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马儿交运了,当了民办教师,在马庄联办中学教语文。这里还有个小插曲儿,安排他当民办教师那会儿,有人提出来,他烤过牛蛋子,是个坏分子。村支书马头说:“那算个屌事儿?总算有他犟不过的主儿。” 很少有人叫他马儿或犟种什么的了,都叫他马老师,只有田甜依然叫他马儿犟。“马儿犟,上学校去?”“马儿犟,你就该当个老师。” 马红红上初一了,班主任就是马儿。马红红学习很好,尤其是语文成绩,全级部第一名。 马儿和乔老师在一个语文组,两人很能谈得来。马儿好酒,乔老师也喜欢喝两口。兴致来了,捉鱼去!包饺子吃,饺子就酒,越喝越有!两人结伴出了校门,往前走不远就是小沽河,春秋战国时叫饶河。小沽河经此流入黄海,溯河而上,就是青岛。 “沽脂湖鲤海中鲳。”沽脂指的就是小沽河里的脂鱼,不大,一拃来长,很肥,一肚子脂,把个肚皮撑得锃亮,油光光的。包饺子吃,味道极鲜美。 马儿在河里下上一张扒网,乔老师挖了几条蚯蚓,烧焦了,放扒网里当鱼饵。半天工夫,网了3条脂鱼。脂鱼很少见,不容易吃到。 马儿把马旺财也请来了,三个人吃了一顿脂鱼饺子,喝了二斤地瓜干酒,然后抱头痛哭了一场。喝多了。哭够了,马旺财说:“马儿,好好向乔老师学习!” 乔老师比马儿大三岁,死了老婆,撇下一个儿子,叫乔亮,十岁了。他又娶了一个,是个老大闺女。 马儿还打光棍,不少人提亲,他爱理不理,就这么拖下去了。年龄大了,这事不好办了。 马儿不想娶媳妇,却想转正,当个公办教师。他教了10年书了。他去找校长:“明年再不给我转正,我就不干了。”校长说:“这事我说了不算,听我的,熬一熬吧,早晚有机会转正,乔老师不也在熬吗?”“我就熬到明年暑假!” 第二年,马儿送走最后一个毕业班,不干了,回家种地去了,大包干了,包上二亩地,一个人,够吃够喝的。 校长天天往他家跑:“马老师,回来吧,你教学成绩那么好,不当老师可惜了。”马儿就那一句话:“给我转正我就回去教学!”“唉!” 马旺财死了。临终前给马儿留下一句话:“别犟了!” 田甜看他的目光多了一丝幽怨。马儿喝醉了就唱:“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破锣嗓子。 马儿不大会种地,庄稼长势总是一般,当地有句话:“庄稼自己的好,老婆别人的好。”在马儿看来,庄稼别人的好,老婆呢?他没有老婆。但他看别人的老婆都不咋样,惟有马大军的老婆那才叫好。 马儿算是个勤快人,种不好地的原因很多,比如:他爱看书,一边看书一边浇地,守着隆隆响的抽水机,坐在地头上看书,也能看进去,以至忘了时间,浇到地头,都跑水了也不知道。锄地时也带本书,累了,坐在田埂上歇一会儿,看会儿书,看着看着就忘了锄地。再就是一个人干活别扭,抢收抢种都赶不到那个点上。关键是种地的心情不好,马庄人常爱说一句话:“过日子没劲儿!”马儿就属于那种过日子没劲儿的人。劲儿哪去了? 还有日子过得不好的人。田甜和马大军拉扯三个孩子,日子过得挺累。马大军种地不行,就想着发大财。做买卖,财没发,家底快赔光了。三个孩子上学都快供不起了。 马红红上大学那天,马儿塞给田甜1000块钱,田甜死活不要:“留着娶媳妇用吧!”“你看我这辈子还能娶上个媳妇吗?”“这事我管不着,反正这钱我不能要!”“收下吧,红红咋说也曾是我的得意门生。”“有本事回去教学呀!”“打死我也不回去了。”“马儿犟呀,马儿犟!” 马儿种了几年地,种够了,索性出去打工。村里很多人都出去打工了。马大军也领着田甜和两个孩子到上海投奔马小军去了。马小军早在上海安了家。听说是个团级干部。 马儿到青岛打工去了,当拆迁工。工友们都叫他老马,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叫马儿。这一干就是十年,很少回老家,刚开始那两年,逢年过节的回去一趟,给父母上上坟,待不了几天,又走了。后来,他对村里人说,我这辈子不回来住了,死也死在外头,干到哪死到哪。老马说到做到,再没回过马庄。 他做了两个牌位,刻上双亲的名讳,揣在身上,走到哪揣到哪,逢年过节什么的,就将牌位支在地上,跪下磕几个头,烧点纸钱,算是祭拜双亲了。马庄的人都说,这辈子也看不见马儿了。每逢春节,全村人都会想起他写的春联,再也没看到那么好的字。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