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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见五山版宋元诗僧文集五种叙录

http://www.newdu.com 2017-10-22 文学遗产网络版 佚名 参加讨论

    和刻本汉籍中最负盛名的是“五山版”。所谓五山版是指“从十三世纪中后期镰仓时期起,至十六世纪室町时代后期,以镰仓五山和以京都五山为中心的刻版印本”,“它包括日本典籍,也包括中国典籍。在中国典籍中,既有内典,也有外典。外典中绝大部分是宋元刻本的覆刻”[1]。一般来说,五山版具有两大重要特点:第一,“‘五山版’覆刻的汉籍四部书中,绝大多数是以中国的宋元刊本为底本的,只有极少数是以明初刊本为底本的”;第二,“‘五山版’的雕板,主要是由先后到达日本的中国刻工操刀的,其中以元人居多”[2]。由于五山版所用底本多是宋元善本,文本上保留了这些典籍宋元版的原貌,甚至连行款、换行等版本形态也全据宋元版,所以在这些典籍的宋元版已经亡佚的情况下,其版本价值几乎可以等同于宋元版。本文所叙录的五部五山版宋元(包括两种元明之际的)诗僧文集,不但在日本,就是在中国也是非常稀见的典籍。之所以稀见,一是因为刊刻时代比较早,距今大多已经六百多年;二是有些典籍已经在中国失传,仅有和刻本存世;三是有些典籍中国虽有传本,但在版本质量上次于五山版;四是这些五山版目前在日本也流传比较少。
    日本翻刻宋元诗僧文集的底本是由入宋、入元或入明的日本僧人带回的。这些典籍在五山时代,甚至江户时代都产生了一定影响。晚近以来,这些诗僧文集陆续回传到中国,加深了我们对日本所藏的宋元诗僧文集及其价值的认识[3]。不过,很多回传的宋元诗僧文集大多是江户时代的翻刻本,而对最早的传本即五山版,我们则知之甚少。本文所叙录的五部文集都是比较稀见的五山版,叙录详考其作者生平以及文集之内容。由于作者生平及成书情况仅见于所附序跋之中,而这些序跋大部分为《全宋文》或《全元文》所未收,故详录其文.以供学界参考。
    一、《雪岑和尚续集》
    《雪岑和尚续集》一册二卷,宋释行海撰。日本南北朝(1336-1392)覆宋版。半页十行,行二十字,左右双边,白口,单鱼尾。书口刻“雪”字。前有释行海自序,末有林希逸跋。
    释行海,号雪岑,浙江剡溪人。约出生于南宋嘉定末年,十五岁便已出家游方,主要活动于淳祐至咸淳年间。释行海与南宋江湖诗人多有交往,《雪岑和尚续集》卷上有《赠叶苔矶》、《怀珦潜山》、《别陈藏一》,卷下有《湖上怀周汶阳》、《悼许梅屋》等诗。
    此书前有行海自序云:
    余林下人,诗非所务。虽已体心于光景,而或技痒未忘,故于山颠水涯,风前月下,感情触典,形于永歌,亦一时蚓窍鸣耳。若曰大篇短章之节,古近正变之体,每一首中,各有句法;每一句中,各有字面。气不腻于蔬笋,味不同于嚼蜡。其写景也真,不事妆点;其述情也实,不尚虚浮。其势若水流云行,无一点凝滞,读之使人意消。要皆合于六义,而又归之于思无邪,固非予所及也,以故不敢辄求。大雅君子为之序引,虽知借重之为美,抑愧虚奖之无益;然千金弊箒,亦岂敢望欧阳公之采掷焉。余诗自淳祐甲辰到今咸淳庚午,凡若干首。三四五六七言歌行、谣、操、吟、引、词、赋,众体粗备。旋已删去太半,以所存者类而成集,以遗林下好事君子,用旌予于无为淡泊中,犹有此技痒之一累也。白露前一日,剡溪释行海叙于白云峰。
    此文《全宋文》未收。作者先指出,吟诗并非释者之务,但因为“技痒”,每形于吟咏。唐代以来出现了大批诗僧,而宋代的诗僧数量更多,创作成就也更大。同时唐以来也形成了诗禅相通的观念,唐代诗僧尚颜《读齐己上人集》云:“诗为儒者禅,此格的惟仙。”徐寅《雅道机要》亦云:“夫诗者,儒中之禅也。一言契道,万古咸知。”宋元之际的林昉为释英《白云集》所作序更是称“诗悟必通禅”。行海谦称其诗“皆合于六义,而又归之于思无邪,固非予所及也”,这也从反面突出对诗歌文学性的重视。行海又称其诗创作时间起迄为“自淳祐甲辰到今咸淳庚午”,即1244—1270年,时间跨度为26年,则此序作于咸淳七年(1270)。
    书末有林希逸跋,称:
    右《雪岑诗集》,本有十二巨编,凡三千馀首。余在闽山时,大儿泳改官后,自京师携其一小集归闽,数过起予者多。及召归册府,仙麓王帅参过余,亦盛称其能诗,不在慧休、灵彻下。因仙麓得借其全编,常置于几案间。有暇必详味之,又随予所喜而选摘之。未及尽卷,适拜起居舍人之命,寻又斥去,故此选才得二百馀首。平淡处而涵理致,激切处而存忠孝,富赡而不窒,委曲而不涩滞,温润而酿藉,纯正而高远。新律古体,各有法度。其自序中谓“非所及”者,皆其诗中所有也,林下人岂易得哉?当是逃儒于释者欤?况以此吟咏情性,不以此为所挟,尤为可贵,仙麓之言矣。欧阳公为国朝九僧选诗,拔犀之角,擢象之牙,故皆珍妙,今于雪岑之选亦犹是夫。予既归闽,恐其元编失落,并以此选复归仙麓。异日复当尽其馀卷,续选而终予所言也。雪岑虽不欲求人知,人自知之,盖喜余儿能择交于方外云耳。竹溪林希逸跋。
    此文《全宋文》亦未收。林希逸(1193—1271),字肃翁,号鬳斋,又号竹溪,福清(今属福建)人。从此跋可见,此书为林希逸之节选本原集“有十二巨编凡三千馀首”,后精选而为二百馀首。林氏将其选诗与北宋初年编选《九僧诗集》之事相提并论。欧阳修未尝编《九僧诗集》,只是在《六一诗话》中提到九僧;《九僧诗集》乃陈充所编并序[4]。林氏对释行海之诗评价较高,称其风格“平淡处而涵理致,激切处而存忠孝,富赡而不窒,委曲而不涩滞,温润而酿藉,纯正而高远”。虽有夸张之处,但也可见其创作实绩得到了士大夫的承认。
    《雪岑和尚续集》在中国已无刻本存世,惟中国科学院图书馆藏抄本一部,而日本仍存二种和刻本,即五山版与宽文五年(1665)版。比较常见的为宽文版,日本国立公文书馆、国立国会图书馆、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花园大学禅文化研究所等机构皆有收藏,乃藤田氏六兵卫刊行(另有饭田氏忠兵卫刊本);而五山版较为稀见,仅日本宫内厅书陵部及京都建仁寺两足院有收藏[5]。和刻本尤其是五山版《雪岑和尚续集》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中科院所藏抄本脱字者,五山版皆未脱,如卷上《得方山人书因有所怀》,抄本脱“书”字,此本具全。卷下《杜宇》末句五山版作“何事年年怨春风”,抄本脱“春风”两字。五山版文字与抄本绝大部分相同,然部分文字亦有异,如卷上《时在临云寄虎溪侃直山》首句,抄本作“白首归来旧种松”,“来”字五山版作“看”。卷上《太后永寿方丈紫芝》倒数第二句,五山版作“蟠桃春色应同永”,“同”字抄本作“何”,显误。卷上《桂山再归草堂》第五句“野水暂留明月住”,“水”字抄本作“火”,亦以五山版作“水”字为胜。又卷上《丁卯秋八月奉檄住嘉兴先福寺》第二句“水国迢迢守梵宫”,“守”字抄本作“宋”,似不确。卷上《偶作》首句,五山版作“乾坤独往欲逢谁”,抄本作“乾坤欲往独逢谁”,于意亦以五山版为胜。卷上《无题》末句,五山版作“晓烟藏雨晚烟浓”,“晚”字抄本作“晓”。此句中已经出现“晓”字,不可能再出现“晓”字,故作“晚”字优。卷下《小游仙》,“仙”字抄本作“山”,似误。五山版与抄本相异的文字,宽文版同于五山版,可见宽文版的底本是五山版。不过,五山版与宽文版亦有异处,即林希逸跋,五山版在全书之末,而宽文版则易“跋”为“序”,置于行海自序之后。五山版亦有文字欠妥的地方,卷下《赋古岩》次句,抄本作“灵树曾开几劫字”,“劫”字五山版作“却”,则以抄本为优。
    《雪岑和尚续集》所收之诗以僧人之间交往、唱和之诗为多,但其诗并无“蔬笋气”、“酸馅气”。如卷下《翔泳堂即景》:“一池荷盖绿阴凉,数朵红蕖浥露香。元是画桥林薄外,满湖烟景淡斜阳。”写得清新自然,如一幅小景。卷下《北桥夜泊》:“夜泊北桥杨柳汀,卷蓑为枕梦魂清。觉来乱滴孤蓬雨,认作梧桐叶上声。”此诗虽用张继《枫桥夜泊》句法,并不用其词,亦不用其意,乃是一篇创新之作。又卷下《咏所种松》云:“苍髯分种出山林,却忆当年郁翠阴。自是君王来避雨,初无一点大夫心。”此诗是对宋人李师中《咏松》诗“半依岩岫倚云端,独上亭亭耐岁寒。一事颇为情节累,秦时曾作大夫官”的翻案,读来也别开生面。
    二、《庐山外集》
    《庐山外集》二册四卷,元释道惠撰。日本南北朝时所刊五山版,现仅存卷一卷二,藏于足利遗迹学校图书馆[6]。日本栃木县立足利图书馆所刊的《足利学校遗迹图书馆所藏贵重书集成》( 1980年)第42册中即收此本。五山版翻刻的是元刻本。半页十二行,行十六字,四周双边,黑口,双鱼尾。书口上刻“庐山外集”。卷端次行题“将仕郎前兴国路总管府知事兰陵岳延秀东山集点佛智真觉圆明普照大师九江庐山释道惠性空撰”。前有泰定甲子(1324)庐陵龙仁夫、延祐丙辰年(1316)临川姜肃序。此书尚有日本宽文三年(1663)长尾平兵卫刻本,日本国立公书书馆、国立国会图书馆等处有收藏。
    《庐山外集》在中国仅存孤本,藏于北京大学图书馆,为李盛铎藏书[7],《中国古籍善本书目》著录《庐山外集》云:“元释性空撰,元延祐刻本(卷三至四配清本)。”[8]“性空”为释道惠之字,确切应作“元释道惠撰”。据杨镰、张颐青两位先生研究,此书不可能有“延祐刻本”:“虽然姜肃序写在延祐三年,但龙仁夫的序则写在泰定元年(1324 ),而且卷二有《悼贯酸斋学士》诗,贯云石死在泰定元年,卷四还有《庚午旱》等诗,‘庚午’是元文宗至顺元年(1330 ),这些纪年都在延祐(1314—1320年)之后,所以必非延祐刻本无疑。”此语甚的。同时上文又认为,北大藏本的卷三卷四配抄部分“所据应是日本刻本”[9]。这个日本刻本应该就是宽文刻本。虽然此书最早刻本非延祐本,但此书应该刊刻于元代。
    释道惠,字性空。元代庐山东林寺僧。释道惠生平仅见于龙仁夫与姜肃序中。龙仁夫序云:
    囊予过东林,客悦堂訚公方丈,识其高尚弟子性空惠上人。悦堂谓予,是尝以诗名闻匡庐南北。予心志之。俯仰卅年,虎溪旧游,使人慨今。兹季夏朔,予病呻少间,忽性空履声跫然闯草堂,出巨帙视予,绿阴烟雨,雪眵昏读,尝五七言暨绝句数百,矍曰:是何善学唐体,甚肖许浑。彼俗间乱蜩嗓、饥蚕吟,殆天壤绝。或曰:黄鲁直、陈无己诸公来,往往嘲许诗平淡,何如?予曰:客非知言者,今人学诗,开口谈唐律,李杜天马神龙勿论,唐初宋之问、沈佺期辈,体尚疏,后来桃(姚)贾诸人,似太费镵鉥,浸入纤薄,非大音。许诗雄浑而不粗矿(犷),秀丽而近自然,盖盛唐铮铮,世无黄陈。客非知言矣。且师律度严而天机熟,材力裕而神宇完,得心应手,全据天成。不待规规学浑,真丁卯桥法嗣耳。囊予癖吟哦,谬欲遍参诸方,自为一祖。耄而淟涊沦落,于诗万万无此数。然粗能评诗,因师枉教,不复多让。师方主席紫烟银瀑间,师事常日胜,夔后乳篇,幸甚教我。泰定甲子夏,七十二叟庐陵龙仁夫书余于性空上人。
    此文《全元文》未收。龙仁夫(1253—1335),字观复,号麟洲,江西永新人,元代儒学家,传见《元史·儒学传》。从这段序言可以看出,道惠在庐山地区早有“诗名”,其诗颇似晚唐诗人许浑。晚宋以来的“永嘉四灵”及江湖诗派诗人皆宗法姚贾,时人对许浑评价不高,如宋末元初的方回在《派奎律髓》中多次批评许浑,如“体格太卑,对偶太切”。不过亦有对许浑持正面意见者,如晚宋陈模所编的《怀古录》卷上载曾原一之语云:“许浑诗尚秀整,亦非姚贾辈所可望。”认为许浑高于姚贾,龙仁夫观点与之相似。这里说道惠之诗似许浑,其实是指道惠诗风亦“雄浑而不粗犷,秀丽而近自然”。
    姜肃序云:
    《庐山外集》三读十读之,慨然叹曰:今人楚声楚气,牛鬼蛇神,长编大什,抑何足多贵哉?若上人跳翻馀子之臼,圣入唐人之壶。运意精神,属辞妙密,舂容韶濩之宣,璀烂珠玉之俪。能澹能浓,有离有近。不牵合而函自盖匀,不矫拂而箭锋相直者也。余因举其略。理趣如“麟经两卷君臣体,牺易一编天地心”;感恨如“晋室僻居天一隙,胡床忍对月三更”;傲兀如“眼空四座麒麟楦,心在百年鹦鹉杯”;闲适则“坐石衣粘残藓露,穿林履带落花泥”、“见月不眠吟到晓,看山有味坐多时”;景妙则“虎啸暮林风满院,龙归晓洞雨穿楼”、“百雷卷雪来三峡,一雨收云过五峰”;情实如“四海孤筇头半白,千峰一榻眼双青”、“暖日花时怀土远,秋风桂月上楼频”;潇洒如“一操秋琴人寂寂,半瓢春酒月苍苍”、“定回庭院天花满,梦断池塘春草深”。若“席卷江南诸国土,囊归天北一乾坤”、“百二山河归玉玺,三千歌舞罢铜台”,则頫卯(疑为“俯仰”)浩然,今古如史。“云暗旗头横杀气,墨磨剑面写新诗”、“马上风清吟鬓冷,雁边天阔醉眸高”,则英风挟笔,劲气拂人。“炼句直惊天宝杜,买邻要配雪堂苏”、“千兔缚毫供米墨,双鱼剖腹发吴笺”,又新奇出类,纵宕可爱。五言:“拂云双雁迥,照水一萤低”、“云归疑树𨔝,瀑响畏崖崩”、“浪起巫山矮,天颀梦泽低”、“露袍空翠湿,风帽落红香”、“千里吟身只,百年愁鬓双”、“风平帆尽落,波近墖偏尊”、“青云无捷径,白发不饶人”,皆练锻工致,一字不草。绝句《馆娃宫》云:“金屋煌煌列九霄,吴王沉醉越娃娇。一从凤管声消后,僧在龙楼看雪潮。”《碧云精舍》:“古藤阴下小茅斋,石壁生成门半开。白发老人闻犬吠,旋收红术下山来。”《掘河舟晓》:“江晓船窗半敞时,红香迎棹岸花飞。一川白雾三竿日,闲看春潮上钓矶。”《寄江夏故人》:“碧梧枝老藕花稀,几度心飞汉水涯。不是故人音问绝,江南秋热雁来迟。”《别海上人》:“冰雪肝肠铁石心,生平世事未尝闻。寒流石上盘松下,结得茅庵定取君。”皆彻篇流丽婉娩,可歌可弦,若此者众。然性空上人佛海之游龙,空林之硕干。其演绎奥乘,敷喝宗旨,方抱弥天声价,而犹能出其绪馀,匡指诗道,以为世道人心兴观可群之一助。比于吾侪搜择生平无可流益于世者,得不霄壤望耶?尝观昌黎于令纵辈,欧公于惟俨诸人,极意称道其为诗与文之能,盖谓天壤间有不可磨灭者,安可以尝所排论而尽掩之哉?性空诗其在今日,政天壤间所不可磨灭。其出也,其传也,必矣,又谁得而掩诸?余故擿拾其尤,叙于篇端,以俟夫识者。然而余言未足尽之。延祐岁丙辰孟春下濣临川姜肃序。
    《全元文》未收姜肃其人,可据此补。姜序概括出道惠诗风的几个特点,以及五言律诗及绝句的不同特色,并指出其诗还有“匡指诗道,以为世道人心兴观可群之一助”的功能,认为其诗必能传于后世。
    《庐山外集》除道惠之诗外,还有岳延秀的圈点。岳延秀,生平不详,其自署“将仕郎前兴国路总管府知事兰陵岳延秀东山”。可见岳氏可能名延秀,字或号东山,兰陵(今江苏武进)人,曾为兴国路总管府知事。岳氏所圈点者皆为《庐山外集》中警策之句,如第一首诗《夏日观书》中的颔联“麟经两卷君臣体,牺易一编天地心”,再如《东林寺》之颔联“净社不容陶令酒,素池仍养谢公莲”。这两联的对偶,从数字到人名都非常精切,确实与许浑之诗“对偶太切”相似。不过,道惠之诗体格并不“太卑”。
    《庐山外集》中多怀古咏史之作,如《汁京怀古》(言花石纲也)、《庚亮楼》、《金陵怀古》、《赤壁》、《和阳怀古》、《馆娃宫》等。值得注意的是,他还写了不少反映宋元之际历史事件的诗,如卷一有《延祐开科举诏》:“彩凤衔书下玉楼,阳春如日丽神州。九天文象开奎璧,四海儒风盛鲁周。白发试官严棘含,青衫举子庆槐秋。有谁丈二腾光焰,十九人中石上游。”此诗写的是元政府在废除科举考试多年之后,于延祐二年(1315)重新开科考试之事。卷一有《白燕》一诗,诗题下小注云:“乃御试三题。”可见此题是当年科举试题之一。再如卷一《乙未岁过丁家洲战场》:“二十年前此地来,锦帆铁骑势犇雷。元臣已破汴州阵,宋相犹贪鲁港杯。百二山河归玉玺,三千歌舞罢铜台。悠悠往事春雪散,独有寒潮带月回。”丁家洲之战是宋蒙战争末期关键性的一次战役,发生在咸淳十二年(1275)。经此一战,贾似道率领的宋军大败于蒙元军队,第二年南宋就灭亡了。这次决战,南宋政府溃败之关键在于长期的腐败,即如诗中所言,元兵已经大兵压境,“宋相犹贪鲁港杯”。所谓“宋相”,即权臣贾似道。贾似道的昏庸无能直接导致了南宋的覆亡,此诗末联颇有历史兴亡之叹。又卷一《吕文焕平章墓》:“鹰扬虎视气如虹,百战归来逝水东。六载襄阳称一剑,万年宋史显孤忠。石麟冷卧松楸月,江鸟愁悲芦苇风。侧耳沙池行客语,两朝何似一朝功。”吕文焕,为南宋襄阳太守吕文德之弟。度宗咸淳初,在吕文德去世之后,被朝廷任命为知襄阳府兼京西安抚副使。咸淳三年(1267 ),蒙古将领阿术、刘整等围攻襄阳城,他坚守六年。咸淳九年(1273)春,城破降元。元至元十一年( 1274 )拜参知政事、行省荆湖。所谓“六载襄阳称一剑”,即指吕文焕坚守襄阳六年,阻挡蒙元大军之事。由于没有得到南宋政府的补给,襄阳在困守六年之后,不幸城破。虽然后来吕氏投降元朝,但其早年行事无愧于南宋朝廷。道惠这首凭吊吕文焕墓的诗,似对吕氏有同情之意。吕文焕降元之后,至元十三年,从伯颜进逼临安。南宋朝廷投降后,他还入城宣谕军民。从他后来的行为来看,称不上宋朝的“忠臣”。卷四《钱塘怀古》:“建炎天子善乘时,一旦阴将宋鼎移。二帝千官俱北陷,六军四将尽南驰。大开吴地新黄阁,小视金陵旧赤畿。蚁合蜂屯民物阜,龙飞凤舞海山奇。九华殿庆风云会,万岁山高日月迟。剑佩玉阶朝宰辅,笙箫金屋拥仙姬。隼旗熊试驰都内,象具犀珠贡海涯。唐令载更新制度,汉宫重见旧威仪。归山不唱紫芝曲,乐世咸歌白雪词。齐俗时闻三月乐,舜君日醉万年卮。常听羯鼓催花发,不许胡茄入塞吹。闽蜀讴歌春富贵,江淮鼓舞岁雍熙。不知世道明消长,谁把天机暗测推。金国有雠当讨伐,秦淮无障定孤厄。贾生何止三千罪,元相长驱百万师。玉玺北归龙凤阙,锦官东作象狮祠。但闻梵呗声缭绕,不见朝珂光陆离。禁壁绀椒空有粉,御沟红叶更无诗。铜驼冷落眠荆棘,铁凤参差随蒺藜。树暗寝园烟漠漠,笋穿行殿雨丝丝。皇威已逐流年去,青央空遗大业垂。却忆汉唐千古事,夕阳荒草覆宫基。”“钱塘”是南宋的都城,实际上这首长诗是道惠对南宋亡国的反思,诗的上半部分总结了南宋朝廷建立后在经济与文化上都取得很大的进步,不但“民物阜”,而且有“新制度”。但是南宋君臣不思进取,满足于半壁河山的安逸,所谓“舜君日醉万年卮”正是当日南宋偏安朝廷的写照,早已忘却北宋灭于金国的耻辱。南宋末年,贾似道当政后,朝政更是日坏一日,终致灭亡。此诗最后写南宋覆亡后,杭州失去了昔日的繁华,从前南宋的宫室也一片荒芜。此诗虽无黍离之悲,却有一种历史的沧桑感贯穿其中。
    除了怀古之外,《庐山外集》中还有一些反映元代现实的诗,如卷二《己巳天下大旱》:“上帝垂灾下土危,相逢鹄面泪交颐。九州不雨禾皆槁,万灶无烟民尽饥。男女互伤尸载道,马牛强宰血成池。朝廷使剑如星火,唯恐诸侯赈济迟。”己巳即元天历二年(1329 ),此诗记载当年大旱的惨状如在目前。大旱不但对民众生活生产造成了很大破坏,而且还有很多民众因此失去了生命。史书上对此次灾害并无记载,此诗则可以补史之缺。同卷《庚午荐饥民大荒乱》:“万姓饥餐百草根,相看谁不泪沾襟。黄昏持刀盗伤盗,白昼操戈人吃人。千里地排千里骨,一升米换一升金。伤心天地皆如此,不易成汤早七春。”“庚午”即至顺元年(1330 )。此诗几百年之后读之,仍感到触目惊心。特别是颔联所写的社会现实,更是社会悲剧与人间惨剧。这两首诗以形象的笔法道出的社会现实,都是史无明载的,可谓一种具体而微的“诗史”。
    道惠虽为一介衲子,但与宋代遗民及元初著名文人多有交游,如汪元量(卷一《汪水云方士以诗和之》)、程钜夫(卷一《程雪楼学士汉江早发》)、冯子振(卷一《凤凰台和冯海粟学士韵》)、滕玉霄(卷一《送滕元霄提举决政湘蜀》)、贯云石(卷一《酬贯酸斋学士归隐韵》、卷二《悼贯酸斋学士》)、卢挚(卷四《陪卢疏斋廉使秋夜宿饶城群府》)、吴澄(卷四《送吴草庐相公归江南》),可见其交游之广泛。另外,道惠虽为南方庐山东林寺之僧人,但似乎对南宋朝廷感情并不深,反而对元代朝廷一再歌功颂德,如卷四有长诗《燕京吟》云:“皇元垂一统,疆城古来无。臣甸三十国,侯邦百万区。(下略)”又卷一《观伯颜承相传》对灭宋的元代统帅伯颜颇有赞词:“皇元天产股肱臣,功等萧曹未易论。席卷江南诸国土,囊归天北一乾坤。彤弓赤舄尊公相,紫缓金章列子孙。岂独汗青功不宰,万年符节保名藩。”可能道惠出生于南宋末期,成长于元朝统一之后,对南宋已经没有认同之感。从这一方面来说,此集对于了解宋元之际南方民众的心态颇有帮助作用。
    三、《澹居稿》
    《澹居稿》不分卷一册,元释至仁撰,皇甫琮编。日本南北朝刊五山版,京都建仁寺两足院藏本[10]。此书半叶十行,行二十字,四周单边,黑口,双鱼尾。书口上刻“澹居稿”。卷端次行题“熙怡道人番阳释至仁行中前饶州路总管府判官皇甫琮廷玉编”。前有至正二十四年(1364)释克新序。另有日本宽文四年( 1664)饭田氏忠兵卫刻本,宽文版在日本国立公文书馆、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关西大学图书馆等处有收藏。
    释至仁( 1309-1382 ),字行中,别号熙怡叟,又号澹居子,鄱阳(今属江西)人。其传见于《五灯全书》卷五十五、《增集续传灯录》卷四、《释氏稽古略续集》卷二,略云:师五岁,俾从江州报恩寺真牧纯公受业,七岁得度,自幼识见超颖。有西域指空尊者,赴英宗诏,道经江州报恩寺,见师兴叹曰:“再世人天师也!”后受具足戒。参馀杭径山元叟行端禅师,令掌记室,元叟尝谓众曰:“至仁书记虎而翼者也!”出世住蕲州德章,拈香酬元叟行端禅师法乳之恩,嗣法为临济十七世。历住越州云顶、崇报。迁姑苏虎丘,住长洲万寿寺。师通内外典,尤遂于《易》,名重一时。明洪武初,被召至京,奏对称旨。曾入住常州天宁,谢应芳云:“西来祖业继箕裘,旁入儒林托泳游。二雅什中歌矩度,九师注外易源流。松堪受记皆摩顶,石解知音亦点头。逸兴飘飘谁足拟,白雪飞度楚江秋。”[11],晚退隐,居松林兰若,人咸称曰松林和尚。洪武十五年(1382 ),示疾,临终书偈“尽大千界,是个净土,何处不相见”而寂。世寿七十四,僧腊六十七。
    《澹居稿》,《千顷堂书目》卷二十八著录。此集之刻本在中国久佚,仅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抄本一部,后收入《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第99册中,《元诗选》壬集中也收有《澹居稿》中若干首诗。刊本惟有日本五山版及宽文版。前有释克新序:
    吴兴皇甫廷玉编集澹居子诗文稿一通,来请序。叙曰:澹居子年十八为径山书记,出世蕲之德章,辟兵浙东;住绍兴之云项,继迁崇报。前后为文四十馀卷。今是编攟拾于戎马抢攘之后,盖千百之什一也。天隐至公谓佛之道寡文,窃为不然。夫文在天为日月星辰,在地为山川草木,在人为言语音声。无物不具,无处不有。佛之书,动以千万言,赫乎如太阳之升也,灿乎如众星之丽也,崒乎如嵩岳之峻也,蔚乎如百卉之华也,浩乎如江海之波不可涯也。自文兴来,未有若斯之盛者,奚为寡哉?扬雄谓儒驾孔子之说,今澹居子其驾佛之说者软?澹居子尤邃《诗》、《书》、《易》、《礼》、《春秋》,往往发其微意,皆先儒所未言。尚书贡公泰甫、侍讲黄公晋卿咸服其说。然则澹居子非独有功于其教,有补于儒者亦为不少。惜其书佚于兵,学者不得窥其大全也。太史虞文靖公尝称其文醇正雄简,有史笔,宗门之子长也。天下以为知言。澹居子名至仁,字行中,号熙怡叟,鄱阳阳人,得法于元叟端和尚。廷玉通内外学,弃官居田里,嗜斯文如刍豢,既为吾刊《雪庐稿》,今又编是集,其可知也已。至正廿四年冬十二月江左外史克新叙。
    此序载至仁生平甚详,可见至仁有良好的外学修养,于文学创作亦甚擅长,又精于史学。所谓“宗门之子长”,即释家之司马迁。“贡尚书泰甫”,即贡师泰(1298-1362),官至礼部、户部尚书。“黄侍讲晋卿”,即黄溍( 1277-1357 ),为翰林直学士兼筵官。“太史虞文靖公”,即虞集(1272-1348),曾为奎章阁侍书学士,卒后谥为文靖。《增集续传灯录》卷四云:“若虞文靖公集、黄文献公溍、张潞公翥、宋侍讲镰辈皆称之。文靖见师《黄州思贤寺苏文忠公祠堂记》曰:‘文辞简奥,有西汉风。’潞国尝以诗寄,有‘今代能仁叟,高风播海涯’之句。”《澹居稿》中也有多首诗载其与上述三公之交游,如《奉答虞伯生侍讲》、《至正十五年五月十三日翰林学士黄公晋卿福建廉使贡公泰甫访予灵隐莲峰堂泰甫有诗因次其韵》、《次韵答贡尚书》。至仁能与这些元代著名的学者文士交游并得到赞誉,亦可见其在文学及学术上并非碌碌之辈。
    五山版与清抄本有较大的差异。五山版仅有诗集,而清抄本为二卷,上卷为文,下卷为诗。五山版《澹居稿》相当于清抄本的下卷。另外,在文本上两本亦多有差异。《送兴祖庭游会稽》第二句,五山版作“岁晏扁舟泛若耶”,“泛”清抄本作“从”。《云海以至正庚子十二月立春之日与仲铭诸公会于筠香亭联句之作示予披诵羡慕追次其韵》,标题中的“予”,清抄本作“余”。其诗第三句“沙渚草香流水活”,“沙”清抄本作“河”。《次韵寄开元方厓禅师》末句“爽溪晴雪野梅香”,“野”清抄本作“老”。《次韵马国瑞员外游会稽》第五句“晚云仙岛翔归鹤”,清抄本作“晚云山岛翔云鹤”,有两字不同。《题刘商观奕图》末句“松根柯烂不知归”,“知”清抄本作“可”。《次韵徐大章新除教授之作》第四句“那期雨露浃恩光”,“浃”清抄本作“接”。还有一些地方,五山版与清抄本文字相乙,如《送湖州潘总管赴枢密院判》末句“明日旌麾上枢府”,“旌麾”清抄本作“麾旌”。《赠夏君美同知》末句“理旦来归七十城”,“来归”清抄本作“归来”。两本相异之处,有不少地方,五山版文义较清抄本为善,如《送顾思邈之泗州君》首句“使君五马渡江去”,“五马”清抄本作“上马”,似误。《次韵周左丞送邵弘道》第二句“青眼岂无人”,“岂无”清抄本作“无岂”,似误。《题陆景宣所藏渔樵图》第二句“买臣复给会稽章”,“买”清抄本作“贺”,显误,此处用的是朱买臣拜会稽太守之典。以此可见,五山版具有较高的校勘价值,其文字多有胜处。这可能与五山版直接从元刻本翻印而来有关。我们发现,五山版凡是提到元朝,或出现“圣”的地方一般都会空一格以示尊重,这完全承袭的是元本的形态。如《次韵答贡尚书》中“圣朝再颂中兴业”,“圣朝”前就空一格。《次韵进士闻人同知追赋元正朝贺之作》中“垂衣圣主齐天寿”,“圣主”前亦空一格。《送留养愚之钱唐并叙》叙中“朝廷且以馆职荐焉”,“朝廷”前亦空一格。这些空格都是元代人对本朝皇帝及朝廷的尊敬,而这正是元本的痕迹。
    《澹居稿》中还有一些诗是赠入元日本僧人的,如《送□上人还日本并简双林明极和尚》、《送谦上人还日本并简天龙石室和尚》。从二诗可见,至仁与诗中写到的明极和尚与石室和尚可能也有一定的交往,则此书在中日佛教交流史上亦有一定价值。《澹居稿》虽然政治性、社会性并不强,但一些诗也透露出当时社会历史之情势,如《送徐景善赴吴江吏目》:“东南况乃未休兵。”又《送湖州潘总管赴枢密院判》:“奈何边境犹鏖兵。”《赠夏君美同知》:“中兴诸将正鏖兵。”这可能指至正八年(1348)浙东方国珍和至正十三年(1353 )泰州张士诚起事反抗元朝之事。《澹居稿》所收之诗大多为应酬之作,文学性并不是很强,间有些句子写得比较出色,如《送兰叔芳宣使还闽省》中的“海洲残雪霎,岭树白云飞”,写雪后初霏之景,甚为明丽。
    四、《雪庐集》
    《雪庐稿》不分卷一册,元末明初释克新撰,皇甫琮编,日本南北朝刊五山版。是书半页十行,行十八字,四周双边,白口,双鱼尾。书口上刻“雪”、“雪庐稿诗”,卷端次行题“江左外史番阳释克新仲铭”。前有至正甲辰(1364)周伯琦序。
    释克新,字仲铭,号雪庐,又号江左外史,番阳(今江西鄱阳)人。其传略见于《榫李诗系》卷三十:“克新,字仲铭,号雪庐,自称江左外史,鄱阳人。宋尚书左丞余襄公九世孙。始业科举,朝廷罢进士,乃更为佛学,益博通外典,务为古文。元末住秀州资圣寺,后析秀水,即水西寺也。与杨廉夫、顾仲瑛游。明初召至京,命克新等三僧往西域,招谕吐蕃,图其山川地形以归。(中略)初著《南询稿》,毁于兵,今惟《雪庐集》行世。(中略)大率望庚申之中兴,美张氏之内,而于明多指斥之词焉。”又《续灯存稿》卷十二《嘉兴府资圣克新仲铭禅师传》云:“番阳卢里人,族姓余,宋始兴襄公九世孙也。久依笑隐于大龙翔,内记,至正间住嘉禾资圣。时了庵和尚退居南堂,与师雅相契合。(中略)所著有《雪庐稿》。”可见,克新乃宋代名臣余靖(1000-1064)之后人,又尝从元代高僧笑隐大訢(1284-1344.)学法。克新在元末时曾依附张士诚。洪武三年( 1370 ),曾奉诏招谕吐蕃[12]。其又善于书法,《书史会要》卷八载:“释克新,字仲铭,番阳人,能文,有《雪庐集》刻梓以行,亦能古隶。”除著有《雪庐集》、《元释集》外,还辑有《金玉编》。
    所著《元释集》,《四库全书》入存目,《四库全书总目》卷一百七十五《元释集》提要云:“此本别题《元释集》,仅古今体诗六十馀首。考赖良《大雅集》载有克新诗四首,而此本皆无之。盖后人于《雪庐集》中摘录抄存,非其全稿也。”《雪庐稿》,明《国史经籍志》卷五著录:“僧克新《雪庐稿》一卷。”《内阁藏书目录》卷三著录:“《雪庐稿》一册,全,元至正间鄱阳释克新著,周伯琦序。”《文渊阁书目》卷二著录:“僧克新《雪庐稿》一部一册。”《绛云楼书目》亦著录《雪庐稿》。《明史·艺文志》著录为一卷。《雪庐稿》目前在中国已经失传,而在日本有五山版与宽文六年(1666)两种和刻本存世。日本国立公文书馆、京都建仁寺两足院藏有五山版[13],国立公文书馆、京都大学文学部等处藏有宽文版。五山版、宽文版末皆有“嵯峨印行”四字,宽文版为藤田六兵卫刊本。《雪庐稿》前有周伯琦序云:
    吾家鄱之板桥里,里之东南五百里有大姓曰余氏。其上世宋嘉祐中名臣尚书左丞始兴襄公,以功叶(业)致显位,与范、欧诸公同列。其子仲荀由屯田守鄱,遂为鄱人。子孙仕宦,讫守终不绝。今有为释氏之学曰克新仲铭者,襄公之九世孙。始龀知读书,慕西方教,从师祝其发,受信具,遍走江湖间。既精内典,复究儒艺,发为诗歌,音韵辞藻,壹中矩彟。缀缉为文,短章大篇,粲然炳如,遂以名世。虽京师号为能文者,往往数千里交书问赓倡,盖中弸而外蔚,势有必至。今主禅席于嘉兴之水西。水西,唐宣宗微时避难之地也。蕴雅致,居名刹,昕夕从容云松水竹之间,益肆于文墨,汇而成帙,所谓《雪庐稿》者若干卷,吾深奇之。夫北瞻于斗而后知众星之运次,东涉于海而后知百川之朝宗。仲铭细(疑为“缁”)衣髹盋,游于通都会同之域,接乎四海之英俊,挹乎当代之文物。抒其情而达其辞,则兹稿如是其浩博奇传也,宜矣。使仲铭不从释而立乎朝廷之上,则其显扬始兴之庆泽也可量哉?吾于仲铭呈中诸父行也,惜其才,嘉其志,故推本所自,而书其稿之端以归之。至正甲辰初夏资善大夫江浙等处行中书省左丞相周伯琦温翁序。
    此序《全元文》未收。周伯琦(1298-1369),字伯温,号玉雪坡真逸,饶州(今属江西)人。以荫授南海县主簿,后转为翰林修撰,江浙行省左丞。此序简单交代了释克新的家世生平以及创作情况。又据释克新为释至仁《澹居稿》所作序(见上),知《雪庐稿》乃皇甫琮所编。
    《雪庐稿》,多为克新与士大夫之间的次韵交游之诗,以及一些题画、赠别之作,题材范围较为狭窄,间有一些诗歌折射出元末乱世中的身世之感,如《李君泽台掾自京来以诗写意次韵答之》云:“乱世何须身外名,中原群国总荒荆。乌台幕下听秋雨,都是乡关儿女情。”集中一些诗写到元代的一些著名作家,颇有史料价值,如《题酸斋小像》一诗:“抛却朝簪下九天,西湖风月一渔船。芦花梦觉鱼龙远,又是人间五百年。”“酸斋”,即元代著名散曲作家贯云石(1286-1324 )。酸斋晚年隐居于杭州,在钱塘卖药为生,从诗中可见酸斋晚年生活之一斑。又《岳飞墓次刘治中韵》:“西湖水色映阳阿,偃月堂连玛瑙坡。方拥貔貅驱塞虏,岂期鹰隼被虞罗。两宫天远磋何及,中土沟分恨转多。异代英雄同感慨,酒酣弹剑一悲歌。”此诗是对民族英雄的讴歌,末联似乎还有自伤身世之感。集中还有一些诗关涉中日文化交流,如《送岁上人归日东》、《送日东成上人》,折射出元代中日佛教交流的情状。
    五、《全室外集》
    《全室外集》九卷一册,元末明初释宗泐撰。日本南北朝刊五山版。是书半叶十二行二十一字,四周双边,黑口,双鱼尾。书口上刻“全室集”,卷端次行题“天台释宗泐季潭”。前有徐一夔序。卷一为钦和御制及应制之作,卷二为乐府赞佛乐章,卷三为五言古诗,卷四七言古诗,卷五为五言律诗,卷六为七言律诗,卷七为七言绝句,卷八为六言诗及五言绝句,卷九为疏。
    释宗泐(1318-1391),字季潭,别号全室,俗姓周,浙江临海人。他八岁从笑隐大訢学佛,十四岁剃落,后成为南岳怀让第二十代传人,临济宗十六世祖师。大訢去世后,回归故里,隐居云岭、紫箨岭和天宁寺诸处。元末,应杭州僧众坚请,出主中天竺万寿永祚寺。洪武四年(1371 ),明太祖征江南有道僧人,应召称旨,住天界寺。五年(1372 ),朝廷建广荐法会于蒋山太平兴国寺,受命升座说法。后同杭州演福教寺住持、天台宗高僧如玘注释《心经》、《金刚经》、《楞伽经》等,颁行全国。洪武十年(1377),求法西域,得《庄严宝王经》及《文殊经》等。十五年归朝,任同年所创设之僧禄司右善世,掌理天下之僧教。以受朝臣嫉害,乃建圆通庵隐退。二十四年示寂于江浦石佛寺,世寿七十四。传见《金陵梵刹志》卷一、卷十六,《净慈寺志》卷十、卷十九,《释氏稽古略续集》卷二,《南宋元明禅林僧宝传》卷十三,以及《全室和尚语录》[14]末所附岱宗心泰(1327-1415)撰《前天界禅寺住山全室大禅师塔铭并序》。
    《全室外集》九卷今有明永乐年间刻本,中国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南京图书馆及山东省图书馆有收藏,为此集最早之刊本。另外,中国国家图书馆、台北中研院史语所傅斯年图书馆及上海图书馆还藏有数部清抄本。此书最常见易得之本为清《四库全书》本。此外还有日本五山版,在日本成篑堂文库、石井氏积翠轩文库(今天理图书馆藏)、京都建仁寺两足院、东洋文库皆有收藏[15];又有宽文九年(1669)饭田忠兵卫刻本,在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尊经阁文库、国立公文书馆、花园大学禅文化研究所等处有收藏。
    《四库全书总目》卷一百六十九《全室外集》提要云:“首二卷为应制诗及乐府供佛赞佛诸曲,三卷至八卷为古近体诗,九卷为疏及题跋,续集诗文合编,而诗文之间阙四页,其原数遂不可考。今所存者,凡诗三十六首,题跋十五篇。”故今本《全室外集》并非完本,日本京都建仁寺两足院藏有一部抄本《全室稿》,其中多有《全室外集》未收之诗。
    五山版翻刻的是明初本,版本形态一依明本,凡提到“御”、“皇”、“圣”、“帝”、“诏”、“玉”、“龙”、“大驾”、“鸿祚”、“宸章”、“大明”等,全部另起提行,以示尊重。不过,笔者比较了南京图书馆所藏的永乐本与五山版之后,发现两者并不完全一致。永乐本比五山版更全,不但有正集九集,还有《续全室外集》一卷。五山版前仅有徐一夔之序,而永乐本则有朱右、徐一夔及王达善序。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文字上的不同。如卷一《钦和御制山居诗赐灵谷寺住持》其四首句“刹幢高出众峰巅”,“巅”五山本作“颠”。卷一《御赐复住持善世新寺诗一首》,五山版脱“持”字。卷二《长安道》“家僮尽卫明光宫”,“僮”五山版作“童”。同卷《空城雀》“朝傍空城飞”,“傍”五山版作“旁”。卷三《奉和刘彦基待相空至》,五山版在“刘彦基”下有“尊师”二字。卷五《发扶风》,五山版作“晓发扶风”。卷五《排律诗三十韵奉饯杭州王太守任满朝京》,“排律”五山版作“古律”,似不确。卷八《岩潭道中》“风送一溪白浪”,“送”五山版作“起”。同卷《秋夜》“檐前蟋蟀声”,“前”五山版作“间”。
    与《四库》本比较,五山版亦较《四库》本少续集一卷。在正集九卷中,《四库》本卷九末一篇《跋王达善梅花诗》,五山版未收。不过,五山版却比《四库》本在文本上更接近《全室外集》的原貌。如卷一《钦和御制大将征回朔漠空虚二首》其一“北边自古存瓯脱”,“存瓯脱”五山版作“防骄虏”。其二“一朝白草无秋牧”,“草”五山版作“狄”,“秋牧”五山版作“遗种”;“追敌不知飞骑远”,“敌”五山版作“虏”。卷七“沙尘吹满衮龙衣”,“沙”五山版作“胡”。这些改动的地方,明显是因为触犯了清朝统治者的忌讳,“虏”、“狄”、“胡”这些字眼都是需要避忌的。检永乐本,这些改动的地方,五山版同于永乐本。
    另外,在文本上,五山版亦与《四库》本多有差异,卷一《奉制赋灵谷寺住持濬天渊三首》,“赋”五山版作“贺”。卷二《平陵东》“赤运中微光不竞”,“运”五山版作“制”。同卷《挽歌》“今采朽腐馀”,“采”五山版作“来”。同卷《短歌行》“枝叶随瀛岛”,“随”五山版作“堕”,似胜于《四库》本。卷三《霅上题青山书舍图为周伯阳作》,“青”五山版作“菁”。同卷《春雨吟》“飘风激层波”,“层”五山版作“曾”。同卷《喜清远兄至以齐己诗长忆旧山日与君同聚沙十字为韵》“两耳生秋风”,“秋”五山版作“松”。同卷《宣城见吴溥泉》“敝貂残衲总清贫”,“敝”五山版作“弊”。同卷《题小景》,诗末五山版还有一行小注:“旧本云为会稽准师作。”卷八《岩潭道中》“风送一溪白浪”,“送”五山版作“起”。同卷《秋夜》“檐前蟋蟀声”,“前”五山版作“间”。这些文字有异之处,五山版皆同于永乐本,可见五山版与永乐本应源于同一祖本。
    笔者又比较了宽文版与五山版,发现宽文版与五山版几乎相同,所以可以推断出宽文版是五山版的翻刻。不过,宽文版与五山版亦有一些不同的地方。五山版全书计九卷,而宽文版则合并为上中下三卷。另外,还有一些文字上的不同,如徐一夔序“才甚瑰伟”,“瑰”,宽文版作“环”,而五山版与永乐本皆作“瑰”,当以作“瑰”为是;“出乎世相之表”,“世”宽文版作“些”,显误。卷一《钦和御赐诗》,宽文版脱“钦和”二字。卷二《战城南》“但恨生男少”,“男”宽文版作“勇”,而五山版与永乐本作“男”。同卷《陇头水》“拔剑斫断令不流”,“斫”宽文版作“研”,似误。卷三《梅咏》“天寒清磵阿贞姿”,“姿”,五山版同永乐本作“姿”,而宽文版作“资”,显误。卷九《岳原灵住台州鸿福杭诸山疏》,“福”宽文版脱,而五山版及永乐本未脱。可见,相对于五山版,宽文版文字间有讹脱,质量上逊于五山版。
    日本东洋文库岩崎文库及京都建仁寺两足院所藏的五山版《全室外集》皆为批校本,书页间有不少批语,亦较有价值。这些批语有些是关于版本的异同,如徐一夔序“而广智交泐公”,东洋本云:“唐本‘广智’上有‘与’字。”按,永乐本与《四库》本有“与”字,而五山版、宽文版皆无“与”字。还有一些批语是对文字的训诂,如卷三《题山水图》“眯眼黄尘起”,东洋本批云:“眯,莫礼切,物入目中。(《玉篇》)”同卷《萱草堂》,东洋本批云:“谖,许园切,忘也,诈也。”同卷《送大彰徐博士还钱塘以客路青山外五字为韵赋诗五首》其五“握手复一慨”,东洋本批云:“慨,苦载切,叹也,满也。”同卷《孤凰引雏行题何氏母子贞孝卷》“朝嘿待哺急”,东洋本批云:“嘿,许云切,黄昏时(《玉篇》)云云。”又“晨曛出暘谷”,东洋本批云:“曦,许宜切,日色。”另有一些批语是对文本典故的注释,如卷一《钦和御制大将征回朔漠空虚二首》其一“汉家曾奏无人曲”,东洋本批云:“李白《胡无人篇》云:‘胡无人,汉道昌。’”同卷《钦和御制山居诗赐灵谷寺住持》其六“清看八德池中水”,东洋本批云:“八功德水在蒋山悟真庵后。(《胜览》十四)”卷二《交门歌》“五柞宫中泪如雨”,东洋本批云:“《武纪》:后元二年丁卯,帝崩于五柞宫。注:有五柞树,因以名宫也。”同卷《长安道》“夜月长时七贵宅,春风偏在五侯门”,东洋本批云:“李白诗:‘五侯七贵同杯酒。’注:‘河平二年,同日封王氏五侯。’《西征赋》:‘窥七贵于汉庭。谓吕、霍、上官、赵、丁、傅、王。’”卷三《桓茂伦诗》“时有卞都督”,东洋本批云:“卞壶,字望之。晋太宁末领尚书令,与王导同受顾命。苏峻反,壶战死。”同卷《冰雪窝》“彼美西方人”,东洋本批云:“‘西方人’谓无量寿佛。”卷七《次韵题宋孝宗朝马和之所画三篇诗图此图乃王风扬之水篇也》,东洋本批云:“马和之,钱塘人,高、孝两朝每令画《毛诗》三百篇,官至工部侍郎。”这些批识都对阅读((全室外集》多有助益。
    难得的是,有些批语还能对诗中出现的“今典”加以注释,如卷一《御制思亲怀古律诗二首》其二“皇陵松柏老园丘”,东洋本批语云:“‘皇陵’事见于危太朴所撰《大明皇陵碑))。”卷三《日彰法师得旨还山王生作泉石闲斋图予题诗其上以为赠行》,东洋本注云:“法师祖偁,字日彰,晚号用拙,苏之常熟人。洪武二年,住杭之上竺。数召入禁中,以备顾问。八年秋,得旨还山,营别业于苏城东偏,曰安隐。”
    总之,五山版《全室外集》不但在版本上接近于原本,而且因其是批校本,文献价值上更值得重视。
    注释:
    [1]严绍璗:《汉籍在日本的流布研究》,江苏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33页。并可参川濑一马:《五山版の研究》第一章《总说》第一节《五山版の定义》,东京日本古书籍商协会,1970年。
    [2]严绍璗:《汉籍在日本的流布研究》,第137页。
    [3]北京大学古文献研究中心所编的《全宋诗》中收录了很多在中土亡佚而流传于日本的宋代诗僧诗集,如释元肇的《淮海挐音》、释善珍的《藏叟摘稿》等。有关流传到日本的南宋诗僧文集,参见许红霞:《南宋诗僧丛考》,北京大学2003年博士论文。
    [4]司马光《温公续诗话》称此书“直昭文馆陈充集而序之”。
    [5]川濑一马:《五山版の研究》,第400页。
    [6]川濑一马:《五山版の研究》,第492页。
    [7]《木犀轩藏书题记及书录》(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年)未著录。
    [8]《中国古籍善本书目·集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438页。
    [9]杨镰、张颐青:《元僧诗与僧诗文献研究》,《北京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年第1期。
    [10]川濑一马:《五山版の研究》,第477页。
    [11]谢应芳:《过天宁寺阅行中和尚澹居稿知其邃于易学兼长于诗故寄此》,《龟巢稿》卷十六,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2]《明实录》卷五十三洪武三年六月癸亥条。
    [13]川濑一马:《五山版の研究》,第476页。
    [14]此书在京都建仁寺两足院及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有收藏。参见佐藤秀孝:《季潭宗泐と「全室和尚語錄」:「全室和尚語錄」の绍介とその翻刻》,《驹泽大学佛教学部研究纪要》第56辑,1998年,第167-212页。
    [15]川濑一马:《五山版の研究》,第404页。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域外汉籍与宋代文学研究”(08CZW018)成果之一。
     (作者工作单位:南京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高级研究院、南京大学文学院。)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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