情”;庚辰本已改作“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惟是回更生更新。非颦儿断无是佳吟,非石兄断无是情聆。难为了作者,故留数字以慰之。
     这里的“生”、“新”,就是我们所谓的艺术构思的飞跃,第二代总体构思到第三代的“代变”。
     明义《题红楼梦》绝句在稿本递嬗发展上提供了坚实的证据,可以澄清一些红学上长期纠缠不清的纷争。我们就是以之来证明《红I》的存在与推测《红楼梦》第二代艺术总体构思的。当然,没有它我们也可以从今本中析出不同的层次,例如从今本中析出黛玉入府六岁、九岁、十三岁三个年龄系统的层次。但到底有论证之繁简、功力之深浅、取信之难易等等的不同。实际上,《红楼梦》艺术构思的三层次论,是至为明显且到处可以取证的。明义诗前小序,一语破的,也是宣称《红楼梦》三层次论的第二层次。
     曹子雪芹出所撰《红楼梦》一部,备记风月繁华之盛。盖其先人为江宁织府,其所谓大观园者,即今随园故址。惜其书未传,余见其钞本焉。
     “备记风月繁华之盛”、“春风秋月总关情”就是《红楼梦》第二个层次的主题与创作特征的贴切表述。
    参考文献:
    [1]甲戍本第一回朱眉批。
    [2]明义《题红楼梦》(《古典文学研究资料汇编·红楼梦卷》11页)。
    [3]彭昆仑在《关于红楼梦时间进程和人物年龄问题的探讨》(《红楼梦学刊》84年2期)中提出“年龄表述异常的主要原因是书中存在三个不同的表述系统”的观点,极有见地,确在《红楼梦》两年问题的研究上“打出樊笼第一关”。但三个年龄系统的具体结论与本文相反。
    [4]人物年龄的三系统性,以“红楼梦”年系为主体,这同成书的三重系统也以“红楼梦”为主体是一致的。
    [5]中秋猝亡之说,参戴不凡《秦可卿晚死考》(《文艺研究》79年1期)。
    原载:《温州师专学报》1985/02
    
    原载:《温州师专学报》1985/02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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