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佩里翁或希腊的隐士》几易其稿,终稿版于1799年出版。作为“德国小说的杰作”,它博采众长,“集多种小说传统于一身”,如“书信体小说”、“拟古小说”、“哲理小说”、“成长小说”、“政治小说”(任卫东等181)。笔者认为,该小说还是一部理想主义小说。这种理想主义表现在荷氏把哲学的对立统一运用到小说的人物塑造、人物设置、主题探讨和结构安排上。小说涉及的很多对立关系都充分体现了荷氏的对立观,例如苦与乐、生与死、日与夜、年迈与年轻、和谐与不和谐、众神的无限性与人的有限性、神圣的轨道与偏离中心的轨道、古希腊罗马与现代的现今等。 荷氏小说中体现的对立观的典型特征是,纷争与和解、分离与统一等对立并非绝对地彼此分离,而是构成辩证的统一。荷氏借许佩里翁之语,表达了他的辩证思维方式:“我知道,谁轻易与这世界决裂,谁就更容易与之和解”(StA 3:134);“我们分离,仅仅为了更真挚地统一……我们死去,是为了活着”(StA 3:148)。这里,“纷争”、“不和谐”和“分离事物”等表达分离的同义词,与代表统一的概念“和解”和“重聚”形成对立。这也正是荷氏在小说中演绎对立观的独到之处:他在呈现事物的对立面之后,还强调统一与和解,使对立的双方达到平衡。荷氏的小说不仅在人物设置上,而且还在主题方面充分体现了其和而不同的和谐理念。 我们首先来看小说中三个人物的对立设置。主人公许佩里翁是一个单独个体,然而他正是由他的朋友阿拉邦达与女友狄奥蒂玛所体现的两个对立面,构成一个完整的整体。换句话说,他只有依靠他们才能完善自我:“啊,狄奥蒂玛!啊,阿拉邦达!高贵、宁静而伟大的生命!如果我……躲开你们,我得怎样完善自己呢?”(《许佩里翁或希腊的隐士》102)主人公的恋人和朋友具有对立的性格特征,正如瑞恩所言,狄奥蒂玛和阿拉邦达处于“彼此的两极对立方式中”(“Kommentar”181),他们体现主人公自身的对立。许佩里翁逐渐克服他们性格的片面性,最终成为对立双方和解的代表。他承载并平衡了“狄奥蒂玛和阿拉邦达之间的对立”(Lukcs 205-206)。 阿拉邦达是激进的革命者,他充满革命热情和行动欲望,勇敢好斗,具有较强的反抗精神。研究界普遍认为,阿拉邦达体现了费希特思想纲领的特点,即对有为哲学和主观哲学优势的强调。阿拉邦达“具有费希特的特征”,他“尤其代表武装起义的倾向”(Lukcs 170)。在费希特的影响下,阿拉邦达偏好不餍足地追求“偏离中心的自决”(Ryan,Hlderlins Hyperion 207)。阿拉邦达表达的自治以费希特的有为哲学为标准(Bay 194)。荷氏“让费希特绝对的自由激情及其对自治的个体的崇拜,在阿拉邦达身上活跃起来”(Schmidt 950)。“太阳之子从他们的行为中摄取养料;他们依靠胜利生活;他们以自己的精神振奋起来,其力量是快乐”(StA 3:29)。这段话反映费希特的“有为哲学”以及“对人的力量的极大信任”(Schmidt 998)。阿拉邦达的自由观充满对人类的自信:“我感觉到,心中有一种生命,没有神创造它,没有凡人孕育它。我相信,我们由于自身而存在,只有由于自由的兴致,才如此真挚地与万有生命相联系”(StA 3:141)。阿拉邦达一再强调自由的崇高和不可摧毁性:“我在最高的意义上是自由的,因为,我感觉到没有始初,所以,我相信,我没有终限,我不可摧毁”(《许佩里翁或希腊的隐士》133)。许佩里翁也强调自由的意义,“没有自由,万物皆亡”,“生者不灭,在他最深的卑贱形式中仍然保持自由,保持为一”(StA 3:141)。受阿拉邦达影响,许佩里翁“超越自身”,“在果敢的思想中,在言语的火焰中”“与他的心灵相遇”(StA 3:39)。在他的感召下,许佩里翁决定参加希腊人为争取自由而抗击土耳其人的战斗。 狄奥蒂玛则是美的象征。这一名字源自柏拉图的《会饮篇》,书中女祭司狄奥蒂玛向苏格拉底解释爱神厄洛斯的本质。尽管早在《许佩里翁的青春》中荷氏使用了“狄奥蒂玛”这个名字,但值得一提的是,终稿版《许佩里翁》(1796-1798)的创作期间,恰逢他在法兰克福银行家夫人苏赛特·贡塔特当家庭教师,并爱上了苏赛特。由此我们可以猜测,狄奥蒂玛这个人物的理想化特点,很大程度上出于荷氏对苏赛特的爱和对美的渴望。她是“生来即美的生命”(StA 3:133),她抚慰许佩里翁,把他纳入其“和睦”中(StA 3:132)。作为精神导师,她为他指明正确的道路。她认为,许佩里翁是“为更伟大的事业而诞生的”(StA 3,87)。他的天职使命是成为“人民的教育者”、“一个伟大的人”(StA3:89)、“自然的祭司”和诗人。因此,她反对许佩里翁贸然参与战斗,甚至能预料到他的最终失败。 狄奥蒂玛构成与阿拉邦达有极大反差的与他对立的另一个极。二人构成主人公动静结合的特点。她代表万有和谐的理想存在,因为她“代表现实的现象世界中生存的完美,许佩里翁通过她才找到有效的、历史的感知”(Schmidt 953-955)。狄奥蒂玛能和谐地平衡许佩利翁偏离中心的情绪状态(Bassermann-Jordan 132)。她偏好宁静,受此影响,许佩里翁一再提及他对内心宁静的追求:“宁静!宁静!这是我最美的梦,我最初的和最后的梦”(StA 3:131)。正是她的宁静综合并且和谐了许佩利翁的狂热情绪。 这两个性格迥异的人物都较早死去。阿拉邦达在战斗中阵亡,丧失了在许佩里翁身上体现的美和爱;狄奥蒂玛失去宁静禀性,在对许佩里翁的爱中耗尽生命,回到与自然生命的统一中。阿拉邦达和狄奥蒂玛两个极端性格人物都因“其片面性”而毁灭。但是他们所代表的两极对立在主人公身上延续,因为“他们仅仅被夺去那种片面性和不平衡”,但却“继续活在许佩里翁身上”(Ryan,Hlderlins Hyperion 204-205)。这种延续虽然蕴含对立,但在小说的结尾却得到了统一:主人公实现与万有为一,各种纷争得到和解,这种对立也得到了平衡。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