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一家媒体发表了首都许多名家对当前文学的忧虑,文章的通栏大标题是《伟大的时代为何难觅伟大作品》。我以为文学和时代是相辅相成、互为你我的关系,并不同步发展,文学的繁荣,不一定是它当时所处时代繁荣的促使,时代繁荣了,文学不一定就会跟着一起繁荣,比如50年代周扬在全国第一次文代会上,一口气封了六位“中国语言艺术大师”(茅盾、巴金、老舍、夏衍、曹禺、赵树理)这并不说明是当时时代的繁荣,因为这六人中,有一半是来自国统区,他们那些伟大作品,都是解放前写的,而解放前却是最黑暗腐败、最民不聊生的时代。这算是最不伟大的时代产生了最伟大的作品。 南唐后主李煜写出了那么多流传千古的名句,他也可算是一位语言艺术大师了,但他却是生活在极不顺利、极端困难、被关在宋朝宫殿里当俘虏的时代里,他是一位“国家不幸诗人幸”的实地体验者,是时代与文学相互矛盾的典型。 80年代的中国文学曾经非常繁荣,但也不是那个时代的功劳,因为那时改革开放刚起步,社会各项事业都还算不上繁荣,这时文学率先繁荣起来,是由于文革十年对文学的空前封锁,人民对文学如饥似渴的需求造成的。从这些事例可以看出:文学的繁荣,不一定是它所处时代繁荣的促使,那么时代变了,文学是不是也一定要跟着一起变化才有出路?才能出大作品?当“时代变了,文学要不要跟着一起变”?这个问题摆在面前时,我们说,因为文学通过形象这个手段写社会,几千年来没有变化,而且通过这手段,确实已经写出了许多蜚声文坛、能长久流传,并已经受到广大读者欢迎的精品佳作,故可以说:即使社会变了,文学也不要跟着一起变。这一点,是不是我国文学界所有人都清楚了呢?我看还没有,文学圈内有不少人在这点上是模糊的,他们认为,时代变了,文学一定要跟着变,不管什么内容、形式、手段,都要变得跟以前不一样,文学才有出路,才能出大作品。 这种主变派的看法,从80年代后期开始,进入90年代后,逐渐在我国文学舆论界占了上风,几乎成了普遍的舆论导向,许多曾经写出过好作品的作家,文风都开始发生巨变,出现了小说创作上的非小说倾向,叙事方式千奇百怪,行文风格阴阳颠倒,描写对象物鬼不分,各种流派争奇斗艳,其中特别重大的变化是:许多作家不再把文学的形象特征作为关注中心,作品的主要篇幅都用来写观念,写生活环境,写社会活动,思想大于形象,理念大于形象,整本书找不出一两个刻划得鲜明生动的人物,文学作品失去了人物形象这个传达时代社会生活气息的主要手段,你的内容再丰富,你的思想观念再深刻,你的艺术价值也要大打折扣,你的艺术成就也将苍白无力。 文学作品的写作,(主要指长篇小说写作),最难的是形象塑造,特别是典型人物性格的塑造,近些年来,我国文坛上,长篇小说出现了井喷现象,年出版数量,已经远远超出一千部,许多人把长篇小说创作,变得像打豆腐一样容易,半年写一部,有的一年写两三部,这种没有了生动人物形象塑造的小说,怎么可能成为伟大作品!怎么能在世界文坛占有一席之地?怎么可能迈开千万条腿走到广大群众中去? 原载:《文学报》2010-07-15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