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女性来推动情节”这一策略背后实际上有一套“观看/YY”的阅读情感机制。劳拉·穆尔维认为电影镜头的“凝视”会带来男性主体观看的快感,同样的,在“男性向”的小说里,对女性的“观看”也是制造快感的重要方式。小说中男主角与“十二金钗”情爱场景的描写,便是直接通过女性的身体来满足这种“观看”的快感。这也是该作以及其他一些“穿越历史小说”成功的一大秘诀。 月关利用英雄传奇小说的叙事和网络时代男性阅读快感机制,建立起了一个近乎完美的“修史”神话:屈辱的近代史被修正为酣畅淋漓的胜利故事。今天,人们已不再满足于不改变基本的历史走向的“重述”,而是参与到历史“行动”之中,以“穿越”的想象性实践去改写历史、修复创伤记忆。但是问题在于,这些想象性实践的基础本身就是一种叙事。在当代的历史想象里,晚明以来的历史都是一种悲剧叙事:自明代后期开始,中国就因为封建统治者的盲目自大、闭关锁国,最终落后于西方世界,到晚清被列强欺辱,丧权辱国。这种“封闭——落后——挨打”的因果解释,背后其实是激进的“富强/崛起”的意识形态诉求。为了扭转近代中国的屈辱历史,杨凌为“明朝”选择的富强路径,是以西方近代化道路为参照的,这是一个漫长的历史记忆塑造的产物。作者将这种被规训的历史想象作为自己叙述的基础,无疑是很讨巧的。 一个值得注意的事实是,月关在《回到明朝当王爷》后有意识地尝试过穿越历史小说之外的小说类型,如奇幻类的《狼神》、都市类的《一路彩虹》,但反响都一般。后来就干脆回归了自己最擅长的类型,先后写了《大争之世》《步步生莲》和《锦衣夜行》。变换的是历史背景,不变的是穿越历史然后改变历史的核心故事。观察月关的创作转型过程,特别是其中读者互动的作用,我们不难得到一些启示。读者将他的其他作品不受热捧的原因归结为“过于贴近现实”、“缺少YY元素”、“没有胜利故事”。月关的转型,与其说是作家探索个人风格的尝试的过程,不如说是一个被读者的趣味和想象力所规训的过程。 讨巧的历史设定,加上绚丽的叙事,穿越历史小说不需要多少关于历史叙事与现实的反思就能获得读者的热捧。但是,“穿越”的时空旅行,既不能让人们逃离这个自己的时代,去“穿越行善”,也无法让人们以真正“崛起”的姿态去重述历史。我们应该注意到穿越历史小说作者的姿态和意识的某些问题,他们对于“写”带来的快感是缺乏警惕性的。他们意图通过“穿越”去“改变历史”,却对作为叙事的“历史”的限度缺乏认知,看不到“屈辱史”叙事的建构性;另一方面他们又满足于自己制造的“历史叙事”的快感而缺乏节制,让叙事的幻象代替了严肃的历史本身,胜利的快感压制了反思。“穿越行善”过程中的核心矛盾、焦虑总是被作者妥帖地以叙事的方式掩盖,“升级行善”之旅的快感来得太容易,后面再“升级”就难以为继了。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杨凌的故事在受封“西伯利亚王”后就不得不停止,因为再展开下去,之后的故事就有沦为“小白文”的危险。叙事的幻象编织得越美好,“穿越历史”这个行为就越轻佻,“历史”就越容易与真正的现实焦虑、矛盾擦肩而过。那些本来能够促进反思的矛盾困境,作者都用“小说金手指”(网络小说中主角拥有的能够给自己带来巨大帮助的法器或者记忆,可以给穿越者提供未来参照)让杨凌“有惊无险”地躲避了,如此轻巧地“穿越历史”,“行善”变成了叙事幻象造就的快感神话,对真正需要反思过去以重新出发的中国人而言并非益事。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