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对独立近乎偏执的追求,或许正是当下都市女性生存状态的真实写照。在这个教育平等的时代,女性被赋予了获知独立性的权利,然而这种独立性却在根深蒂固的性别秩序之下受到了压抑,一方面女性渴望得到独立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另一方面,女性却仍难以挣脱千百年来的传统惯性,隐隐期待受到一个强大可靠的男性的引导——然而同一套培养标准下长大、许多时候与女性构成竞争关系的男性,却越来越不能够承担这种期待。在这种情况下,女性开始倾向于选择追求独立,于是,女性成为了她们幻想中那个强大而可靠的“女汉子”。 在妖舟笔下,“女汉子”的爱情是被强行设定出来的,高小小作为最后一个地球人而使血族贪恋她的血液,强者对弱者的爱情就根植于这种贪恋。在高小小给亚伯讲的睡前故事中,田螺姑娘的传统爱情童话被重新解读,爱情的合理性与纯粹性被解构了——小伙子之所以爱上田螺姑娘是因为她很美很富有。妖舟从一开始就对爱情的纯粹性存疑,只能在“真爱如血”这一并不牢靠但或许又是最牢靠的基础之上,探讨弱者对爱情的指认方式。血液既是高小小独一无二的魅力和痛苦来源,也成为弱者得以生存的一种独特开挂方式。面对血族的爱与欲,高小小选择忍受但绝不屈服,直到对方能够真正以平等的方式为她付出。这种平等对弱者来说格外遥不可及,但高小小却未放弃这一底线,宁缺毋滥。惟有男主角梵卓化身对她完全没有攻击性、甚至依赖她的“弱者”亚当时,她才能放下防备,以一个类似单身母亲的身份,对他产生由亲情逐渐转换而成的爱情。在高小小看来,梵卓化身为亚当并非强者对弱者施舍性的自降身份,而是用真心去换她的真心,这一点狡诈的诚意,就已经足够让他成为她的独一无二。 而高小小之所以能够成为梵卓的独一无二,妖舟在《Blood×Blood》的后记中给出了解释:“血族没有爱情,甚至直到最后,也许梵卓和布鲁赫也分不清他们自己对小小的感情是不是有很大一部分是建立在对血液的渴望之上的。可是夹杂着这些欲望,就不算爱了吗?崇敬、怜悯、同情、占有、惯性、食欲、金钱、性欲、责任,这些干扰因素统统都要剔除,才叫纯粹的爱情。那么纯粹的爱情里到底还剩什么呢?总觉得,那样纯粹的东西,脆弱得无法依靠呢。有时候我会觉得,对高大胖(即高小小)来说,有一个不纯粹的‘嗜血的欲望’掺杂在爱情中作为彼此的联系,反而是一种幸运。因为只要她还有一滴血,她对他来说,就是这个宇宙的独一无二!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可靠呢?”对于妖舟和她的读者们来说,或许正是这种不可取代的可靠联系或曰安全感,才是爱情最重要的部分。 《Blood×Blood》中的血族延续了西方吸血鬼文化的传统,其着装、仪表是时尚化了的欧洲中世纪贵族。在这些复古元素的表皮下,潜藏着妖舟对世家、贵族血统神话自觉或不自觉的重塑,在妖舟的其他作品中也可以看到贵族、世家、血统这些构成丛林法则中强弱秩序的关键词。无法抽离的异种血液似乎内化为人物自身的本质,在某种程度上是男权世界、精英主义的血统论在女性身上的折射。随着阶层流动的凝滞与“暴发户”叙事的淡化,大众在艳羡与调侃中默认了“富二代”、“官二代”身份的合法性,在中国从未彻底淡去的皇族传统信仰重新滋长,与西方文化中同样根深蒂固的贵族传统接轨,网络作者们在描述代表强权的男主角时想象的是一种西方“优雅的贵族”式的精英生活方式,新一轮的血统神话在中国的语境中开始被建构起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