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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望江南》歌词创作的发展历程∗

http://www.newdu.com 2017-10-22 文学遗产网络版 佚名 参加讨论

    《望江南》一调在初盛唐教坊所收集和创制的众多曲目中脱颖而出,成为唐五代词坛最流行、创作数量最巨大的一支小令歌曲,进入两宋也依然魅力不减,深受广大词人和读者的喜爱与传诵。笔者据《全唐五代词·正编》统计[1],今存唐五代《望江南》词作凡753首,其中题名晚唐易静作《兵要望江南》凡720首,其他文人词和敦煌词凡33首,在唐五代所用词调中作品数量排名第1位;又据《全宋词》统计[2],两宋传存至今的《望江南》词作凡233首[3],在两宋所用词调中作品数量排名第25位。将唐五代和两宋《望江南》词作相加,共计986首,为唐宋词坛创作数量最多的一个词调,堪称是唐宋词坛“金曲”中的“第一调”[4]。对唐宋词坛“第一金曲”的《望江南》词调、词体、词作和词史的研究,无疑是唐宋词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本文拟对唐宋《望江南》歌词创作的发展历程进行初步的勾勒与描述。
    纵观《望江南》在唐宋词坛的发展历程,大致可以分为四个时期,即生机勃勃的中晚唐时期,沉寂低迷的五代宋初时期,开拓创新的北宋时期和多元并存的南宋时期。
    一、  中晚唐:生机勃勃的开端时期
    中唐是很多曲调演变为词调的关键时期,歌词创作也刚刚兴起。然而,中晚唐《望江南》的创作已呈现生机勃勃的面貌。
    这个时期《望江南》词的创作群体由三部分组成:文人作者、民间作者、兵家作者。从现存《望江南》词作可以看到,中晚唐文人词主要有白居易、刘禹锡、皇甫松、温庭筠4人,作词共9首。这部分文人作者虽然词作不多,但几乎每首都是脍炙人口之作,对唐宋《望江南》词调流行和创作兴盛起到了重要的奠基作用。此期《望江南》创作数量最多的乃是题名易静撰《兵要望江南》720首。易静其人,生卒年失考,籍贯事迹等皆不详,只知道他作过武安军左押衙,姑且称他为“兵家作者”,以与一般文人作者相区分。据考证,《崇文总目》等称“武安军左押衙易静”,而据《新唐书·方镇表》,唐僖宗光启元年(885)武安军始由钦化军改名(治今湖南长沙),易静任武安军左押衙,当在唐僖宗光启元年之后,故据知易静为晚唐人,则《兵要望江南》的创作年代当在晚唐、唐末之际[5]。另有学者对《兵要望江南》为唐人作品持怀疑态度[6],或考为宋人之作[7],可资参考。笔者本文姑依《全唐五代词》所收,定《兵要望江南》为晚唐易静之作。至于此期的民间作者,可考者大致有两种类型:一是无名氏词,二是敦煌词。《海山记》所载隋炀帝《望江南》8首,实为唐人或宋人所依托,《全唐五代词》录作唐无名氏词,于考辨中推断为晚唐人所依托[8]。至于敦煌写本所载《望江南》词,今人各整理本著录数量略有参差,如任半塘先生《敦煌歌辞总编》录为9首,而《全唐五代词·正编》则录为7首,盖前者将“莫攀我”和“娘子面”两首分录作单调体,而后者则据原卷合为一首;又前者为“失调名”一首(大丈夫汉)补调《望江南》,而后者则以为与《望江南》体式未合而署之“失调名”。兹姑依《全唐五代词》作7首统计。至于敦煌写本《望江南》词的创作年代,任半塘先生考订其中6首大致为中、晚唐时期的作品,可资参考和采信。
    综上所述,中、晚唐时期由三种作者所创作的《望江南》词,共计达743首之多,占唐五代《望江南》词总数(753首)的比例高达98.6%;占唐宋《望江南》词总数(986首)的比例也高达75.3%。中、晚唐时期《望江南》词创作之兴盛,于作品数量的统计即可得有力之印证。
    中、晚唐《望江南》词不仅数量较多,而且传播活跃。刘禹锡追和白居易《忆江南》词两首,可谓一唱一和,在中原和江南地区传为佳话,掀起波澜。不仅如此,《望江南》这支流行歌曲还远播边塞敦煌,在西北地区得到了广泛流传。在敦煌曲子词中,“《望江南》第一、第四首重见于斯5556卷,《望江南》第二首重见于伯3911、伯2809卷,第三首重见于伯3911、伯2809、斯5556卷,则诸词皆为敦煌流行最广者。”[11]《望江南》词得见于多种敦煌抄本,说明《望江南》在当时当地已经传播开来并受到了人们的喜爱。
    那么,在这生机勃勃的氛围中,能把《望江南》词创作的兴起追溯到什么时候呢?关于《望江南》词的首填词人,历来也是有所争议。一说起于李德裕《谢秋娘》,持这种说法的大多根据《乐府杂录》的记载。即使这个记载是真实的,然李德裕《谢秋娘》词今已不传。较普遍的看法是首填于白居易,所持论据即为白居易传存至今的《忆江南》3首。白居易《忆江南》的创作时间,王国维在《唐写本春秋后语背记跋》认为是大和八、九年[10],《白居易年谱》否定了这种说法,认为“据《白集》之编次当作于开成三年”[11]。《白氏长庆集》为白居易生前自编,可靠性较强,后世也多引用“开成三年”的说法。开成三年,即公元838年。而《望江南》词调在开元教坊早已出现,也就是说,白居易《忆江南》的创作距《望江南》曲调的出现百年有余。那么,这百年间,就没有其他《望江南》的词作了吗?
    敦煌歌辞的出土给我们带来了新的发现空间,已完成的考证和笺订工作又给我们的研究带来更大的方便。其中,“敦煌郡”一阕尤其值得关注:
        敦煌郡,四面六蕃围。生灵苦屈青天见,数年路隔失朝仪。目断望龙墀。
    新恩降,草木总光晖。若不远仗天威力,河湟必恐陷戎夷。早晚圣人知。[12]
    任半塘先生《敦煌歌辞总编》录此词,从该歌词所表现出的“路隔而失朝才数年而已,瓜沙人心依然东‘望’”的形势,以及“‘新恩’因间道而获临,咸认‘天威’既在,瓜沙暂时尚得羁糜”的心理,“验诸史乘”,认定“其作辞时代必在甘凉肃诸州陷番(大历元年、公元七六六)以后数年,至迟不到德宗建中二年(公元七八一)沙洲最后陷番之前。”[13]关于“敦煌郡”一首的创作时间,是任先生自我否定两次后提出来的,“起初认为是作于后晋出帝开运元年(944)曹元忠时期,后来认定当作于开运的曹议金时期”[14],再后来才有以上认定。其否定之否定的研究结果有较强的可信度与较高的参考价值。如是,则敦煌写本《望江南》词“敦煌郡”一首比白居易《忆江南》至少要早57年;比有名无词的李德裕《谢秋娘》也要早40多年。
    由上考述可以推测,《望江南》一调的创作,大致在中唐大历初(766)至建中初(781)这个时期便已在西北地域开始兴起,并在敦煌一带得以广泛传播。这首敦煌词不仅是现在可考最早的一首《望江南》词,它所采用的词调当来自开元教坊,而且在体式上属于双调体,更打破了唐五代《望江南》无双调体的旧说。联系到今传敦煌《望江南》词7首中单调体和双调体并存的事实,我们完全有理由推论,《望江南》一调在民间初起创作时原来并非只有单调体,还有双调体,甚至是双调体更早,而到了稍后白居易等文人手中,则主要选择了敦煌词的单调体,并成为唐五代《望江南》词的主要体式,直到宋代才重新接续了敦煌词的双调体;同时我们也可以对《望江南》一调在唐五代出现多种异名的情况再做推论:即在敦煌词《望江南》出现之后,李德裕镇浙西时采《望江南》一调为亡妓谢秋娘制词,而改名《谢秋娘》;而白居易晚年定居洛阳时采《望江南》一调来追忆江南游宦生活,故改名《忆江南》;而晚唐皇甫松等人因词写“闲梦江南”之情事,而改名《梦江南》,实与教坊曲中的《梦江南》没有关连。敦煌词之外,白居易的《忆江南》是现存文人词中最早的《望江南》之作,他不仅带动了中、晚唐文人《望江南》创作的兴盛,而且还因为他的改换词调名称,从而形成了唐宋《望江南》词调史和创作史上的另一种独特的叙写模式和抒情主线。晚唐易静720首“兵要”之词寄声《望江南》,这种选择本身既有力地印证了《望江南》这支流行歌曲的艺术魅力,同时也开启了唐宋《望江南》走向应用化的创作之路。
    二、  五代宋初:沉寂低迷的过渡时期
    从五代约半个世纪到宋初约六十年,即公元907年后梁开平元年至公元1022年真宗朝结束共计约一百十余年间,是《望江南》词的创作处于沉寂低迷的过渡时期。
    在五代十国约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望江南》的创作由中、晚唐的异常兴盛而慢慢走向冷落沉寂。这个时期《望江南》词的作品数量总计只有10首,即西蜀词人牛峤《梦江南》2首,南唐词人冯延巳《忆江南》2首(体式与《望江南》异),南唐后主李煜《望江南》2首、《望江梅》2首,江左异人伊用昌(国度不详)《望江南》1首,另有敦煌词《望江南》1首[15]。而宋初约60余年间,尚未见有宋人创作的《望江南》词传世。南唐李后主的《望江南》2首、《望江梅》2首在创作时间上虽作于入宋之后,但在作者时代的归属上仍属五代范围,自然不能算作“宋词”。《望江南》一调在五代至宋初百年间存词仅有10首,与之前及之后的创作兴盛情状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其中的原因则是可以考寻的。
    晚唐至五代十国时期,是词的创作渐成兴盛局面的时候。就五代十国而言,各代各国统治者中都出现了写词好手,如后唐庄宗李存勗、前蜀后主王衍、后蜀后主孟昶、南唐二主等,他们热爱流行歌曲,耽于歌舞享乐,客观上对于词的发展兴盛起到了推动作用。就《望江南》一调的创作而言,南唐后主李煜一人就写出了4首作品,占到了此期《望江南》词作品总数(10首)的40%的比例。李后主的这4首《望江南》词,或直抒胸臆地表达“多少泪,断脸复横颐”的亡国之痛,而更多地则是借“梦魂中”、“闲梦远”的方式,来抒写他追忆“南国正芳春”、“南国正清秋”的故国风情时所产生的“多少恨”!李后主之所以比其他五代十国时期的词人更多地倚声于《望江南》一调,大致正是因为《望江南》这支歌曲特别适合于抒写和寄托他的亡国之恨和故国之思吧。至于为何此期的文人作者较少择声《望江南》一调来进行创作,我们则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进行探因。其一,五代十国时期词的发展兴盛,为文人词的创作提供了更多的择调机会。经过中、晚唐的探索与实践、发展与演进,在五代十国分裂战乱、时事衰败的现实中,在统治者和士大夫文人沉溺声色、苟且偷安的心态下,词获得了繁衍兴盛的机运。此时,流行歌坛上创制和流行的音乐曲调更多了,可供词人依调填词的选择范围也更广了,如《江城子》、《南乡子》、《虞美人》、《临江仙》、《木兰花》、《河满子》等很多词调,都在此时形成新的流行趋势。唐宋词人选声择调,特别青睐于“新声”[16],而新声曲调的大量出现,自然会对《望江南》一调的运用形成竞争与冲击。其二,《望江南》在中晚唐时期所形成的题材取向和声容特征,也与五代时期词坛以“花间词”的香艳风貌为主体的审美情趣有所不合。从题村取向上来看,《望江南》在中晚唐文人词的创作中,已逐渐形成了偏向于歌咏江南风物的特色,这与“花间词”以描写女性生活情感为主体的题材取向有所不合;尽管“花间词人”中的欧阳炯和李珣也不乏歌咏南方风物之作,而他们却选取了《南乡子》一调,而忽略了《望江南》一调,也许是《南乡子》比《望江南》更适合于歌咏南乡风物的缘故吧,或者是因为二人皆生长与生活于西南之地,而淡化了他们“望江南”的创作冲动吧。从声情和风格特征来看,《望江南》偏于清越和婉、自然流利,却少艳丽、妩媚之感,与“花间”词坛趋艳嗜媚的审美心理与歌曲风格也存在一定的距离。虽然“花间词人”中的温庭筠、皇甫松也有此调的创作,但二人皆为晚唐词人,且与他们其他词调的作品相比,其《望江南》词的声情和风格也要简约、清爽、疏淡得多。实际上,属于五代的“花间词人”只有牛峤一人创作了《望江南》2首,一赋“衔泥燕”,一咏“红绣被”,已开始浸染艳丽的风情。因此,像《望江南》、《浪淘沙》这类早期兴起的声情不够艳丽的词调,在“花间”香艳之风日益炽烈的背景下,一度受到冷落,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至于《望江南》一调,为何在北宋初期新的时代环境中依然呈现出沉寂的状态,其原因也不难理解。据统计,“在宋初50余年的时间里,仅有15位词人,存词46首。可见,在占宋代1/6的时间中,只有约1/90的作者,1/500的作品产生。”[17]由此可见,宋初词坛是整体沉寂而非《望江南》一调的沉寂,《望江南》歌词创作的沉寂只是时代潮流的一个反映。关于宋初词坛沉寂的原因,据学者们的探讨,主要有政治意识上不允许、文化心态上不接受、江南文人受歧视、南风艳曲受排斥、文化工程耗人力等原因[18]。毫无疑问,处于那个时代的《望江南》一调的歌词创作也是无法避开这些普遍因素的,其寂寥冷落的景象也就是可想而知的了。
    五代宋初《望江南》词的创作趋于冷落寂寥,但她能度过寒冬并在北宋再见暖春,更说明该词调具有无法抗拒和遏止的魅力和生命力。
    三、  北宋:开拓创新的中兴时期
    《望江南》从北宋仁宗朝(公元1023)开始,重新得到词人们的大力创作。一直到钦宗朝北宋结束(公元1126),共有约24位词人作词约98首(词作重复者、经考察非《望江南》者不计)。其中单调8首,双调90首;有词题者40首,有词序者3首。各词在题材类型上分布如下[19]
    
    
    需要说明的是,一首词中可以反映多种内容和情感,如可以在风土词中咏物,可以在咏物词中写离情等。本表主要依据词作中表达的最主要的内容进行分类。
    可以看出,同中晚唐及五代宋初相比,北宋《望江南》词无论形式上还是内容上,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首先,双调已占此时词作总数约9/10,而单调仅占约1/10,双调取代了唐五代单调在《望江南》词体中的主导地位。在现存并可考的北宋词人词作中,张先是第一个以双调《望江南》填词的文人,他以其内容有别的三首词作拉开了北宋《望江南》词创作的序幕。
    其次,词作除了以《望江南》调名表示声情格律外,也开始出现词题和词序,以更明确地表达和揭示词作的内容题材。北宋《望江南》词有词题者,占此时词作总数的2/5,并有个别词作兼有词序表示创作缘由。词题和词序的运用和增加,也是北宋《望江南》词的创作在内容题材的拓展上所表现出的一个重要特征。
    第三,有别于唐五代《望江南》词简单的风土、咏物、闺情、祝颂题材,此时该调词作的题材类型得到了进一步的扩展,上文“表1”的粗略分类便达到了十六种之多。在“表1”有关北宋《望江南》词内容题材的列表中,排列前5位的分别是“风土”、“咏物”、“道事”、“祝颂”、“隐逸”,且“风土”一类高居榜首,占此时《望江南》词作总数的2/5。根据许伯卿《宋词题材研究》的统计,这五种类型的题材在《全宋词》题材构成中分别居第18位、第2位、第13位、第1位、第9位[20]。如果说,按照《全宋词》的题材构成排序,北宋《望江南》词中的“咏物”、“祝颂”、“隐逸”三类词尚处于与宋词题材构成相对应的位置,那么,“风土”、“道事”这两类词在北宋《望江南》的创作中便显得格外突出了。其中,最典型的代表如王琪一人就写下了《望江南》10首,分咏“江南柳”、“江南酒”、“江南燕”等各色江南风情;又如僧仲殊一人就写下了10首《南徐好》,分咏南徐(今镇江)“瓮城”、“花山李卫公园亭”、“渌水桥”等十处人文景观;还有王安中也写下了9首《安阳好》,分咏安阳(今属河南)这一中原古都之历史文化与风物人情。胡云翼早年曾言宋词之弊在于“描写对象的狭隘”,认为“宋词所描写的对象,不过是‘别愁’、‘闺情’、‘恋爱’的几个方面而已”[21]。《望江南》词在内容题材的表现上却并非如此,“离别”、“闺情”皆在北宋《望江南》词的创作中居于倒数之位置。
    第四,我们看到,与题材内容的拓展相联系,北宋词人在《望江南》的创作中也大量运用组词的形式,除上举王琪、仲殊、王安中外,另如欧阳修3首分别以“江南蝶”、“江南柳”开篇,当属组词形式;又如陈朴《望江南》9首咏道教炼丹养生之术,王安石《望江南》4首赋咏归依佛法的内容,张继先《望江南》12首皆以“西源好”开篇,分咏龙虎山等地的奇丽风光及修道体验,也都很好地运用了组词形式,以有利于内容题材的表现。
    综上所述,《望江南》在北宋仁宗朝开始进入了新的繁荣期,这时期的《望江南》词以双调体式为主,词题、词序的增多及组词形式的运用,为内容题材的丰富和拓展提供了更有利的条件和手段,而“风土”“咏物”等类词作的大量创作,成为这个时期《望江南》词最为突出的题材类型和艺术成就所在。
    四、  南宋:多元并存的繁盛时期
         
    《望江南》的创作发展至南宋,其繁盛景象又超逸于北宋。百余年间共有约41位词人作词约103首(另有无名氏词及宋人托名吕岩词等约30余首创作年代不详)。其中单调16首,双调87首;有词题者35首,有词序者5首。其内容题材类型构成如下:
    
                                                   
    南宋《望江南》词的创作与北宋相比,无论是艺术形式还是内容题材,既表现出继承与稳定的一面,又表现出嬗变与创新的一面,而丰富的题材表现,多彩的艺术风貌,则将南宋《望江南》词的创作推上了又一个发展高峰。
    首先,南宋《望江南》词的创作队伍得到了空前的壮大。北宋参与该调创作的词人只有24位,南宋则壮大为41位,比北宋多了近一半。这个数据尚不包括无名氏以及宋人托名吕岩等作者,实际上他们属于南宋时代的可能性更大。我们看到,从南渡开始,更多的词人开始运用《望江南》这个词调来进行创作,其中还不乏一些以“豪放”词风著称或属于“豪放”阵营的词人。
    如南渡初期以抗战爱国而著名的称为“南宋四名臣”之一的李纲,一人就写下了11首《望江南》词;又如属于“辛派”阵营的张孝祥、刘辰翁等人,也都参与了《望江南》词的创作,特别是刘辰翁一人所作就多达11首。此外,在南宋《望江南》词的创作队伍中,扬无咎(4首)、戴复古(7首)、吴潜(14首)、吴文英(3首)等人,也都是宋代词坛上的著名词人,他们对《望江南》的创作也各有成就。创作队伍的壮大,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南宋《望江南》一调的流行情况。
    其次,南宋《望江南》词的创作在艺术表现上也更趋稳定与多样。一方面,组词的形式依然得到了南宋词人的重视和运用,如扬无咎、戴复古、净圆、吴潜、黄公绍等人,都运用了组词的形式来创作,特别是吴潜一人就写出了14首歌咏“家山好”的作品,数量和规模比之北宋又有所扩大;另一方面,我们也看到了更多的词人以分散的形式来歌咏《望江南》,这对题材内容的多样化表现也是不无益处的。尽管如此,我们看到两宋共有10多个词人创作《望江南》组词约110余首,已占两宋《望江南》词作一半的数量,说明在白居易影响下,组词已成为《望江南》词调的一个很重要的创作形式。另外,我们发现,南宋《望江南》词单调体与双调体的作品分别占此阶段词作总数的15.5%和84.4%,单调体的词作从数量上来看比北宋多了一倍,比例也上升了5%,说明南宋词人对《望江南》体式的运用也更加趋向于多样化。至于声情与风格特征,南宋《望江南》词不仅继承了中晚唐北宋以来清新俊爽、流丽疏快、风流蕴藉等方面的特色,而且在感叹伤悲、诙谐滑稽等特征方面又有进一步的开拓与创新,可谓豪婉兼具,清艳并行,亦雅亦谐,达到了更成熟更多元的艺术境界。
    最后,南宋《望江南》词在题材内容上比北宋又有进一步的扩展。除了风土、隐逸、宗教等几类题材仍名列前茅之外,还出现了“节序”、“游仙”、“世相”、“怀古”、“神话”等新的题材内容。并且有别于北宋“风土”词独占鳌头的局面,南宋《望江南》词题材构成分布相对均匀,形成内容题材上的多元并存。其中,“离别”词与“人物”词在数量上和排序上都有了较大的变动,排序分别从第14位上升到第4位,从第9位上升到第5位。“人物”词数量的上升,是《望江南》词“咏人”内容对“咏地”形式嫁接的结果,尤其是江湖词人戴复古不仅写出了4首以“壶山好”开头的为朋友续说平生的组词,而且还写出了3首以“石屏老”开篇的自我写照的组词,不仅创新了《望江南》的叙事模式,而且也进一步加强了《望江南》的诙谐风格。“离别”词位置的上升,以及“节序”词的增多,“怀古”词的出现,又反映了宋末元初易代时期的一批遗民词人的特殊情感体验,尤其是宫廷乐师汪元量在被押北上后所写“幽州九日”一词,以及十位南宋旧宫女为送汪元量南还而唱和的赠别词,不仅继承了李后主抒写亡国之恨的抒情传统,而且也进一步深化了《望江南》感叹伤悲的声情特征。
    明人有言: “唐诗三变愈下,宋词殊不然。”[22]南宋《望江南》词在内容及形式上承接了唐五代和北宋的创作传统,又富有该时期的时代特色。其人物歌咏、道家歌诀等内容和创作形式,还对金元及后代《望江南》词的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注释: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以词调为中心的唐宋词体与词史研究”(12BZW035)成果之一。
    [1]曾昭岷、曹济平、王兆鹏、刘尊明:《全唐五代词》,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
    [2]唐圭璋编纂、王仲闻参订、孔凡礼补辑:《全宋词》(简体增订本),北京:中华书局,1999年。
    [3]其中崔怀宝《忆江南》1首,乃宋人小说依托唐五代人物词,又吕岩《梦江南》11首,亦宋人依托唐五代神仙词,《全宋词》遗漏未收,兹据《全唐五代词·副编》卷三“宋元人依托唐五代人物鬼仙词”,补入宋代《望江南》词的统计数据中。
    [4]刘尊明、王兆鹏:《唐宋词的定量分析》第一、三章,第52、118页。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
    [5]王兆鹏:《唐宋词史论·〈兵要望江南〉考》,第232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
    [6]饶宗颐《〈李卫公望江南〉序录》,虽否定《兵要望江南》为李靖作,然认为“《兵要》一书殊难断定其为唐人作品而随便视作唐词”,“其书之编成必在宋时”。载《词学》第九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 178、179页。
    [7]蒋雯:《从〈兵要望江南〉的押韵特征看作者所属时代》,认为“可将其作者所属时代,晚推至宋”。《合肥师范学院学报》2010年第5期,第8页。
    [8]《全唐五代词·正编》于无名氏《望江南》8首后“考辨”云:“任半塘等《隋唐五代燕乐杂言歌辞集》正编六亦以为‘此词若非韩(偓)氏所为,至迟亦必出于晚唐人手’,姑录作唐无名氏词。”第787页。
    [9]汤珺:《敦煌曲子词地域文化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
    [10]王国维:《观堂集林》,第1023页。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
    [11]朱金城:《白居易年谱》,第295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
    [12]《全唐五代词·正编》卷4,第890页。
    [13]任半塘:《敦煌歌辞总编》卷2,第446-447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新1版。
    [14]汤珺:《敦煌曲子词地域文化研究》,第9页。
    [15]任半塘先生于《敦煌曲初曲》考订《望江南》“龙沙塞”一词作于后晋天福二年(938)、“边塞苦”一词作于后晋开运二年(945)《敦煌歌辞总编》则纠正旧说,考订二词分别作于晚唐宣宗大中十年(856)、懿宗咸通八年(867);仅“曹公德”一词作于后唐庄宗同光三年或四年间(924-925)。参见《敦煌歌辞总编》卷2,第457、459-460、472页。
    [16]吴熊和:《唐宋词通论》,第128页。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9年。
    [17]刘尊明:《唐宋词综论》,第六章第二节,第242页。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
    [18]参见刘尊明:《唐宋词综论》第六章第二节,第242-248页;另参刘扬忠:《唐宋词流派史》第三章第一节,第133-138页,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9年。
    [19]关于宋词题材分类,参见许伯卿:《宋词题材研究·绪论》,第27-34页。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
    [20]许伯卿:《宋词题材研究》,第37页。
    [21]胡云翼:《宋词研究》,第66页。成都:巴蜀书社,1989年。
    [22][明]俞彦:《爰园词话》,据唐圭璋编:《词话丛编》本,第401页。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
    [作者单位]:深圳大学文学院。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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