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壁,是指将有关文字或图画题写在寺壁、驿壁、屋壁、桥梁等建筑物的壁面上,以传播信息、发表言论、发布文学或书法绘画作品等。题壁,是一种真正的原始意义上的“平面”媒体。 文字题壁,早在战国时代就已出现。王逸《楚辞章句序》里说屈原“见楚有先王之庙及公卿祠堂,图画天地山川神灵,琦玮僪佹,及古贤圣怪物行事。周流罢倦,休息其下,仰见图画,因书其壁” [1]。到了东汉光武帝时代,题壁已成为发布公文诏令的传播手段。《风俗通义》里就有“光武中兴以来,五曹诏书,题乡亭壁”的记载[2]。 “题壁”二字连用,大约始于梁简文帝萧纲。《梁书》卷四《本纪》载:“初,太宗见幽絷,题壁自序云:‘有梁正士兰陵萧世缵,立身行道,终始如一。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弗欺暗室,岂况三光。数至于此,命也如何!’” [3]中唐以降,题壁之风大盛。到了宋代,题壁更成为一种日常性、普遍性的大众传播方式。 说起宋代的题壁,很有点像当今的互联网。虽然题壁这种原始的传播方式,在传播功能上无法跟现代电子化的互联网相提并论,但在信息传播层面上,有些特点却颇为近似。姑且作一番以今类古的比附,来说明宋代题壁普及的程度及其传播特点。 一、“发帖”的便捷性 从信息传播的角度来看,当今的互联网,具有开放性、自由性、即时性和无偿性四大特点。开放性,是指一般网络所载信息,都是公开的,无论是政府网,还是个人主页,人们可以任意光顾、浏览、下载和查询。自由性,是说个人上网发布信息、发表言论,是自由随意的,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无需像在报刊杂志发表文章那样接受各种审查(当然违法的信息除外)。在当今所有大众传媒中,大概只有在网络上,普通民众才享有这种自由发布信息、言论和作品的权利。即时性,是说人们可以在第一时间将想要发布的信息、言论或作品传到网络上,让别人及时浏览阅读。无偿性,是指互联网上,一般信息、言论和作品的发布及下载,都是免费的、无偿的。 宋代的题壁,也具有这四个特点。 先说开放性。宋代题壁,一般都是题写在人群聚集比较频繁、客流量比较大的寺庙、驿站、公私房屋、桥梁等开放性的墙壁上,以便过往行人观看浏览。宋代朝廷常用题壁来发布诏书政令,其中明文规定要在“要害处”、“要路”上题壁发布。比如,太平兴国七年八月己卯颁行的《两川罢酒酤等诏》说: 宜令诸州自今只织绫罗䌷绢絁布锦等,余悉罢去。限诏到,各于要害处粉壁,揭而示之。[4] 乾德二年正月乙巳颁行的《禁越诉诏》也明文规定: 仍令诸州府于要路粉涂壁,揭诏书示之。[5] 其他诏令里,也写明了类似的要求: 岁输租调,亦如复业之制。仍于要害处粉壁,揭诏书示之。[6] 仍于诸路粉壁,揭诏书示之。[7] 仍令州县于要害处粉壁,揭诏书示之。[8] 仍令有司件析,颁行天下。揭于版、悬于官寺之屋壁以遵守焉。[9] 所谓“要害处”、“要路”,是指便于民众观瞻知晓的路旁建筑物。诏令的内容,当然要求对大众开放,使之遵照执行。 从这几则诏令中,我们还可以了解到,宋代题壁,一般是先将墙体刷白,然后在上面用墨水写字,以便醒目易认。诏令里所说的“粉壁”,就是指用石灰水将墙壁刷白[10] ,然后在白色墙面上书写诏令。这种传播方式,中国许多乡村至今还在使用,地方政府将有关法规政令和告示写在公众容易见到的墙体上,让大众知悉。 至于个人题壁,就像当今在网上发帖一样,当然也是面向公众开放的,不但不怕别人看到,而且希望看到人的越多越好。试举一例: 蜀路泥溪驿,天圣中,有女郎卢氏者,随父往汉州作县令。替归,题于驿舍之壁。其序略云:“登山临水,不废于讴吟;易羽移商,聊纾于羁思。因成《凤栖梧》曲子一阕,聊书于壁, 很显然,这位卢氏女郎题词于壁,是期待过往君子能够浏览见到,只不过是希望不要责怪她以女子的身份来舞文弄墨而已——在宋代,女子公开发表作品,是一种不被社会认可的行为,所以公开发表诗词作品的李清照,常常会受到男性士大夫的指责和冷眼[12]。 网络上如果发的帖子被删,还可以再传。宋代人题壁,如果被损毁或覆盖,题壁者可以再度书写。比如: 大庾岭上有佛祠,岭外往来题壁者鳞比。有妇人题云:“妾幼年侍父任英州司寇,既代归,父以大庾本有梅岭之号,今荡然无一株,遂市三十本,植于岭之左右。因留诗于寺壁,今随夫任端溪,复至此寺,诗已为杇镘者所覆,即命墨于故处。”诗曰:“英江今日掌刑回,上得梅山不见梅。辍俸买栽三十树,清香留与雪中开。”好事者因此夹道植梅多矣。[13] 这位匿名女子,幼年随父过大庾岭(亦名梅岭)时,乃父买梅三十株栽于路旁,她题诗于壁以记其事。长大出嫁后,随夫赴任时重过其地,当年自己的题壁诗已被覆盖,于是重新“命墨”,再次在原寺壁上书写旧作。有意思的事,她这一书写,引来好多过路之人也在路旁种植梅花,使梅岭成了名副其实的梅花岭。 次说自由性。就像今人可以自由随意地在网络发帖或写“博客”日志一样,宋人可以自由随意地题壁,发表言论和诗词作品。题壁的内容,可以是警句格言,也可以是诗词作品。南宋初胡仔就搜集了不少别人题壁的格言警句: 予尝于驿壁见人题两句云:“谋生待足何时足,未老得闲方是闲。” [14] 余尝于驿舍壁间,见有人题云:“悠悠前途,莫问荣枯,得之本有,失之本无。” [15] 题壁者,不受身份的限制。不分性别,男人女人均可;不管文化水平高低,名流草根都行。只要会写字,只要想发表,都可以随意题壁。无处诉说时,可以题壁向天倾诉: 建炎初,有妇人题黄连步接官亭之壁云:“妾,鄱阳人也,女工之外,从事诗礼,不幸严霜下坠,泰山其颓,飘泊一身,所适非偶,薰莸同器,情何以堪。昨浮家洞庭,怒帆一张,良人倐为鬼录。吁!臣不事二主,女不事二夫,其奈何哉!偶携稚子,来登客亭,感时伤心,遂成小绝,知我者其天乎!诗云:故里萧条一望间,此身飘泊叹空还。感时有恨无人说,愁敛双蛾对暮山。[16] 鄱阳女子,连遭不幸,先是父亲去世,只身飘泊,无奈出嫁,不料一夜之间,丈夫忽成水鬼。夫死子幼,未来该如何生存!她孤苦无援,只好借题壁来倾吐内心的痛楚。 埋藏在心中的爱情,不便对人说,也可以匿名题壁,无声地传达,或者心上人看见了,也能明白她那份深藏于心的恋情: 宣和间,有题于陕府驿壁者,云:“幼卿少与表兄同砚席,雅有文字之好。未笄,兄欲缔姻,父母以兄未禄,难其请,遂适武弁。明年兄登甲科,职教洮房,而良人统兵陕右,相与邂逅于此。兄鞭马略不相顾,岂前憾未平耶?因作《浪淘沙》以寄情云:‘目送楚云空。前事无踪。漫留遗恨锁眉峰。自是荷花开较晚,孤负东风。 客馆叹飘蓬。聚散匆匆。扬鞭那忍聚花骢。望断斜阳人不见,满袖啼红。’” [17] “幼卿”也许是女子化名。她早年与表兄同学,两情相悦,因家人反对而未成眷属。几年后,两人不期而遇,表兄装着没看见,扬鞭跃马而去,而幼卿还心存爱恋,于是赋词一首,题于壁上,希望表兄见到,能读懂她的心。这些女子的心声,如果不是利用题壁,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媒介能够让公众知晓。 如今网络上发表作品,没有准入的门槛,只要自己愿意,就可以传到网上,让人们“奇文共欣赏”。宋代题壁,也是如此,不管写得好不好,都可以自由地题壁发表作品: 龙溪游子西,赴江西漕试,登酒楼,逢诸少年联座,不知其为文人。酒酣,诸少年题诗于楼壁,旁若无人。子西起借韵,诸子笑之。既而落笔,词意高妙,诸子恍然潜遁。[18] 酒楼中的几位少年看来只是粗通文墨,就“旁若无人” 地题壁写诗,本想露上一手,不料遇到文笔高妙的游子西,自知不是对手,只好知趣地悄悄溜走。 虽然题壁发表作品,不分水平高低,不论名气大小,但名流大腕的作品,总是更受欢迎。就像当今名星、名流开的博客更受网民关注追捧一样。碧纱笼壁的故事,最典型地说明了这一点: 世传魏野尝从莱公游陕府僧舍,各有留题。后复同游,见莱公之诗已用碧纱笼护,而野诗独否,尘昏满壁。时有从行官妓颇慧黠,即以袂就拂之。野徐曰:“若得常将红袖拂,也应胜似碧纱笼。”莱公大笑。[19] 莱公寇准是名流显宦,魏野只是草根隐士,所以两人同时在僧舍题壁,待遇却大不相同。寇准的题壁,被僧人用碧纱笼护之,而魏野的题壁,则任凭尘蒙灰盖。 如今许多门户网站,为了提高网站的点击率,采取各种方式,吸引名流、名星到其网站开博。五代宋时的寺庙,为了聚集人气,常常粉好墙壁,邀请名流来题壁书写。 比如,五代的杨凝式,是著名的书法家,书法自成一体。住在洛阳时,常常游览寺庙,喜欢题壁书写,寺观墙壁之上留满了他的笔迹,“僧道等护而宝之”。杨凝式没有书写到的地方,寺僧就把墙壁粉刷“光洁”,等杨来挥写。杨来寺院后,“见其壁上光洁可爱,即箕踞顾视,似若发狂,引笔挥洒,且吟且书,笔与神会,书其壁尽方罢,略无倦怠之色。游客睹之,无不叹赏”[20]。 宋代,也时常有僧侣请求当时著名诗人题壁的情况。梅尧臣就有诗说:“老僧扫壁持笔砚,请予强此题岁年。”[21] 苏辙也有诗说:“有僧访我携诗卷,自说初成净照堂。求得篇章书壁素,不论尘土渍衣黄。” [22]陆游也在诗中常常提到“僧乞新诗题院壁,人扶半醉下楼梯”,“扫壁有僧求醉墨,倚楼无客话清愁”[23]。梅尧臣、苏辙和陆游,都是诗坛大腕,因而寺僧常常请他们题壁。 题壁有两种情形,一是作者自己题壁上传,另一种是作者写好作品后由他人题壁上传。后者像是今天网络的“转贴”。作者自已题壁上传,一般情况是边构思,边题壁,即写作与题壁同步进行。而别人转帖题壁,在时间上相对要滞后一些。寺僧常请名家诗文题壁,有的是名家本人亲笔题壁,相当于今天在网络上直接发帖;有的则是名家写好作品后由寺僧安排人书写上壁,相当于“转帖”。 再说即时性。宋代书面的大众传播媒介,主要有题壁、石刻和雕印(含单篇作品印卖、文集刻印等)三种。[24]就其发布的速度而言,首推题壁。石刻,需要将天然石板打磨加工成石碑,再由刻工刻入文字,然后拓印成文本,这几道工序的完成需要相当长的工时;而雕印,更需要制版、排版、印刷等工序,也同样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只有题壁,作者可以不需要其他中间环节,就能直接地将有关信息、言论或作品在第一时间题写到墙壁上,就像当今的网络发帖一样,可以一边写作一边上传。写作的完成,同时也是题壁传播的完成。 比如,苏轼贬谪海南北归时,途经大庾岭,受到一村店老翁的关心礼遇,苏轼很感动,立即在他店铺的墙壁上题诗一首: 东坡还至庾岭上,少憩村店。有一老翁出,问从者曰:“官为谁?”曰:“苏尚书。”翁曰:“是苏子瞻欤?”曰:“是也。”乃前揖坡曰:“我闻人害公者百端,今日北归,是天祐善人也!”东坡笑而谢之,因题一诗于壁间云:“鹤骨霜髯心已灰,青松夹道手亲栽。问翁大庾岭头住,曾见南迁几个回。” [25] 南宋词人陈人杰曾在杭州酒楼,酒酣耳热之际,有感于销金窝临安消磨了当时男子汉的英雄气概,当即挥笔赋《沁园春》词一首,题于酒家壁上,以抒发胸中的愤懑。其词序云: 予弱冠之年,随牒江东漕闱,尝与友人暇日命酒层楼。不惟钟阜、石城之胜,班班在目,而平淮如席,亦横陈樽俎间。既而北历淮山,自齐安溯江泛湖,薄游巴陵,又得登岳阳楼,以尽荆州之伟观。孙刘虎视遗迹依然,山川草木,差强人意。洎回京师,日诣丰乐楼以观西湖。因诵友人“东南妩媚,雌了男儿”之句,叹息者久之。酒酣,大书东壁,以写心中之勃郁。时嘉熙庚子秋季下浣也。[26] 跟陈人杰差不多同时的敖陶孙,在杭州三元楼题壁讽刺宰相韩侂胄,诗没写完,就被特务发现,捕吏过来逮捕他,好在他警觉性高,迅速化妆成酒店服务员与捕吏擦肩而过,终于逃过一劫: 庆元初,韩侂胄既逐赵忠定,太学诸生敖陶孙赋诗于三元楼云:“左手旋乾右转坤,如何群小恣流言(原注:“又曰:群邪相煽动谣言”)。狼胡无地居姬旦,鱼腹终天吊屈原。一死固知公所欠,孤忠幸有史长存。九泉若遇韩忠献,休说如今有末孙(原注:“又曰:休说渠家末世孙”)。”陶孙方书于楼之木壁,酒一再行,壁已不复存。陶孙知诗必已为韩所廉,则捕者必至,急更行酒者衣,持暖酒具下,捕者与交臂,问以“敖上舍在否?”敖对以“若问太学秀才耶,饮方酣。”陶孙亟亡命,归走闽。后登乙丑第。[27] 这件事足以见出题壁传播之即时性、快速性。 如今网络的即时通信,像MSN和QQ聊天等,当对方不在的时候,访客可以留言。宋代题壁,也有留言的功能。访人不遇,就在人家墙壁上留诗一首,表明自己曾经来过[28]。如,王安石曾“访一高士不遇,题其壁,曰:“墙角数枝梅,凌寒特地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29] 在即时通信中,客人留言,主人看到后一般会即时回复。在宋人题壁中,也有这种互动方式。苏门四学士中的张耒和晁补之,曾经联骑访陈师道,适逢陈外出,于是,张、晁二人“题壁而去”。师道回后见题壁,立即赋诗回谢:“白社双林去,高轩二妙来。排门冲鸟雀,挥壁带尘埃。不惮升堂费,深愁载酒回。功名付公等,归路在蓬莱。” [30] 还有一例,比较有趣: 余俦字季伦,号痴斋,吾乡诗人也。 诗人余俦,经 复说无偿性。宋人题壁,都是免费的、无偿的。题壁和观赏题壁,是宋人文化生活的一部分,人们已经形成了习惯,因而宋代的公共墙壁特别是寺壁、驿壁等,都是事先粉刷好了的,专供过往行人题壁和观瞻。 如果是私家墙壁,似乎另当别论。当然不是说在私家墙壁上题写要收费,至少要获得主人家的许可认同,否则会引起纠纷。刘攽《中山诗话》记载有这样一个故事: 豁达老人喜为诗,所至辄自题写,诗句鄙下,而自称豁达李老。尝书人新素墙壁,主人憾怒,诉官杖之,拘执使市石灰,更圬漫讫,乃得纵舍。[32] 一位自称豁达李老的人喜欢写诗,走到哪儿都爱题壁露上一手,但水平低下。一次,未经主人允许,就在人家新刷白的墙上题诗,弄得主人十分恼怒,将他告到官府,并把他拘留。最后官府调解,让他买些石灰重新将墙体刷白,才被释放。如果是苏轼那样的名流题写,主人恐怕不会“憾怒”,反而会觉得蓬荜生辉。看来,当时在公共建筑物上题壁,是自由的、免费的;在私人屋壁上题写,则是有“条件”的,至少题写的作品或书法不能让人反感。 二、浏览的日常性 宋代文人每到一处,都要观看题壁的言论、作品,就像今天都市里的人,每天都要上网浏览新闻信息或视频一样。如今上网,已经成为一种日常生活方式。题壁和观壁,则是宋代文人日常生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北宋周邦彦《浣沙溪》词说的“下马先寻题壁字,出门闲记榜村名”[33], 就非常具体地说明了宋人每到一地,先看题壁的习惯。不止周邦彦提到这一点,陈师道也有诗道:“朱阑行遍花间路,看尽当年题壁处。” [34]陆游也有诗句说:“道左忽逢曾宿驿,壁间闲看旧留题。”[35] 朱熹有《宿梅溪胡氏客馆观壁间题诗自警二绝》诗[36] ,姜夔《阮郎归》词也提到“与君闲看壁间题”[37]。 旅途奔波劳顿,来到驿站客舍,看看壁间题字,既可以休闲消遣,打发时光,也可以了解亲朋友好的情况。如果看到亲友的题壁,自然会感到亲切和慰藉。周煇就谈到过这种情况: 邮亭客舍,当午炊暮宿,弛担小留次,观壁间题字,或得亲旧姓字,写途路艰辛之状,篇什有可采者。[38] 我们试举二个“下马先寻题壁字”的具体实例: 晏元献公赴杭州,道过维扬,憩大明寺,瞑目徐行,使侍史诵壁间诗板,戒其勿言爵里姓名,终篇者无几。又使别诵一诗云:“水调隋宫曲,当年亦九成。哀音已亡国,废沼尚留名。仪凤终陈迹,鸣蛙只沸羹。凄凉不可问,落日下芜城。”徐问之,江都尉王琪诗也。召至同饭,又同步游池上。时春晚已有落花,晏云:“每得句书墙壁间,或弥年未尝强对。且如‘无可奈何花落去’,至今未能也。”王应声曰:“似曾相识燕归来。”自此辟置。 山谷南还至南华竹轩,令侍史诵诗板,亦戒勿言爵里姓名。久之,诵一绝云:“不用山僧供张迎,世间无此竹风清。独拳一手支颐卧,偷眼看云生未生。”称叹不已,徐视姓名,曰:“果吾学子葛敏修也。” [39] 晏殊途经扬州大明寺,闭目徐行,让侍从为他朗诵壁间题诗,读了几首,都不合意,只有其中一首最让他欣赏,问是谁所作?侍从根据署名回答说:“江都尉王琪。”黄庭坚南还途中也让侍从诵读题壁诗,听完后,他就猜是其门生葛敏修所作,一看署名,果然不出所料。 再看陈岩肖《庚溪诗话》卷下的一条记载: 所至驿舍旅邸,留题壁间,亦多有可取者。见李仲南丙言临安旅邸壁间一绝云:“太一峰前是我家,满床书籍旧生涯。春城恋酒不归去,老却碧桃无限花。”又言建州崇安分水驿壁一绝云:“江南三月已闻蝉,麦熟梅黄茧作绵。料得故园烟雨里,轻寒犹作勒花天。”又吕叔潜大虬言镇江丹阳玉乳泉壁间一绝云:“骑马出门三月暮,杨花无奈雪漫天。客情最苦夜难度,宿处先寻无杜鹃。”三诗皆可喜,然皆不著名氏也。[40] 从前两则材料的“戒其勿言爵里姓名”和此则的“皆不著名氏”来看,宋人题壁,有的署名,有的不署名。这就像当今网络发帖,有的是“实名”、有的是匿名一样。 题壁传播,毕竟有其局限性。首先,作为传播载体,墙壁是固定的,静止的,不能移动,因而接受者只能亲往“现场”观看传抄,不能直接同时异地观看(传抄转寄后观看,另当别论),接受的空间广度受到限制。这方面,它的功能明显不如石刻或雕印,石刻拓印本和雕印本,可以作为商品,在市场上流通交换。而题壁,则无法直接进入流通领域。其次,墙壁暴露在外,字迹容易褪色,室内的墙壁,保存的时间会相对长一些,户外的墙壁,日晒雨淋,题壁的字画就不容易保存长久。而墙壁自身也容易倒塌倾毁。正因为如此,宋代文人士大夫,很注意搜罗保存题壁的文字和诗词作品。如刘昌诗说: 道途间题壁有可采者,尝记《生查子》一首,甚工。云:“愁盈镜里山,心叠琴中恨。露湿玉兰秋,香伴金屏冷。云归月正圆,雁到人无信。孤损凤凰钗,立尽梧桐影。”盖魏子敬词也。 绍兴间,康伯可过临江,游慧力寺,题二诗于松风亭壁。今遗墨不存,因录以备忘。其一:“天涯芳草尽绿,路傍柳絮争飞。啼鸟一声春晚,落花满地人归。”其一:“江上浓云晓未开,瘦筇支我上苍苔。春寒前日去已尽,今日又从何处来。” [41] 所谓“录以备忘”,表明刘昌诗是有意搜罗,以广其传,以久其传。洪迈《容斋随笔》也记载: 英州之北三十里有金山寺,予尝至其处,见法堂后壁题两绝句。僧云:“广州钤辖俞似之妻 洪迈早年过英州金山寺,见壁上有俞似所作、其妻赵氏所书的二首诗。数年后再次经过,墙已毁塌,诗已无存。他根据追忆所得,载之于《容斋随笔》。 我们今天所知道的题壁作品,基本上是当时人搜集整理后,记入相关诗话词话和野史笔记里,才得以流传下来的。 三、“跟帖”的累积性 如今互联网上,有发帖者,有读帖者,更有“跟帖”者。楼主发帖之后,后来者跟着发表评论意见。有意思的是,宋代题壁,也有这种“跟帖”现象。如: 张唐卿进士第一人及第,期集于兴国寺,题壁云:“一举首登龙虎榜,十年身到凤凰池。”有人续其下云:“君看姚晔并梁固,不得朝官未可知。”后果终于京官。” [43] 仁宗景祐元年,张唐卿状元及第,十分得意,题壁说,咱一举就中状元,再过十年就可以当宰相了。“壁友”们看不惯他的轻狂,于是“跟帖”说,别得意太早,君不见真宗朝状元姚晔和梁固,都没做到朝官呢,说不定你老兄也不过如此。后果不其然。 如果题壁事涉女性生活,“跟帖”评论的人会更多,可以累积到上百条。沈括《梦溪笔谈》卷二十四载: 信州杉溪驿舍中,有妇人题壁数百言。自叙世家本士族,父母以嫁三班奉职鹿生之子(鹿忘其名)。娩娠方三日,鹿生利月俸,逼令上道,遂死于杉溪。将死,乃书此壁,具逼迫苦楚之状,恨父母远,无地赴诉。言极哀切,颇有词藻。读者无不感伤。既死,藁葬之驿后山下。行人过此,多为之愤激,为诗以吊之者百余篇。人集之,谓之《鹿奴诗》,其间甚有佳句。鹿生,夏文庄家奴,人恶其贪忍,故斥为“鹿奴”。[44] 故事大意说,一妇人分娩才三天,就被急着赴官的丈夫逼着上路,受尽逼迫苦楚后死于信州杉溪。临死前,她将自己的不幸遭遇,哀怨地题写在驿壁上,过往行人读之,都非常感伤和愤激,纷纷“留言”题诗,同情妇人的不幸,谴责丈夫鹿生的无良。而且游客来了一番“人肉搜索”,最终查出这位鹿生原是仁宗朝宰相夏竦(谥文庄)的家奴。“跟帖”题壁的诗多至百余首,有好事者集录下来,编成了一本名为《鹿奴诗》的集子。只可惜这些诗没有流传下来。 女子的不幸遭遇,自然容易引起人们的同情。即使女郎是书写一般的旅途寂寞,也能引发人们“跟帖”题诗的兴趣。周煇《清波杂志》载: 顷于常山道上得一诗:“迢递投前店,飕飗守破窗。一灯明复暗,顾影不成双。”后书“女郎张惠卿”。迨回程,和已满壁。衢、信间驿名彡溪,谓其水作三道来,作“彡”字形。鲍娘有诗云:“溪驿旧名彡,烟光满翠岚。须知今夜好,宿处是江南。”后蒋颖叔和之云:“尽日行荒径,全家出瘴岚。鲍娘诗句好,今夜宿江南。”颖叔岂固欲和妇人女子之诗,特北归读此句,有当于心,戏次其韵以志喜耳。[45] 周煇在去常山的路上见到署名“女郎张惠卿”的题壁诗,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已是“跟帖”无数,壁上题满了唱和之作。在衢州、信州之间的彡溪驿上,也是前有鲍娘的诗,后有徽宗朝做过枢密使的蒋之奇(字颖叔)的跟帖和作。大词人辛弃疾,也曾跟帖追和过女性的题壁词。他的《减字木兰花》(盈盈泪眼)词序云: 长沙道中,壁上有妇人题字,若有恨者,用其意为赋。[46] 当今网络的跟帖,有的是对原帖进行评论,有的则是对跟帖的评论发表不同意见。宋代题壁中,也有这种情况。一人最初题壁,继之者对原题壁发表评论,后来者觉得评论的意见不妥,于是再跟帖发表不同意见。最典型的是对寇准、丁谓题壁的跟帖评论: 鼎州甘泉寺位于官道之侧,泉甚佳,便于漱酌,行客无不逗留。莱公寇准南迁,题东槛曰:“平仲经此,望北阙,黯然而行。”不久,晋公丁谓又过之,题西槛曰:“谓之酌泉礼佛而去。”此后,题咏者甚众,碑牌满屋。其中湖北安抚使范讽题诗说: 平仲酌泉曾顿辔,谓之礼佛遂南行。高堂下瞰炎荒路,转使高僧薄宠荣。 颇为人传诵。但有人对此不满,认为此诗将寇准、丁谓二人视作同类,不分优劣,很不妥当。寇准是以“直道见黜”,不是“贪宠荣者”。刑部郎中崔峄又题诗说: 二相南行至道初,记名留咏在精庐。甘泉不洗天涯恨,留与行人鉴覆车。 又有人认为此诗“害理尤甚”,因为寇准被贬,是秉持正义而被贬,不是咎由自取,怎能说是“覆车”?于是,又题数韵为他鸣冤。[47] 从上面诸例可以看出,题壁既是传播行为,又与创作构成密切的互动关系。题壁的作者,既是创作者,又是传播者。第一作者题壁传播,刺激了接受者的创作欲望,成为创作的推动力,使接受者转换角色,成为新的作者。这是题壁传播与创作互动的常态。在宋代诗词中,我们常见这样的题目: 《次韵王荆公题西太乙宫壁二首》(黄庭坚) [48] 《观音院读壁间苏在廷少卿两小诗次韵》(陆游) [49] 《城北青莲院方丈壁间有画燕子者过客多题诗予亦戏作二绝句》(陆游) [50] 《水调歌头•游银山寺和壁间张安国作》(王质) [51] 王安石在西太乙壁题诗二首,引起黄庭坚的兴趣,黄续作二首,题于壁间。陆游见观音院壁间有朋友苏在廷的二首诗,于是次韵二首,另见青莲院有画燕子者,过客题诗甚多,也技痒难熬,戏作二首。王质过银山寺,见故人张孝祥安国的题壁词,禁不住悲从中来,于是挥笔题壁唱和一首。 大量的宋代题壁诗词表明,题壁传播与创作的互动,往往是一个动态的连续性的过程,不仅是双向的互动,而且是多向的互联互动。第一作者题壁传播,引来第二作者的题壁创作,第二作者又引来第三作者,第三作者又引来N个后续作者。循环往复,形成了创作-传播-接受-创作-传播-接受的循环互联系统。这是镂板刻印和石刻等传播方式所不具备的特殊功能。 镂印和石刻拓印的作品文本,也能引起接受者的创作冲动,从而创作出新的作品。但由于这两种文本的接受者与作者是间接的、单向的传播与接受,创作出的文本不能像题壁那样同时展现在同一空间之中,新作品和旧作品不能同时互联“在场”,不能形成一种相互生发影响的连环“效应场”。就像前面例举的鹿奴诗,鹿妻的不幸遭遇,引起了众多过客行人的共鸣共感而题壁,无数过客共同的情感趋向,更能激发人们对妇人的同情和对无良丈夫的愤恨,这种群体“效应场”对个体的影响,比孤立的个体对另一个个体的影响要大得多。这种例子还有,如宋末元初刘将孙《沁园春》词序云: 大桥名清江桥,在樟镇十里许,有无闻翁赋《沁园春》、《满庭芳》二阕,书避乱所见女子,末有“埋冤姐姐,衔恨婆婆”语,极俚。后有螺川杨氏和二首,又自序生杨嫁罗,丙子暮春,自涪翁亭下舟行,追骑迫,间逃入山,卒不免于驱掠。行三日,经此桥,睹无闻二词,以为特未见其苦,乃和于壁。复云:“观者毋谓弄笔墨非好人家儿女。”此词虽俚,谅当近情,而首及权奸误国。又云:“便归去、懒东涂西抹,学少年婆。”又云:“错应谁铸。”皆追记往日之事,甚可哀也。因念南北之交,若此何限,心常痛之,适触于目,因其调为赋一词,悉叙其意,辞不足而情有余悲矣。[52] 刘将孙说的是,在清江桥上,先是无闻翁题有《沁园春》、《满庭芳》二首,书避乱时所见女子的不幸遭遇,后有螺川杨氏追和二首,所书情事更惨,情辞更哀。刘将孙将前后题壁词读后,感慨万端,于是再赋一首题壁。前后三人的题壁词,并置一起,对过往行人的感发功能会更强烈。相信刘将孙之后还会有不少题壁词来倾诉战乱给人们造成的家庭悲剧和心灵创伤。只是由于没有进一步的资料予以记载而已。 有的是自己题壁,若干年后故地重游,有感人生变幻,世事沧桑,于是再题壁。比如,吴文英有《永遇乐•过李氏晚妆阁,见壁间旧所题词,遂再赋》,词中写道:“裴郎归后,崔娘沈恨,漫客请传芳卷。联题在,频经翠袖,胜隔绀纱尘幔。”可知吴文英曾在其相知李氏的晚妆阁上与李氏联袂题壁,数年后再过,“崔娘”已逝,触景生怀,于是再题一首。王禹偁初贬商州,馆于妙高禅院,见壁间有草书数年前自己写的应制诗,很是诧异,于是“追思前事,感而成章”。[53] 题壁,不仅是一种传媒,也是诗词创作的触媒,可以激发接受者的创作冲动,催生出新的作品。 四、效应的速成性 作为一种大众传播媒介,题壁的社会效应,也十分显著。至少在发现人才、反映诉求、广告促销三个方面,有着快速的效果。 其一,人才的发现与推介。自古才人多寂寞。有才之士,要得到有力者的赏识,常常是可遇不可求之事。所以韩愈感叹“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杂说》)。才士之才,常常缺乏相应的渠道让社会了解与认同,而题壁,则是一个发现人才、推介人才的有效途径。 题壁的作者,可以充分展示自己的才情个性,有机会获得社会名流、文坛巨公的赏识。一旦获得名流巨公的印可认同,就可以立即知名当世,甚至可能在仕途上飞黄腾达。[54]前述北宋初期扬州通判王琪,在大明寺的题壁诗获得宰相晏殊的赏识,而累官至侍从,就是典型的事例。此后的刘季孙,也因一首题壁诗获得王安石的印可赏识,不仅出了名,而且升了官。 季孙初以右班殿直监饶州酒。王荆公为江东提举刑狱,巡历至饶,案酒务,始至厅事,见屏间有题小诗曰:“呢喃燕子语梁间,底事来惊梦里闲。说与旁人应不解,杖藜携酒看芝山。”大称赏之,问专知官谁所作,以季孙言,即召与之语,嘉叹升车而去,不复问务事。既至传舍,适郡学生持状立庭下,请差官摄学事,公判监酒殿直,一郡大惊,遂知名云。[55] 另外一位叫卢秉的,也因为题壁诗受到王安石的赞赏,“立荐于朝,不数年”就做到了侍郎[56]。 苏州僧惠诠,在寺壁上题诗,东坡见而爱之,跟在其后赋诗一首,惠诠因此而闻名。[57]一位叫可遵的和尚,也是因为苏轼题赏他的题壁诗而知名。[58] 如果得到皇帝的赏识,那更是风云际会,官运亨通: 王文穆钦若未第时,寒窘,依幕府家。时章圣以寿王尹开封,一日晚,过其舍,左右不虞王至,亟取纸屏障风。王顾屏间一联云: “龙带晚烟离洞府,雁拖秋色入衡阳。”大加赏爱,曰: “此语落落有贵气,何人诗也?”对曰:“某门客王钦若。”上遽召之,一见,钦其风素。其后信任颇专,致位上相,风云之会,实基于此焉。[59] 王钦若早年落魄不偶,依附于人。一次偶然的机会,他题写在屏风间的一联诗被太子寿王(即后来的真宗)看到,深受赏识,此后太子登极,王钦若大获信用,一直官至宰相。 其二,诉求的上达与回应。古代信息交流不畅,社会问题很难及时上达。于是,有人利用题壁来反映诉求,效果也不错。如有一川官,在京城等待安排工作,一等就是三、四年,没有结果。情急之下,他在租住屋壁上写了一首诗,反应自己的“差遣”久拖不决的问题。题壁诗迅速传播京城,朝廷得知后,很快就给他安排了新的职位,他满意地“得缺而去”。[60] 有时官方作为不当,民众有意见,题壁反映,最终也得到解决。如南宋嘉定年间,临安府在纪念白居易、林逋和苏轼的三贤堂上卖官酒,招致舆论不满。有太学生题壁说:“和靖东坡白乐天,几年秋菊荐寒泉。如今往事都休问,且为官司趁酒钱。”府尹知道此事后,自觉惭愧,于是停止了卖酒。[61] 宋初,官员的俸禄很低,有人题壁写诗诉苦,朝廷闻知后,增加了薪水,提高了待遇: 旧制:三班奉职月俸钱七百驿券,肉半斤。祥符中,有人为诗题所在驿舍间曰: “三班奉职实堪悲,卑贱孤寒即可知。七百料钱何日富,半斤羊肉几时肥。”朝廷闻之,曰: “如此,何以责廉隅?”遂增今俸。[62] 就像今天的互联网一样,题壁可以反映民意,在舆论压力下,朝廷不得不对有些政策和作法改弦更张,以满足不同社会阶层的诉求。 其三,商家的代言与促销。发布商业广告,是现代传媒的一个重要功能,互联网是如此,古代的题壁也是如此。题壁是面向大众传播,它的相关内容可以广而告之,让过往行人了解,从而提高商家的知名度。如果是名流的诗词题写在商家的墙壁上,更可以聚集人气,促进商品的行销和流通。 比如,宋初道士张白,有异能,在武陵,常常到崔氏酒肆饮酒,只要他一到,酒店就客满为患,生意兴隆,酒店从不要他的费用,他有感于酒家的盛情,题诗于壁:“武陵溪畔崔家酒,地上应无天上有。南来道士饮一斗,卧在白云深洞口。”从此,来店里饮酒的人倍增——“自是沽者尤倍”。[63]与此相类似的,是宋初苏州名士许洞,嗜酒,曾从一酒坊赊酒,无钱偿还,于是在酒坊墙壁上“作酒歌数百言,人争往观”,酒家获利数倍[64],免了许洞的酒债。 淳化三年冬十月,太平兴国寺牡丹红紫盛开,不亚于春月,观赏者云集,僧舍里摩肩擦踵。有老妓趁机做广告,自我推销,“题寺壁云:曾趁东风看几巡,冒霜开唤满城人。残脂剩粉怜犹在,欲向弥陀借小春。”此后,这位老妓又“车马盈门”[65],走红依旧。 题壁的社会效应,其实远不止这些。随着资料的不断发现和挖掘,其他效应和功能会得到进一步的认识和了解。 从上面的描述中,我们可以了解到:题壁,是宋代流行的一种文化现象。题壁和观看题壁,是宋代文人士大夫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宋人题壁,类似于今人上网发帖,具有开放性、自由性、即时性、无偿性四大特点和发现人才、反应诉求、广告促销三大效应。就像当今网上有人发帖也有人跟帖评论一样,宋代题壁诗词,也常有“跟帖”唱和的。题壁传播和创作,构成了密切的循环往复的互动关系。我偶然发现古老的题壁跟当今电子网络有些类似之后,就禁不住饶有趣味地将二者做一番比较,以期对宋代的题壁状况有一个“同情”之理解。本文只是对宋代题壁做了一些史料的梳理和现象的分析,学理性的深度阐释,还有待来日。 注释: [1]洪兴祖《楚辞补注》卷三《天问》,中华书局1983 年版,第85 页。 [2]李昉《太平御览》卷五九三,中华书局1960 年版,第2670 页。 [3]姚思廉《梁书》卷四,中华书局1973 年版,第108 页。 [4]《宋大诏令集》卷一八三,中华书局1962 年版,第664 页。 [5]《宋大诏令集》卷一九八,第792 页。 [6]《宋大诏令集》卷一八五《招谕开封流民诏》,第675 页。 [7]《宋大诏令集》卷一九八《禁止上供钱帛不得差扰居人诏》,第730 页。 [8]《宋大诏令集》卷一九八《二月至九月禁捕猎诏》,第731 页。 [9]《宋大诏令集》卷一九八《商旅细碎交易不得商其算诏》,第733 页。 [10]按,《宋史》卷三六六《刘锜传》记载:“锜在扬州,命尽焚城外居屋,用石灰尽白城壁,书曰:‘完颜亮死于此。’金主多忌,见而恶之,遂居龟山。”(脱脱等《宋史》,中华书局1977 年版,第11408 页)据此例可知,所谓“粉壁”,是用石灰来粉白墙壁。现在中国南方许多地方,仍将石灰水刷白墙壁叫“粉壁”。有时“粉壁”,不只是用石灰,还要用滑石来打磨,以增加其平滑程度。范成大《桂海虞衡志》载:“滑石,桂林属邑及猺洞中皆出,有白、黑二种,功用相似。初出如烂泥,见风则坚,又谓之冷石。土人以石灰圬壁,及未干时以滑石末拂拭之,光莹如玉。”(《范成大笔记六种》,中华书局2002 年版,第90 页) [11]彭乘《墨客挥犀》卷四,中华书局2002 年版,第322 页。又见《宋朝事实类苑》卷三九引《倦游杂录》,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年版,第504 页。 [12]沈括《梦溪笔谈》卷一四:“欧阳文忠尝言曰‘:观人题壁,而可知其文章矣。’”“毗陵郡士人家有一女,姓李氏,方年十六岁,颇能诗,甚有佳句,吴人多得之。有《拾得破钱诗》云:‘半轮残月掩尘埃,依稀犹有开元字。想得清光未破时,买尽人间不平事。’又有《弹琴诗》云:‘昔年刚笑卓文君,岂信丝桐解误身。今日未弹心已乱,此心元自不由人。’虽有情致,乃非女子所宜也。”(文物出版社1975年版,第14页)在欧阳修看来,李氏女子的诗固然写得好,但写诗不是女子的本分,非“所宜也”。另参艾朗诺《才女的重担——李清照〈词论〉中的思想与早期对她的评论》,《长江学术》2009年第2期。 [13]彭乘《墨客挥犀》卷四,第323 页。 [14]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三九,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 年版,第267 页。 [15]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四,第367 页。 [16]周应合《景定建康志》卷五○,《宋元方志丛刊》本,中华书局1990 年版,第2173 页。 [17]吴曾《能改斋漫录》卷一六,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年版,第479 页。 [18]魏庆之《诗人玉屑》卷二一,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年版,第484 页。 [19]吴处厚《青箱杂记》卷六,中华书局1985 年版,第60—61 页。 [20]张齐贤《洛阳缙绅旧闻记》第一,《全宋笔记》本,大象出版社2003 年版,第151 页。阮阅《诗话总龟》前集卷四亦载:“杨少卿凝式有材自负,既不大用,多佯狂自秽。游寺观,遇水竹幽胜之地,吟咏忘归;墙壁之上,笔迹多满。僧道爱护,莫不粉壁光洁,以俟挥扫。游客叹赏。故冯瀛王次子少吉题壁下曰:‘少卿真迹满僧居,只恐钟王也不如。为报远公须爱惜,此书书后更无书。’安鸿渐题曰:‘端溪石砚宣城管,王屋松烟紫兔毫。更得孤卿老书札,人间无此五般高。’”(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 年版,第41 页) [21]梅尧臣《送师厚归南阳会天大风遂宿高阳山寺明日同至姜店》,《全宋诗》卷二四一,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 年版,第2795 页。 [22]苏辙《秀州僧本莹净照堂》,《栾城集》卷三,中华书局1990 年版,第46 页。 [23]陆游《戏书燕几》其二、《游近山》,《陆游集》卷七一、卷四一,中华书局1976 年版,第1682 页、第1043 页。 [24]参王兆鹏《宋文学书面传播方式初探》,《文学评论》1993 年第2 期。 [25]曾敏行《独醒杂志》卷二,《宋元笔记小说大观》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年版,第3218 页。 [26]唐圭璋《全宋词》,中华书局1965 年版,第3079 页。 [27]潜说友《咸淳临安志》卷九三,《宋元方志丛刊》本,中华书局1990 年版,第4215—4216 页。 [28]惠洪《冷斋夜话》卷一说访人不遇题壁留言,是始于苏轼:“前辈访人不遇,皆不书壁,东坡作行,不肯书牌,其特地止书壁耳。候人未至,则扫墨竹。”(中华书局1988 年版,第12 页)恐怕未必。早在唐代,就有访人不遇题壁之例。如李商隐就有《访人不遇留别馆》诗:“卿卿不惜琐窗春,去作长楸走马身。闲倚绣帘吹柳絮,日高深院断无人。”(叶葱奇《李商隐诗集疏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 年版,第410 页) [29]惠洪《冷斋夜话》卷五,第41 页。 [30]罗大经《鹤林玉露》丙编卷六,中华书局1983 年版,第334 页。 [31]张世南《游宦纪闻》卷一,中华书局1981 年版,第5—6 页。 [32]《历代诗话》本,中华书局1981 年版,第286—287 页。又见《宋朝事实类苑》卷六五。 [33]唐圭璋《全宋词》,第615 页。 [34]陈师道《登凤凰山怀子瞻》,《全宋诗》卷一一一五,第12665 页。 [35]《陆游集》卷六○《客怀》,第1450 页。 [36]《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朱子全书》第20 册,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 年版,第389 页。 [37]唐圭璋《全宋词》,第2171 页。 [38]《清波杂志校注》卷一○,中华书局1994 年版,第443 页。 [39]俱见吴曾《能改斋漫录》卷一一,第305—307 页。 [40]陈岩肖《庚溪诗话》卷下,《历代诗话续编》本,中华书局1983 年版,第191 页。 [41]刘昌诗《芦蒲笔记》卷一○,中华书局1986 年版,第80 页、第74 页。 [42]洪迈《容斋随笔》卷一三,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年版,第165—166 页。 [43]沈括《梦溪笔谈》卷二三,第5 页。又见阮阅《诗话总龟》前集卷三四,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 年版,第333 页。 [44]沈括《梦溪笔谈》卷二四,第16—17 页。 [45]《清波杂志校注》卷一○,第443 页。 [46]邓广铭《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年版,第65 页。 [47]此段参王得臣《麈史》卷中(《全宋笔记》本,大象出版社2003 年版,第47 页)、阮阅《诗话总龟》前集卷一七引《古今诗话》(第200 页)、《溪诗话》卷九(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 年版,第151—152 页)的相关记载。 [48]《全宋诗》卷九八一,第11345 页。 [49]《陆游集》卷七,第182 页。 [50]《陆游集》卷八,第227 页。 [51]唐圭璋《全宋词》,第1645 页。 [52]唐圭璋《全宋词》,第3529 页, [53]王禹偁《初到商州,馆于妙高禅院,佛屋壁上见草圣数行,读之,乃数年前应制所作〈皇帝试贡士歌〉,追思前事,感而成章》:“应制诗篇对玉除,是谁传写到商于。昔从荚阶前作,今向莲花座畔书。商岭未甘随绮季,汉庭曾忝用相如。山僧莫怪频垂泪,乍别承明旧直庐。”(《全宋诗》卷六四,第709 页) [54]参王兆鹏《宋代作家成名的捷径:名流印可》,《中州学刊》2005 年第2 期。 [55]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三九引《石林诗话》,第264 页。周煇《清波杂志》卷八亦载此事,文字略不同:“刘季孙初以左班殿直监饶州酒,题小诗于治所壁间:‘呢喃燕子语梁间,底事惊回梦里闲。说与旁人应不解,杖藜携酒看芝山。’时王荆公任本路宪,按行见之,大加称赏,遂檄 [56]张表臣《珊瑚钩诗话》:“卢秉侍郎,尝为江南郡掾,于传舍中题诗云……王荆公见而称之,立荐于朝,不数年登贰卿。……呜呼!士有片文只字,而遭遇如此者。”(《历代诗话》本,中华书局1981 年版,第463 页) [57]阮阅《诗话总龟》后集卷四四:“东吴僧惠诠,佯狂垢污而诗语清婉。尝书湖上一山寺壁曰:‘落日寒蝉鸣,独归林下寺。柴扉夜未掩,片月随行屦。惟闻犬吠声,更入清萝去。’东坡一见而和其后曰:‘但闻烟外钟,不见烟中寺。幽人行未已,草露湿芒屦。惟应山头月,夜夜照来去。’诠竟以此诗知名。”(第281 页)又见惠洪《冷斋夜话》卷六(第50 页)、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七引《冷斋夜话》(第391 页)。 [58]阮阅《诗话总龟》前集卷二○ :“东坡言过温泉,壁上见诗云:‘直待众生总无垢,我方清冷混常流。’问人,云:‘可遵作。’因作一绝云:‘石龙有口口无根,自在流泉谁吐吞。若信众生本无垢,此泉何处觅寒温?’可遵缘此知名。”(第227 页) [59]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二五,第117—118 页。 [60]张端义《贵耳集》卷下:“有一川官在都乞差遣,一留三四年,题一诗在僦楼之壁曰:朝看贝叶牢笼佛,夜礼星辰取奉天。呼召归来闻好语,初三初四亦欣然。”初三初四即二仆也。因此诗传摇京下,遂得缺而去。”(《宋元笔记小说大观》本,第4309 页) [61]罗大经《鹤林玉露》乙编卷五,第207 页。李有《古杭杂记》所载略不同:“宝庆丙戌,袁樵尹京,于西湖三贤堂卖酒,有人题壁曰:‘和靖东坡白乐天,三人秋菊荐寒泉。而今满面生尘土,却与袁樵课酒钱。’”(《说郛》卷四七下,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62]沈括《梦溪笔谈》卷二三,第7—8 页。又见彭乘《墨客挥犀》卷一,第285 页。 [63]张师正《括异志》卷六,《续修四库全书》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年版,第543 页。 [64]范成大《吴郡志》卷二五,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 年版,第364 页。又见《吴郡图经续记》卷下。 [65]袁褧《枫窗小牍》卷上,《宋元笔记小说大观》本,第4759—4760 页。 [作者简介] 王兆鹏,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发表过专著《两宋词人年谱》等。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