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1991年写过一篇随笔《岁朝清供》,开头即:“‘岁朝清供’是中国画家爱画的题材。明清后画这个题目的尤其多。任伯年就画过不少幅。画里画的,实际生活供的,无非是这几样:天竹果、腊梅花、水仙花。有时为了填补空白,画里加两个香橼。‘橼’谐音圆,取其吉利。水仙、腊梅、天竹,是取其颜色鲜丽。隆冬风厉,百卉凋残,晴窗坐对,眼目增明,是岁朝乐事。”这样明净的文字,赏心悦目,实在叫人叹服。 我见过他一幅《岁朝图》,画的就是腊梅配天竹,并题曰:“我家废园有大腊梅花数株,每于雪后摘腊梅朵以花丝穿缀配以天竹果一二颗奉祖母插戴。”他还曾说:“天竹和腊梅是春节胜景,天然的搭配。” 这诸多描写吊足了我的胃口,非要认识腊梅和天竹不可。 呵呵,原来济南也都常见,只因不识就形同陌路。千佛山公园南门外、旅游路北有大一片天竹,秋冬时结有密密麻麻的串串红果,艳丽无比,我曾糊涂联想到是南国的相思豆,大概可以穿手链戴着玩吧,却浑然不知那就是汪先生笔下的天竹。 腊梅亦不稀奇,千佛山公园、趵突泉公园乃至我所在的校园均可见。腊梅先于迎春、连翘开放,相较于后二者,腊梅贵在早、雅、香,最先送来春的信息。赏梅原本是墨客骚人的雅趣,如今已成大众趣味,腊梅开花仿若人间盛事,总吸引那么多人前来观赏,闹闹纷纷的,这也算时代特色吧。 画中的香橼又是啥?《红楼梦》中刘姥姥二进大观园时,板儿和巧姐分别各拿佛手和香橼玩,可因巧姐见了板儿的佛手,哭闹着要,二人遂作了交换,巧姐得着佛手随了心意,板儿也将香橼像球一样踢着玩儿。这一细节还被红学家刘心武先生解读为巧姐最终修得正果的象征。 翻字典,原来这香橼类似丑橘的样子,略微椭圆形。取一两枚置盘中清供,确实足够提味。 汪先生多次言及木香花。《昆明的雨》中有诗云:“莲花池外少行人,野店苔痕一寸深。浊酒一杯天过午,木香花湿雨沉沉。”《建文帝的下落》中记:“亭前花木甚多,木香花大如小儿拳。”木香花什么样?一直存疑。 后来在我所就职的校园中看到一片叫不上名字的花,枝长细软,攀缘在栏杆上,四五月份开白色的花,一簇簇,开得挤挤挨挨、密密麻麻,走近便觉清香袭人。我一直不敢确定这是不是蔷薇花,后来一查,原来这便是木香花!木香花也属蔷薇科。 汪先生浑身巧思诗意,什么都可以入诗,他为家乡楝实写过诗:“轻花淡紫殿余春,结实离离秋已深。倒挂西风鸦不食,绿珠一树雪封门。”短短四句,楝实春秋冬三季的样子都有了:晚春开淡紫小花,秋结果实如绿珠,鸦鸟不食,冬天大雪封门时依然倒挂枝头。 我喜欢这首浑然天成的小诗,纳闷这楝实到底长啥样。原来也见过!千佛山公园近北门处就有不少,杯口粗细,高高的,也不止一次见过它们结实的样子。只是对于不识的人,它的存在也就几近于无。老家有句俗语“睁眼瞎”,虽不中听,可现实中这种情况太多了。 也是因读过汪先生的散文《紫薇》,方知痒痒树便是“紫薇”。紫薇也不只是紫色,还有粉的、白的,花期长达三个月,故又叫“百日红”。“百日红”“紫薇”一俗一雅,真没想到是一种花。 也曾见过汪先生画的一幅菊图,笔墨浓淡间点染出四种菊花:金背大红,鹅毛,十丈珠帘,狮子头。此前哪里晓得菊花有这么多品种! 汪先生书画兼擅,让人叹服,想来这都是童子功,多年的浸染,岂是我辈三天两日能学得来。他的好友邵燕祥先生说得好:“这样的作家,是文化传统和时代潮流适逢其会地推出来的,不是随随便便‘培养’和‘造就’得出来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