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赵彦卫《云麓漫钞》卷八指出,唐传奇“文备众体,可以见史才、诗笔、议论”。[1]“文备众体”被视为唐传奇突出的文体特征。以往学术界主要从“史才”、“诗笔”、“议论”三个层面理解唐传奇“文备众体”之“众体”的内涵。20世纪早期,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唐之传奇文》中,就探讨了小说中的“诗笔”现象,他认为,“诗笔”主要指在小说中穿插诗歌(82-83);20世纪80 年代初,吴志达《唐人传奇》则阐释了“史才”即史传笔法在唐传奇中的运用情况( 6) ; 90 年代,程毅中《文备众体的唐代传奇》一文指出: 所谓“史才”,与李肇所赞赏的“良史才”一脉相承,也就是用史家写传记的笔法来写小说,可以称之为专长记事的史传派。所谓“诗笔”,就是在叙事文学中融合以诗歌,从广义上说,还包括赋和骈文,“用对语说时景”的修辞方法也应当包括在内,可以称之为偏重文采的词章派。至于“议论”,则只是“史才”的一个组成部分,摹拟《左传》的“君子曰”、《史记》的“太史公曰”,显示其继承的是史家的传统。( 80) 程毅中认为: “传奇是一种诗化的小说,除了文中穿插诗歌以外,整个作品往往采用了诗的语言,某些作品还具有赋的成分”(76) 。在他看来,唐传奇“文备众体”的“体”,一指文体,如融入小说叙事中的诗歌; 二指小说的传记笔法、用诗歌、骈赋来抒情言志的手法和运用的“对语说时景”的修辞方法。此文较为全面地阐述了“文备众体”的内涵。进入 21 世纪,李剑国等人从伦理道德意识、历史意识和诗意识出发,对唐代小说中“史才”、“诗笔”、“议论”的意蕴和内涵进行剖析。李剑国、陈洪主编的《中国小说通史·唐宋元卷》一书认为: “文备众体”主要指唐代小说家们以历史家的气质和史传修养,借用史传以完整的人物活动为线索的叙事框架,发挥史传描写人物的手段,在叙事中插入诗歌,使作品营构的情景诗意化。同时,运用古文和骈文的笔法技巧,从而使唐人小说形成了熔诗、骈文、史传等多种文体于一炉的艺术特征( 435) 。 由上可知,学界多把“文备众体”的“体”理解为史传、辞赋、诗歌等文体或表现手法。受此影响,研究者多关注史传、辞赋、诗歌等对唐代小说文体生成的意义,如杨义《中国古典小说史论》(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95 年版) 、崔际银《诗与唐人小说》( 天津古籍出版社 2004 年版) 、陈文新《传统小说与小说传统》( 武汉大学出版社 2005年版) 、吴怀东《唐诗与传奇的生成》( 安徽大学出版社 2008 年版) 、邱昌员《诗与唐代文言小说研究》(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8 年版) 等。 笔者认为,除史传、辞赋、诗歌以外,公牍文也是融入唐代小说的重要文体,成为唐代小说文体生成及演变的重要因素之一。公牍文是古代官方使用的公文,它们融入唐代小说,不是作者的兴来之笔,而是讲述故事所需,在小说中承担着重要的叙事功能。不仅如此,融入唐代小说的公牍文还充当了小说文体的基本“骨架”,与融入其中的史传、诗歌、辞赋等相互组合,共同建构了唐代小说独特的文体形态。 一、唐代小说中公牍文之概况 中国古代文体丰富多样,其分类标准也各不相同,比较常见的是按语言形式划分文体类型,像诗、词、赋、小说、散文等等。在每种文体的内部也可按语言形式进行分类,例如小说就可分为文言小说、白话小说等。也有从题材内容、文体功用的角度划分文体的,公牍文就是如此。与其他文体相比,它具有很强的实用价值,注重实际效果,是一种较为独特的散文文体。 公牍文包含的范围相当广泛,包括章、表、奏、议、疏、启、劄子、弹事、诏、命、令、制、谕、帖、封事等。由于作者、使用对象、题材内容、使用场合的不同,公牍文又可分为上行公文和下行公文。刘勰《文心雕龙·章表》把章、表、奏、议作为臣属给君王上书的总称: “降及七国,未变古式,言事于( 主) 王,皆称上书。秦初定制,改书曰奏。汉定礼仪,则有四品: 一曰章,二曰奏,三曰表,四曰议”( 周振甫 243) 。始于汉代的疏亦可作为臣子向帝王上书陈言的通称,《文心雕龙·奏启》云:“自汉以来,奏事或称上疏,儒雅继踵,殊采可观”( 周振甫 252) 。《文心雕龙·诏策》则把诏策和制诰归于下行公文。褚斌杰《中国古代文体概论》也把公牍文分为上行公文和下行公文,他认为上行公文主要指臣下给帝王的上书,因时代或所陈述内容的不同,分为章、奏、表、议、疏、启、劄子、弹事等; 下行公文主要指帝王给臣民的旨令,同样也有诏、命、令、制、谕等不同的体类和名称,而且还有专用于军事文告的檄文、露布等。[2]本文所指的公牍文包含奏议和诏令两大类。奏议类属于上行公文,包括表、书奏、疏、奏状等; 诏令类属于下行公文,包括敕文、诏文、制文等。[3]公牍文往往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像诸葛亮的《出师表》就是一篇感人肺腑的文学名篇。 早在汉魏六朝时期,公牍文就已在小说中出现,如《汉武帝内传》、《汉武故事》、《西京杂记·武帝马饰之盛》、《搜神记·李娥》、《搜神记·苏蛾》、《搜神记·紫玉》、《拾遗记·轩辕黄帝》、《裴子语林·明帝误送诏书》、《世说新语·王大将军》、《世说新语·桓宣武上表废太子》等。与唐五代时期相比,融入汉魏六朝小说中的公牍文,不仅数量较少,篇幅也简短,一般作为情节过渡之用。到了唐朝,公牍文颇为盛行,这在小说创作中得以充分体现,笔者经统计可知,唐代共有 71 篇小说使用奏章、诏书、敕、表、奏状、制、疏等公牍文体,具体使用情况如下: 唐代小说中使用奏章的有 22 篇,即: 《纪闻·李淳风》、《玄怪录·李汭》、《玄怪录·开元明皇幸广陵》、《玄怪录·岑顺》、《开元升平源》、《唐遗史·李峤不富》、《宣室志·鸡卵》、《宣室志·贾笼》、《博异志·李揆》、《高力士外传》、《虬髯客传》、《定命录·宋恽》、《剧谈录·裴晋公天津桥遇老人》、《杜阳杂编·同昌公主》、《杜阳杂编·伊祈玄解》、《开河记》、《迷楼记》、《法书要录·兰亭记》、《墉城集仙录·薛玄同》、《录异记·九天使者》、《神仙感遇传·王可交》、《王氏见闻录·姜太师》等。 使用诏书的有 18 篇,即: 《梁四公记》、《柳氏传》、《纪闻·裴谈》、《纪闻·僧伽大师》、《纪闻·邢和璞》、《定命录·卖馅媪》、《定命录·张冏藏》、《宣室志·鸡卵》、《异闻集·枕中记》、《异闻集·李娃传》、《明皇杂录·张果》、《集异记·凌华》、《续玄怪录·薛伟》、《开河记》、《白凤衔书》、《续仙传·聂师道》、《南部烟花录》( 即《隋遗录》) 、《神仙感遇传·王可交》等。 使用敕的有 13 篇,即:《梁四公记》、《定命录·张冏藏》、《广异记·杨伯成》、《纂异记·荥阳氏》、《博异志·白幽囚》、《博异志·阴隐客》、《逸史·严安之》、《剧谈录·狄惟谦请雨》、《仙传拾遗·李球》、《鉴诫录·贾忤旨》、《白凤衔书》、《墉城集仙录·薛玄同》、《灯下闲谈·神索旌旗》等。 使用表的有 9 篇,即: 《柳氏传》、《异闻集·南柯太守传》、《纂异记·徐玄之》、《耳目记·紫花梨》、《灯下闲谈·掠剩大夫》、《灯下闲谈·梦与神交》、《纂异记·嵩岳嫁女》、《仙传拾遗·唐若山》、《王氏见闻录·王承休》等。 使用奏状的有 4 篇,即: 《纂异记·徐玄之》、《灯下闲谈·张翱轻傲》、《神仙感遇传·陈简》等。 使用制的有 3 篇,即: 《玄怪录·张左》、《高力士外传》、《王氏见闻录·王承休》等。 使用疏的有 2 篇,即: 《纂异记·徐玄之》、《异闻集·枕中记》等。[4] 综而观之,融入唐代小说中的公牍文,主要在以下情境中使用: 第一,上行公文主要用于神仙、道士上书皇帝,臣民上书皇帝,帝王、冥王上书天帝。具体篇目有《唐若山》、《梦与神交》、《卖馅媪》等。如在《唐若山》中,唐若山成仙后,向皇帝上表: “若山诀别之书,指挥家事。又得遗表,因以奏闻。其大旨,以世禄暂荣,浮生难保,惟登真脱屣,可以后天为期。[……]扶桑在望,蓬岛非遥。遐瞻帝阍,不胜犬马恋主之至”( 李时人 何满子 3370) 。唐若山得神人相助后,追随其云游四海。云游前,他留有一封给皇帝的表文。这篇表文,意蕴丰富,是一封真挚、感人的“辞职信”。信中既委婉表达了辞官的意愿,又坦陈了对皇帝的赤胆忠心。正因为他以正式公函的形式向皇帝交代其行踪,皇帝才会派人四处打探,以至引出他与旧部相遇的神异故事。 第二,下行公文。诏、敕、制、策等下行公文,是朝廷发布的文告,大多数由文学侍臣代拟,少数是皇帝亲自执笔撰写。此类文章的特点是准确、实用、言辞华美。在唐代小说中,主要以天帝、皇帝颁布诏令的形式出现,具体篇目有《裴谈》、《张果》、《柳氏传》等。如在《明皇杂录·张果》中,张果多次以法术冒犯皇帝的禁忌,一再遭到诛杀。情急之下,他逃到杳无人迹的深山,但仍被发现。唐玄宗一心想成仙,只好下诏赏赐张果: “恒州张果先生,游方之外者也。迹先高尚,心入窅冥; 久混光尘,应召赴阙。莫知甲子之数,且谓羲皇上人。问以道枢,尽会宗极。今则将行朝礼,爰申宠命。可授银青光禄大夫,赐号通玄先生”( 郑处诲 裴庭裕 32) 。唐玄宗褒奖张果的诏书,与前文所述张果的恶行,形成鲜明对照。张果在宫中不仅恣意妄为、行为乖张,还冒犯了唐玄宗的妃子,让皇帝的威严全无,脸面扫尽。而唐玄宗为了成仙,在诏书中不仅对此事只字不提,还把张果卑劣的行为说成“迹先高尚”,授予官职、御赐尊号。诏书对皇帝、神仙的真实面目予以漫画式的描写和嘲讽。 用于皇帝、道士、神仙等之间的公牍文,或渲染神仙言行,或传达神仙教义等,使小说洋溢着浓浓的仙家意味。庄重、严肃的公牍文,在具有娱乐游戏性质的唐代小说中出现,使小说的讲述亦庄亦谐。它作为唐代小说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在小说作品叙事中体现独特的功能。 二、唐代小说中公牍文的叙事功能 郭英德《中国古代文体学论稿》对中国古代文体的生成方式进行阐述时指出: “人们在特定的交际场合中,为了达到某种社会功能而采取了特定的言说行为,这种特定的言说行为派生出相应的言辞样式,于是人们就用这种言说行为( 动词) 指称相应的言辞样式( 名词) ,久而久之,便约定俗成地生成了特定的文体”( 29) 。他认为,中国古代文体的生成,大都基于与特定场合相关的“言说”这种行为方式。就中国古代小说而言,从小说的命名以及古人的相关论述,就可以看出古代小说文体与“言说”的关系。“小说”一词最早见于《庄子·外物篇》。《庄子·外物篇》提出的“小说”,《论语》子夏的“小道”,汉魏荀子的“小家珍说”,语意相近,都把小说看成与大道相对立的、浅薄的言论。 因“言说”这种行为方式的需要,在特殊的情境中,唐代小说把公牍文作为语言形式的一种手段,使其在小说中承担一定的叙述功能,借助公牍文体来叙述故事,小说在文体构成方面也具有了兼备多体的特点。概而言之,公牍文在唐代小说叙事过程中主要承担如下叙事功能: 第一,聚焦主脑、升华主题。故事的主脑,即小说立言之本。古人认为作文首先要“立主脑”。李渔《闲情偶寄》指出: “古人作文一篇,定有一篇之主脑。主脑非他,即作者立言之本意也”( 15) 。王夫之《姜斋诗话》也认为: “无论诗歌与长行文字,俱以意为主。意犹帅也。无帅之兵,谓之乌合”( 44) 。文章的主脑,是衡量一篇作品成败的一个决定性因素,是统帅全篇的灵魂和核心。唐代小说作家注意借助多种手段“立主脑”,其中,运用公牍文就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方式。 在《开河记》中,隋炀帝在观文殿读《史记》,感慨历经岁月侵蚀,长城肯定多已倾坯。佞臣顺着隋炀帝好大喜功的性格,上奏章怂恿他修建长城: “陛下偶然续秦皇之事,建万世之业,莫若修其城,坚其壁”( 李时人 何满子 1897) 。隋炀帝于是下达了修建长城,想再现丰功伟绩的御旨。然诏示群臣后,贺若弼向皇帝进献谏章: “臣闻始皇筑长城于绝塞,连延一万里,男死女旷,妇寡子孤,其城未就,父子俱死。陛下欲听狂夫之言,学亡秦之事,但恐社稷崩离,有同秦世”( 李时人 何满子1896—97) 。贺若弼在奏章中,劝谏隋炀帝以秦始皇修筑长城之事为鉴,否则国家将分崩离析。可隋炀帝不听忠言,反而治贺若弼的罪。据《隋书·炀帝纪》载,大业三年( 607 年) 三月七日,“发丁男百余万筑长城,西距榆林,东至紫河,一旬而罢,死者十五六”( 魏徵 48) 。隋炀帝还带领随从,出巡云内,南返的途中,就发生了《开河记》中因“诽谤朝政”罪而杀害贺若弼、高颖等大臣的事件。《开河记》通过宇文述谄媚的奏章和贺若弼的谏章,围绕“秦亡”这一主题,引出隋炀帝开发大运河、修筑长城、贪图女色等一系列事件的叙述,从隋炀帝听信佞臣谗言、不听忠臣劝诫的荒唐,表达作者对隋朝灭亡这一主旨的深思和感叹。 第二,刻画人物性格、心理。小说作为一门语言艺术,最基本的任务就是刻画性格,描摹人物心理,塑造生动的人物形象。唐代小说家借用公牍文体,通过人物自陈心声的形式来描摹其形象。例如《迷楼记》中,矮民王义在隋朝行将灭亡之际,上呈奏章: 臣田野废民,作事皆不胜人。又生于辽旷绝远之域,幸因入贡,得备后宫扫除之役。陛下特加爱遇,臣常自宫以侍陛下。自兹出入卧内,周旋宫室,方今亲信,无如臣者。[……]陛下自数年声色无数,盈满后宫,陛下日夕游宴于其中。自非元日大辰,陛下何尝临御前殿? 其余多不受朝设。或引见远人,非时庆贺,亦日宴坐朝,曾未移刻,则圣躬起入后宫。夫以有限之体而投无尽之欲,臣固知其竭也。[……]臣葺尔微躯,难图报效,罔知忌讳,上逆天颜。( 《全唐五代小说》1886—87) 矮民王义是隋炀帝执政时期下诏从永阳( 管辖道县、永明两县) 进贡的一名秀才,宋代佚名传奇《海山记》对他的身份有所交代: “大业四年,道州贡矮民王义,眉目浓秀,应对甚敏”( 程国赋251) 。《旧唐书·阳城传》对“道州贡矮民”以供帝王娱乐、消遣之用也有记载: “道州土地产民多矮,每年常配乡户贡其男,号为‘矮奴’”( 刘昫等5133) 。白居易在新乐府诗《道州民》中,亦有道州进贡矮民之说: “道州民,多侏儒,长者不过三尺余。市作矮奴年进送,号为道州任土贡。任土贡,宁若斯,不闻使人生别离,老翁哭孙母哭儿”( 彭定求等 4708) 。可见,“矮民”贡于朝廷后,不仅意味着与亲人别离,而且社会地位很低,令人不齿,靠插科打诨来取悦君王。 身份卑微的矮民王义在隋朝大厦将倾之时,怀着满腔爱国热忱,通过给隋炀帝的奏章,展示了其平时逢迎笑容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心酸痛苦: 当他进宫为炀帝提供愉悦之际,有被皇帝宠爱的虚荣感; 陪侍帝王后,见皇帝因自己沉迷玩乐而感到痛苦; 身处深宫,得知国家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不由得产生几许愧疚、自责。唐代小说《迷楼记》中矮民王义给皇帝上呈奏章,小说通过矮民的自述,呈现其真实、复杂的内心世界,揭示其心理情感的变化及思想性格特征。作品穿插王义的奏章,在升华小说主题的同时,也塑造出更为丰满的人物形象。 第三,暗示小说作品的结局。唐代小说作家作为叙述者,或直接讲述故事,或跳出故事之外,拉开与故事的距离,刻意对事件进行评说,有时亦通过间接方式暗示人物的命运或者故事的结局。公牍文就是其中常用的一种间接叙述方式。例如在《虬髯客传》中,虬髯客与英姿飒爽的李世民相遇,自叹弗如,放弃与之争夺天下的想法,将事业转移到东南海上,并要求李靖辅佐真主。临行前他对李靖、红拂妓许下豪言,为下文的故事情节埋下伏笔: “吾之所有,悉以充赠[……]此后十年,当东南数千里外有异事,是吾得事之秋也”( 李时人 何满子 1783) 。不久后,李世民果真统一天下,李靖已担任左仆射平章事。此时虬髯客要平定东南,称霸海上的雄心壮志是否实现呢? 据《虬髯客传》末尾记载,贞观十年,适南蛮入奏,李靖从南蛮呈献的奏章得知: “有海船千艘,甲兵十万,入扶余国,杀其主自立。国已定矣”( 李时人何满子 1783) 。这封奏章虽没有直接点明夺取扶余国政权者的姓名、身份,也没有正面描述战争场面,然而我们根据南蛮呈献的奏章所述以及虬髯客分别时所言进行推测,不难明白是虬髯客完成了称雄东南海上的霸业。南蛮进献的奏章在暗示故事人物命运、结局的同时,引导读者联系前后文,对故事情节的发展脉络进行梳理,加深读者对人物命运和故事主题的理解。 唐代小说作家创作小说,既注重小说的审美娱乐性,又希望小说具有一定的教化作用。唐代小说吸收用于正式场合、政治色彩浓厚的公牍文,可以使“小家珍说”关注社会人生的重大问题,以“补史之阙”; 公牍文作为表现主题的一种手段,不仅凸显了故事的主旨,还丰富了唐代小说写人、叙事的表现手法。故事人物通过公牍文,用自述心声的方式将内心的想法传达给读者,使人物心理的刻画更为真实,同时暗示、提醒接受者即将展开的故事情节,为故事的进一步发展埋下伏笔,让故事与故事之间脉络清晰,情节与情节之间环环相扣。 三、公牍文对唐代小说文体生成的意义 唐代小说吸收公牍文体叙述故事,以此作为小说文体基本“骨架”的同时,将公牍文与其他“文体”融合,各文体因子和谐相处于小说文体之中共同行使功能。申丹《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指出: “小说中各种不同的文体统一体有机结合在一起,组合成更高一级、属于整个作品的大的艺术统一体”(127) 。唐代小说正是由不同文体有机组合成的艺术统一体,小说作家吸收公牍文体叙述故事,并与其他各文体相互组合,从而形成了“文备众体”的艺术体制,象李玫《纂异记·徐玄之》、王仁裕《王氏见闻录·王承休》、郑还古《博异志·白幽囚》等,都是以公牍文为小说文体的基本“骨架”组合其他文体而生成的。笔者试以《王承休》、《徐玄之》两篇小说为例,由此考察公牍文对唐代小说文体生成的意义。 《王承休》,收录于《太平广记》卷 241“谄佞”类。全文 4300 多字,奏章有 2300 多字,其中后主下达的制文有 200 多字。公牍文不仅占全部文章篇幅的一半以上,而且在小说叙事过程中,直接引发、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充当了小说文体的基本“骨架”。同时,公牍文还与融入《王承休》中的诗歌、史传相互组合,叙述了一个首尾完整的忠臣讽谏国君的故事。 在《王承休》中,蜀主游秦川是故事发生的背景。蜀主听信佞臣之言,决幸秦之计,因下制曰: 朕闻前王巡狩,观土地之惨舒。历代省方,慰黎元之傒望。西秦封域,远在边隅。先皇帝画此山河,历年征讨。虽归王化,未浃惠风。今耕稼既属有年,军民颇闻望幸。用安疆场,聊议省巡。朕选取今年十月三日幸秦州。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李时人 何满子 3504) 蒲禹卿上奏讽谏蜀主游秦州,拉开了故事的序幕: 臣闻尧有敢谏之鼓,舜有诽谤之木,汤有司过之士,周有诫慎之鞀。盖古者明君,克全帝道,欲知己过,要纳谠言。将引咎而责躬,庶理人而修德。[……]虽无折槛之能,但有触鳞之罪。不避诛殛,辄扣天庭。臣死如万类之中去一蝼蚁。陛下或全无忖度,须向边陲,遗圣母以忧心,令庶寮以怀虑,全迷得失,自取疲劳。事有不虞,悔将何在? 臣愿陛下稍开谏路,微纳臣言,勿违圣后之情,且允国人之望。俯存大计,勿出远边。( 李时人何满子 3504—05) 蒲禹卿得知蜀主将游秦州的制文内容后,叩马泣血进行劝谏。他的奏章,不是迂回曲折地讽谏,而是激情迸发,直陈时弊,揭示蜀国内忧外患的危机形势,痛斥国君的过失,体现了其铮铮铁骨。据史料记载,蜀主王衍耽于女色,强抢民女,霸占人妻。即使是大臣之女,只要自己喜欢,也抢入宫中,令满朝文武大臣人人心寒。蒲禹卿的奏章,塑造了蒲氏真心为国的贤臣形象,烘托了蜀主等人的荒淫无耻。作者也借人物谏书,对故事叙事进行干预,表达对时局的忧虑。如蒲禹卿进谏的奏章称:“陛下生居富贵,坐得乾坤。但好欢娱,不思机变”( 李时人 何满子 3504) 。蒲禹卿进谏时犀利的言辞,也是作者对昏君的严厉批判,对明君贤臣的期待。然蒲禹卿的讽谏并没有被采纳,蜀主仍然带领大臣前往秦州。游秦州途中,为了进一步衬托蒲禹卿的忠臣形象,丰富要表达的主题,作者又以 10 首诗歌展现前蜀君臣的荒乐。中书舍人王仁裕所赋的诗曰:“剑牙钉舌血毛腥,窥算劳心岂暂停。[……]今日帝王亲出狩,白云岩下好藏形”( 李时人 何满子3509) 。翰林学士李浩弼赋诗曰: “岩下年年自寝讹,生灵餐尽意如何? [……]长途莫怪无人迹,尽被山王税杀他”( 李时人 何满子 3509) 。王仁裕、李浩弼等一行人,在危机四伏的险境中,仍通过吟诗来歌功颂德,完全没有意识到路途中的异象预示着大难即至; 在敌军已经深入的情况下,也浑然不知国之将亡。 《王承休》以历史人物和事件作为素材,围绕蜀主昭告臣民的制文和蒲禹卿的奏章,结合诗歌、史传,展开故事的叙述。蜀主游秦川的制文交代了故事发生的具体背景,而蒲禹卿的奏章则是整个故事的情节主线,塑造蒲禹卿忠贞、蜀主昏庸无能、诸大臣贪图享乐形象的同时,深刻揭示了前蜀灭亡的真正原因: “有关前蜀政权内部情况的史料,传世甚少。因此具体情况不为一般人所知。[……]因此无论对研究前蜀史和整个五代史都很有参考价值”( 王汝涛 586) 。作者遵照题材的需要、故事情节完整性的要求,又结合君臣前往秦州途中所赋的 10 首诗歌,以王衍和诸大臣的寻欢作乐,与蒲禹卿一心为国的忧思形成鲜明对照,塑造了更为立体的人物形象。融入唐代小说《王承休》中的公牍文、史传、诗歌在小说中相互作用,既恰当表现了作者对前蜀的理性认识,又建构了小说独特的文体形态。 又如《徐玄之》,既有奏状,也有表和上疏。小说围绕这三道状、表、疏文叙述故事。小说分梦前和梦后两个部分。前部分用轻松幽默的笔调写王子在游乐途中,因嘲笑儒生徐玄之而受惊得厥疾。不辨是非的国王亦听“诡随之议”,下令对徐玄之处以肉刑。如何处置徐玄之,引发了蚍蜉国政治的矛盾、争端。这部分是故事的前奏和铺垫。正直的太史令马知玄,上疏对王子的胡作非为直言指斥: 伏以王子日不遵典法,游观失度,视险如砥,自贻震惊;徐玄之性气不回,博识非浅,况修天爵,难以妖诬。今大王不能度己,返恣胸臆,信彼多士,欲害哲人。窃见云物频兴,沴怪屡作,市言讹谶,众情惊疑。昔者秦射巨鱼而衰,殷格猛兽而灭。今大王欲害非类,是蹑殷秦,但恐季世之端,自此而起。( 李时人 何满子1402) 太史令马知玄由徐玄之一事,直陈产生问题的最根本原因,也就是国王的昏庸愚昧,纵容了王子的为非作歹。马知玄的奏状,直接斥责君王,言辞犀利。这封奏状,让国王恼羞成怒,他下令将马知玄斩杀。正施刑时,草民螱飞上疏: 臣闻纵盘游,恣渔猎者,位必亡;罪贤臣,戮忠谠者,国必丧。伏以王子猎患于绝境,钓祸于幽泉,信任幻徒,荧惑儒士,丧履之戚,所谓自贻。今大王不究游务之非,反听诡随之议……昔者虞以宫之奇言为谬,卒并于晋公;吴以伍子胥见为非,果灭于勾践。非敢自周秦悉数,累黩聪明,窃敢以尘埃之卑,少益嵩华。( 李时人 何满子 1402) 草民螱飞的上疏,主要针对王子外出受到惊吓和国王斩杀马知玄这两件事。他直言王子受惊是自作自受,并以比干、伍子胥、宫之奇等历史人物典故,痛责国王的过失。草民螱飞虽身份卑微,却见识深远。他指斥政弊,引经据典,酣畅淋漓。蚍蜉王迫于形势,下令厚赏螱飞和马知玄的儿子蚳,授予螱飞谏议大夫之职,追封太史令马知玄为安国大将军,以他的儿子蚳为太史令,决定等听取诸臣意见后再处理徐玄之。故事至此,忠臣冤屈得以昭雪,忠臣之子得到赏赐,敢于进谏的草民也授予了官职。按照常理,故事应该结束。但作者笔锋突转,蚳的表文改变了故事情节发展的脉络,让故事的结局既在情理之中,又出乎意料之外: 伏奉恩制云: “马知玄有殷王子比干之忠贞,有魏侍中辛毗之谏诤,而我亟以用己,昧于知人。爇栋梁于将为大厦之晨,碎舟楫于方济巨川之日。由我不德,致尔非辜。是宜褒赠其亡,赏延于后者。”[……]今臣岂可因亡父之诛戮,要国家之宠荣。报平王而不能,效伯禹而安忍。况今天图将变,历数堪忧,伏乞斥臣遐方,免逢丧乱。( 李时人 何满子1403) 蚳在给皇帝的上表中,由天象和历法的异常,预言国家即将面临祸乱,为蚍蜉国的最终走向埋下伏笔。后来,蚍蜉国的命运果如蚳表文中所预言。《徐玄之》的作者李玫,主要生活于唐代太和、大中、咸通时。此时,朋党相争,宦官专权,国家政权摇摇欲坠。显然,作者借志怪小说中常见的精怪题材,以蚍蜉国之事影射现实,寄托忧国情怀。 《徐玄之》以历史人物“徐玄之”和志怪小说中的精怪故事为素材,由故事人物徐玄之搬迁到吴地凶宅开篇,小说基本上是在他的视角下进行的。故事发生的主要场景是蚍蜉国,故事矛盾的焦点是怎样处理徐玄之让王子受惊一事。马知玄的奏状,由徐玄之之事,引申到蚍蜉国内部的政治矛盾和斗争,将矛盾激化; 螱飞的上疏,使国王为马知玄平冤昭雪,矛盾开始缓和; 而蚳的表文,指出蚍蜉国即将遭遇灭顶之灾,又将矛盾进一步激化。故事围绕着这三道表、状、疏而展开,情节一波三折。其中,穿插了螱飞为皇帝解梦的论说文。这段论说文与蚳的表文在内容上相互映衬,暗示蚍蜉国大厦将倾之必然。同时,与其他大臣阿谀逢迎的解梦之语相较,进一步烘托了螱飞的刚正不阿。《徐玄之》以历史人物为素材,增加了作品的真实感; 史传与志怪题材的结合,使作品虚实相映,具有神秘的气息; 在整个故事情节链中,情节的设置、悬念的制造,由表、状、疏导引和掌控; 论说文的融入,使作品更有内涵和蕴义。史传、志怪、论说文等其他诸多文体,因叙事功能的需要,以“表、状、疏”为小说文体的基本“骨架”,共同组合到《徐玄之》中,建构了这篇小说的文体。 以上笔者通过对小说《王承休》、《徐玄之》文体组合使用情况的分析可知,以公牍文为主体、融合其他文体讲述故事的小说,内容上多写政治历史题材,大多产生于中晚唐和五代,多与诗、志怪、史传等相融合。这种文体的组合方式,主要是以公牍文为主体,吸收其他文体,如诗歌、史传、论说文等,在叙述过程中将这些不同文体的功能运用得恰到好处: 利用散体语言行文自由、不受约束的特点,以之来铺叙、敷衍故事情节,交代与之相关的背景;用论说文来说理,准确、鲜明地表达故事人物的态度和立场,间接体现作者的审美价值判断,深化故事内容,升华主题; 用简短、凝炼的诗歌来书写人物对话或评述、揭示故事主旨,营造意境,丰富作品内涵。这样就使得小说故事的叙述张弛有度,节奏分明,并呈现出一种集各种“文学体裁”之长的艺术美。 文体的重新组合意味着文体功能的相互交融,唐代小说吸收不同文体叙述故事,不仅调整了作品思想、情感的表现力,获得了独具特色的艺术魅力,而且充分发挥各种文体的功能,从而在兼备“众体”的基础上,促使小说文体趋于独立。 综上所述,笔者试就唐代小说中公牍文的叙事功能及其文体意义加以阐述,对唐代小说“文备众体”之“众体”的内涵进行重新解读,考察公牍文在唐代小说作品的使用状况,论述唐代小说中公牍文的叙事功能,分析公牍文对唐代小说文体生成的意义,希望由此探寻唐代小说文体形成、发展并趋于独立的内在规律及演变历程。 注释[Notes] [1]见( 宋) 赵彦卫撰,傅根清点校《云麓漫钞》( 北京: 中华书局,1996 年) 135。关于本文所论唐代小说的概念,需要说明两个问题: 1、主要指唐传奇。2、包括五代时期的作品,因为唐代与五代时期的小说作品在取材、内容、艺术风格上比较接近。 [2]参见褚斌杰《中国古代文体概论》( 增订本) ( 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 年) 438。关于公牍文的分类方法,各不相同,例如清代薛福成就分为四类,其《出使公牍·奏疏·序》称: “公牍之体: 曰奏疏,下告上之辞也; 曰咨文,平等相告也; 其虽平等而稍示不敢与抗者,则曰咨呈; 曰札文,曰批答,上行下之辞也。”参见: “《出使公牍》卷首”,《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第 81 辑( 台北: 文海出版社,1973) 。 [3]褚斌杰把上行公文归为“奏议”类,总称之为奏议文,而下行公文则归为“诏令”类,总称之为诏令文。参见褚斌杰《中国古代文体概论》( 增订本) ( 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 年) 438。郭英德对褚斌杰的分类法提出异议,他认为表、书奏、疏、奏状各为一类,褚斌杰《中国古代文体概论》( 增订本) 合为表奏书疏类,误。参见郭英德《中国古代文体学概论》( 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年) 119。 [4]本文根据李时人主编的《全唐五代小说》( 陕西人民出版社,1998 年版) 进行统计,有所补充、调整: 1. 本文所指唐代小说主要指唐五代时的文言短篇小说,不包括敦煌话本。2.《海山记》、《迷楼记》,笔者归之于宋代传奇小说。 引用作品[Works Cited] 程国赋注评: 《唐宋传奇》。南京: 凤凰出版社,2011 年。[Cheng,Guof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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