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開卷有得式的讀書,錢鍾書爲代表。他主張從基本典籍讀起。《管錐編》論及了《周易正義》、《毛詩正義》、《左傳正義》、《史記會注考證》、《老子王弼注》、《列子張湛注》、《焦氏易林》、《楚辭補注》、《太平廣記》、《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等十部尋常典籍,都由具體問題生發開去。商務印書館出版了《錢鍾書手稿集》中文之部凡二十二册,多是讀書筆記。這是中國最傳統的讀書方法,泛覽博觀,隨文札記。如王應麟《困學紀聞》、顧炎武《日知錄》、趙翼《廿二史劄記》、錢大昕《廿二史考異》、王鳴盛《十七史商榷》等,洵爲傳世之作。由於現代學科的限制,人們固守一隅,閱讀面很窄。結果導致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没有“問題”(意識)。 二是探求本源式的讀書,陳垣爲代表。他特别强調搜集資料要竭澤而漁。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從目錄學入手,作史源學的研究。他特别關注年代學(如《二十史朔閏表》、《中西回史日曆》)、避諱學(如《史諱舉例》)、校勘學(如《元典章校補釋例》)等,元元本本,一絲不苟。他主張一是一,二是二,拿證據說話。陳智超整理《陳垣史源學雜文》引述陳垣的話說:“考證爲史學方法之一,欲實事求是,非考證不可。”他還總結出這樣幾條基本原則:“一、讀書不統觀首尾,不可妄下批評。二、讀史不知人論世,不能妄相比較。三、讀書不點句分段,則上下文易混。四、讀書不細心尋繹,則甲乙事易淆。五、引書不論朝代,則因果每倒置。六、引書不注卷數,則引據嫌浮泛。”(陳智超編注《陳垣史源學雜文》,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二七年版,第五頁。) 三是含而不露式的研究,陳寅恪爲代表。他的研究,問題多很具體乃至細小,所得結論卻有很大的輻射性,給人啓發。《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唐代政治史述論稿》篇幅不長,結論可能不一定都很準確,但他的研究方法,他的學術視野,開闊而充滿感召力。他的研究,有的時候帶有一定的臆測性,主張對古人應抱有“同情的理解”。我們的研究多缺少這種同情,往往居高臨下,急於給古人排座次,不能也不願意與古人平等對話。 四是集腋成裘式的研究,嚴耕望爲代表。嚴耕望先生的學問是有跡可循的,他也有先入爲主的框架,卻不先做論文,而是做資料長編。比如《唐代交通圖考》研究,就傾其大半生精力。《魏晉南北朝佛教地理考》、《兩漢太守刺史考》,也都是資料排比、考訂異同的著作。很多有成就的學者,在從事某項課題研究之前,總是先做好資料長編工作。關鍵是如何編。每個課題不一樣,長編體例自然也各不相同。 考察上述大家的研究經歷,幾條基本經驗值得注意: 第一是讀書治學的三個步驟,一要耐心閱讀原典,二要精細處理材料,三要做充實而有光輝的綜合研究。 第二是他們關注的領域主要是政治制度史、社會思潮史。研究文學、研究歷史、研究哲學,其實都離不開政治制度史與社會思潮史的研究。 第三是發現與發明並重,創造了自己的學術品牌。 我個人認爲嚴耕望的讀書方法比較切實可尋。資料的收集與文獻的研究相輔相成,緊密結合。資料編訖,自己也就真正進入了這個領域。同時,這份資料的整理出版,又爲學界提供一部經過系統整理的參考著作。這樣的著作,於公於私,均有裨益。 於是我想到了《文選》的整理。三十年前讀《文選》,往往見樹見木不見林,如果能夠從文獻的角度系統整理《文選》舊註,應當是很有意義的事。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