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买提的车在城边上的一个大院门口停了下来。樊启章拒绝了的士司机要帮忙的要求,自己下了车,并让的士马上离开,以免引起注意。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蓝色甲壳虫打了两声喇叭,院子大门开了,车开了进去。然后咣当一声大门关上了,赛买提在院子里唱起了歌,然后是吱吱嘎嘎大门在上铁栓的声音。风吹得树叶哗啦啦地响。墙头上爬着浓密的葡萄枝叶,还蹲着一只白色的猫。猫发现了樊启章,静静地望着他。 樊启章围着院子走了半圈,院子连着别人家的院子。大门两旁种着高高的白杨树,在一侧的院墙下放着一堆粗大的木头,像是盖房子用的。赛买提的歌声进了屋,小了,继而没了。樊启章踩着木头爬上了墙头,这边是葡萄架,葡萄架旁是两棵果树。院子里的灯还亮着,照出一片整洁的小天地。一块菜地,一个小花池。花池边上放着洗手的水壶。屋里传出嗡嗡的说话声。 樊启章趴在墙头上,仍然没有想好自己要干什么。他可以悄无声息地跳进去,把墙里的花草果木及蔬菜全部毁了,或者让那辆不值钱的蓝色甲壳虫彻底无法开动。他确信自己可以完成各种破坏而不被发现。永远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凡是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是个好人,老好人。可是好人总是被欺负。屋子里的灯,先先后后逐一熄灭。世界只剩下车经过的风声,风经过的树叶声,和趴在白杨树影子里的樊启章的呼吸声。白猫终于看得不耐烦了,轻盈地跳到樊启章脚下的木头上,然后跳下地,向路边跑去。猫竟然不怕他,连猫都不怕他。 樊启章慢慢地蹲下身,预备在木头上坐下来。谁知正好坐到突起的小树杈上,他起身脚下一滑,一头栽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好撞到白杨树上。 樊启章再次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架子,一个瓶子,一根透明的管子。然后是一张脸,赛买提的。他愣住了,片刻后急忙闭上眼。一瞬间他全想了起来,任赛买提再怎么叫,就是不睁眼。直到周围静下来,另一个声音悄悄凑到他耳朵边,说:“放心吧,没事。”他才睁开眼。他看到一张陌生的脸,随后认出那双聪明的眼睛。是那个的士司机,两人注定要做一辈子的朋友了。的士司机让樊启章叫自己小高,说自己不放心,又回去找樊启章,正好看到他一头栽下来,当时就不省人事了。小高叫开了赛买提家的大门,和赛买提一起把他抬进了屋,然后叫了急救车。他说,他的谎编得天衣无缝,说一切都只是巧合。 樊启章觉着能交到小高这样的朋友真是幸运。他撞破了头,轻微脑震荡。入院押金是赛买提去交的。他望着赛买提的笑脸,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反正脑震荡了,白痴的样子正合适。古丽米娜带着两个孩子也来看他,带来了各样水果,比他最近的老乡带来的都多。看来,他也得跟赛买提做朋友,这次恐怕得做真朋友。 出院时,赛买提开着他的蓝色甲壳虫来接樊启章,车里新喷了香水,樊启章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音乐声震耳,他们宁可扯着嗓子说话也不愿把音乐关了。真朋友更要佘账了,樊启章想到这里,别扭又爬上心头。他狠下心来,大声问开车的赛买提:“像苹果一样到底是什么意思?”赛买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向后一扬眉,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樊启章,说:“不像苹果吗?” 樊启章回头看看在后排坐着的妻子,剪着规矩的蘑菇头,五官平淡素着脸,灰衬衣。旁边坐着的古丽米娜披散着棕黄的卷发,深目高鼻,黑眉红唇,绿花裙子。两人如用画比,他的妻子就是一幅西北旷野,古丽米娜是一幅艳丽的高山流水。再看自己,穿着件白条衬衣,赛买提则穿着件粉红色T恤。自己和妻子与赛买提夫妻,真是鲜明的对照。樊启章隐约觉着自己明白了,问赛买提,“你们像啥?”“我们吗?我们像大盘鸡。”赛买提回头向古丽米娜挑了一下眉毛,两人一起放声大笑起来。樊启章回头看了一下妻子,他们也笑了起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