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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论为记”与宋代古文革新发微(2)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 谷曙光 参加讨论

    二、宋代古文大家“以论为记”的创作实践
    南宋大家叶适第一个对唐宋记体文的流变作了有见地的评论,他高度赞赏宋代记体的开拓新变:“韩愈以来,相承以碑、志、序、记为文章家大典册;而记,虽愈及宗元,犹未能擅所长也。至欧、曾、王、苏,始尽其变态,如《吉州学》、《丰乐亭》、《拟岘台》、《道州山亭》、《信州兴造》、《桂州新城》,后鲜过之矣。若《超然台》、《放鹤亭》、《筼筜偃竹》、《石钟山》,奔放四出,其锋不可当,又关钮绳,约之不能齐,而欧、曾不逮也。”[16](P733)叶适目光锐利地看出唐记尚未臻成熟,虽韩、柳不能曲尽其妙;而宋记才能“尽其变态”,并历数王禹偁、欧阳修、王安石、曾巩、苏轼等的记体作品,认为足为楷式,其中苏轼尤佳,“奔放四出,其锋不可当”。确实,宋记是宋人的拿手好戏,而欧、曾、王、苏这些古文大家,最擅长写作记体,是文体新变的杰出代表。
    宋人对好的记体文提出了标准。朱熹云:“记文当考欧、曾遗法,科简刮摩,使清明峻洁之中,自有雍容俯仰之态。”[17](P1007)王应麟云:“记序以简重严整为主,而忌堆叠窒塞;以清新华润为工,而忌浮靡纤丽。”[18](P1007)既然是散体古文,自以简而有法、避免堆砌为宜,风格以清新华润为上。
    前文谈过,大约唐代,记体才定型于韩、柳之手,确立了以叙事为主的文体规范。故以文体形制言之,叙事为记体第一要义。纯粹叙事的记体,算是最合文体规范的。因为记体文施用的范围极广,汗漫无归,故而也较难写。连清代古文大家方苞都慨叹:“散体文惟记难撰结。论、辨、书、疏有所言之事,志、传、表、状则行谊显然,惟记无质干可立,徒具工筑兴作之程期,殿观楼台之位置,雷同铺序,使览者厌倦,甚无谓也。”[19](P165-166)事物总是一分为二的,最合乎规范的,往往墨守成规,未必精彩,反而有可能陷入刻板而因循守旧的境地。既然难写,怎样才能找到突破点?“故昌黎作记,多缘情事为波澜,永叔、介甫则别求义理以寓襟抱,柳子厚惟记山水,刻雕众形,能移人之情。”[20](P166)对于宋人而言,“别求义理”恰是记体文创新的一大法门,舍此别无他法。这犹如宋人的“以议论为诗”。宋代记体文的名作,多是有出位之思的“以论为记”之作。王禹偁的《待漏院记》不同于唐人一般的亭壁记,欧阳修的《醉翁亭记》大变于唐人的楼台亭阁记,苏轼的《筼筜谷偃竹记》亦与唐人画记有异,变化创新的例证不胜枚举。
    “以论为记”有多种表现形式,概括而言,曰叙议结合,曰夹叙夹议,曰通篇议论。苏轼堪称议论的宗师,他在诗里议论、词里议论,文章里更要议论。苏轼的议论,有何特色?叶适称赞云:“独苏轼用一语,立一意,架虚行危,纵横倏忽,数千百言,读者皆如其所欲出,推者莫知其所自来,虽理有未精,而词之所至莫或过焉,盖古今论议之杰也。”[21](P744)任何文体,到了苏轼手里,不议论似乎就不能畅抒胸臆,不议论似乎就不能体现“东坡风范”。纵然有时理或未精,但议论的纵横开阖、酣畅淋漓,是古今独步的。试以苏轼的记体文为例,说明“以论为记”的形式。叙议结合者,或先叙后议,如《放鹤亭记》;或先议后叙,如《超然台记》。夹叙夹议者,或首尾记叙而中间夹以议论,如《醉白堂记》;或首尾议论而中间夹以记叙,如《石钟山记》、《张君墨宝堂记》。通篇议论者,或正面立论,或故作翻案文章,如《庄子祠堂记》、《李太白碑阴记》、《思堂记》,不一而足。总之,视不同情况,叙事、抒情、议论在苏轼的文章中交错并行,暗相照映,不可一概而论。
    记体文的题材异常芜杂,在古代还有刻石上碑与否的差异。近人林纾云:“所谓全用碑文体者,则祠庙、厅壁、亭台之类。记事而不刻石,则山水游记之类。然勘灾、濬渠、筑塘、修祠宇、纪亭台,当为一类;记书画、记古器物,又别为一类;记山水,又别为一类;记琐细奇骇之事,不能入正传者,其名为书某事,又别为一类;学记则为说理之文,不当归入厅壁;至游宴觞咏之事,又别为一类:综名为记,而体例实非一。”[22](P70)可见应用范围的广大。近人张相把记体文分为记物和记事两大类,其中记物又分为山水、斋阁、名迹、寓言、图记、画记、杂物等;记事分为宴集、记人、记言、杂事等。张氏还指点了记体的做法,如山水记,要纪实、寓情、议论、考据四者错综为用;而斋阁记则在纪实、寓情、议论之外,还有敬勉。④为便于论述,下面就以欧、曾、王、苏的诸体记文为例,说明宋人的“以论为记”,题材则以宋人擅长且较有代表性的楼堂亭台记、书画器物记、学记、山水游记等几类为主。
    宋人楼堂亭台记的量多质高,欧、王、苏等尤为擅长。欧阳修的记体文里,被古人推为诸记第一的是《丰乐亭记》。此记的佳妙之处在于叙中夹论,于纡徐流畅的叙写中,寄寓历史感慨,以叙事行议论,错综混成,最是风神独具。文章结构上是三段,首尾叙,中间议。唐介轩古文翼评云:“题是丰乐,却从干戈用武立论,辟开新境,然后引出山高水清,休养生息,以点出丰乐正面。此谓纡徐为妍,卓荦为杰。”[23](P2308)一篇普通的亭记,却能在其中俯仰古今所谓小题目生发出大议论,堪称“以论为记”的典范。欧文《画舫斋记》由一篇斋记,阐发了名利关乎安危的官场道理。纵然安居陆地,而心系名利,犹有风涛之险;虽终日舟行,而抛撇名利,则高枕无忧。此文的议论,好在有韵致,见风度,时而波澜跌宕,时而气定神闲,不愧作手。欧文《相州昼锦堂记》则“以史迁之烟波,行宋人之格调”,可知是善于叙事而自具宋人面目。衣锦还乡,乃是俗事,“而欧阳公却于中寻出第一层议论发明,古之文章家地步如此”[24](P1871),不得不佩服欧阳修善于避俗出新。王安石《度支副使厅壁题名记》的识见、笔力超卓,谈国家理财之道,议论宏大,却又顾盼自如。苏轼的《庄子祠堂记》亦有特色。东坡好《庄子》,而此记别出只眼,辨庄子不诋诃孔子,且引为同调,故为奇瑰之论,出人意表。
    书画器物记,是宋人另一种较有特色的记体文。如被视为欧公诸记代表作的《王彦章画像记》,先写五代时名将王彦章之忠勇,次寓今时才难之慨叹,末由画像赞将军名垂千古。文章以叙带论,叙议融合无迹,颇得太史公神韵。孙月峰评云:“议论叙事相间插,纵横恣肆,如蛟腾虎跃,绝为高作。”[25](P2341)欧文《菱溪石记》因石立论,抒发石长在而人不在,功名富贵实不可恃的感叹。孙琮评云:“此篇记石,记菱溪,平平无奇。至记石为刘金故物,忽然发出一段兴废之感来,无限低徊,无限慨叹,正如晨钟朝发,唤醒无数梦梦,不止作悲伤憔悴语也。”[26](P2280)兴废之感,跃然纸上。王安石《庐山文殊像现瑞记》才百余字,类《读孟尝君传》,而议论简劲无匹。如茅坤所赞:“其长在简古,而多深沉之思。”[27](P1915)
    宋人学记是新创题材,纯以说理为工,王安石、曾巩最称独步。王安石的《虔州学记》、《繁昌县学记》、《慈溪县学记》,皆名作,论古今州县学兴废始末,苦口劝学,义理严谨高华。曾巩的《宜黄县学记》亦有名,劝学之意,详明亲切;论学之旨,博雅正大。王、曾都是深探经术、学问渊博之人,故而撰写学记,举重若轻,游刃有余,连欧、苏都有所不及。
    山水游记,唐时柳宗元享大名,宋人推其波而扬其澜。苏轼的《石钟山记》久负盛名,被清人刘大櫆誉为“坡公第一首记文”。[28](P711)此记写景佳而议论更佳。其中记夜游石钟山一段,绘影绘形,饶有风致。特别处是带有考辨性质,围绕石钟山山名的来历,寓考辨于游览,立论、驳论兼用,最后水到渠成,得出切不可“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的结论。
    其实,对于记体发议论的批评,并不是从宋代开始的,唐人封演云:“为记之体,贵其说事详雅,不为苟饰。而近时作记,多措浮辞,褒美人材,抑扬阀阅,殊失记事之本意。”[29](P41)可见唐人已对当时的记体颇有微词,所谓“多措浮辞,褒美人材,抑扬阀阅”云云,正是讥讽记体里的议论横生、高谈阔论。然则,记体是否一涉议论,就失体裁?追根求源,为何要在记中发议论?明人吴讷《文章辨体》对唐宋记体文有一番论析,专门谈在记体里发议论的问题:“记之文,《文选》弗载,后之作者,固以韩退之《画记》、柳子厚之游山诸记为体之正。然观韩之《燕喜亭记》,亦微载议论于中。至柳之记新堂、铁炉步,则议论之辞多矣。迨至欧、苏而后,始专有以议论为记者,宜乎后山诸老以是为言也。大抵记者,盖所以备不忘,如记营建,当记日月之久近、工费之多少、主佐之姓名,叙事之后,略作议论以结之,此为正体。至若范文正公之记《严祠》、欧阳文忠公之记昼锦堂、苏东坡之记山房藏书、张文潜之记进学斋、晦翁之作《婺源书阁记》,虽专尚议论,然其言足以垂世而立教,弗害其为体之变焉。学者以是求之,则必有以得之矣。”[30](P41-42)记体犹如今之记叙文,记事物,备始末,用散体文字叙事当然是其最大功能;但亦不能把此看作刻板不变的规范。唐人已涉议论,宋人则专力议论,在记中把议论发挥得淋漓尽致。记体有正体、变体,而正变之间,恰以议论为评判的标准。只要议论正大,有益世道人心,虽为变体,亦不妨事。怎样评价记中涉论是个错综复杂的问题,除了创新的动力,还有不得不尔的自然道理,有时并非作家们刻意为之。唐彪《读书作文谱》辩辞更深入一层:“或言作记一着议论,即失体裁,此言非也。凡记名胜山水,点缀景物,便成妙观,可以不着议论。若厅堂亭台之记,不着议论,将以何说,撰成文字?岂栋若干、梁柱若干、瓦砖若干,便足以成文字乎?噫!不思之甚矣。”[31](P3562)。确实,山水游记,不议论尚可;至于厅堂亭台记、画记,乃至学记,不议论,则根本无以成文。总之,宋人以论为记、变记为论的倾向明显,需要具体分析。
    其实,宋人有那么多关于记体的争论,跟记体自身的特殊性质也有密切关系。元代潘昂霄《金石例》云:“记者,记事之文也……《古文苑》载后汉樊毅《修西岳庙记》,其末有铭,亦碑文之类。”[32](P1478)须注意,那些庙宇楼亭厅壁记,一般是要刻石上碑的。既然属于碑板文体,自然要典重简洁,法度森严。刻石上碑往往拘泥于碑石的大小尺寸,容纳内容有限。想在金石上畅所欲言,显然是不现实的。南宋黄震曾大为赞叹韩愈记体文的随物赋形,不拘一格,同时对宋人之记的墨守成规不以为然,他说:“近世为记者,仅述岁月工费,拘涩不成文理,或守格局,各成窠段,曰:此金石之文,与今文异。呜呼,异哉!”[33](P607)这是对拘泥旧格者有感而发。笔者推断,宋人创作的记体文种类繁杂,数量又多,一些原本应刻石上碑的,可能都没有施行,而成为一种无实际应用的“徒文”。更有甚者,诸多作家以游戏态度撰写记体文,作为消遣,用以陶冶性情,高谈义理。在这种情况下,许多宋代记体文失去了应用性质,个性化增强,审美功能凸显,遂大变于古,可见议论风发也是事出有因的。
    总之,宋人的“以论为记”,写法多元,技巧高妙。有的将游戏小事翻作绝大议论,凭空陡现波澜;有的叙议打成一片,如盐溶水,了无痕迹;有的故为翻案文章,新人耳目;有的论寓叙中,让人浑然不觉;有的议论娓娓如话家常,层层剥笋,清华朗润。宋人在“以论为记”的普遍实践中,完成了记体文的变革之路。其实,记叙和议论的结合,从来就是中国文学的一大特色。刘师培云:“中国文学之特长,有评论与记事相混者,即所谓夹叙夹议也……夫记事与评论之不宜分判,殆犹形影之不能相离。倘能融合二者,相因相成,则既免词费,且增含蓄,较诸反复申明,犹可包孕无遗,岂非行文之能事乎?”[34](P160)记叙与议论,犹如形与影,融合起来,事半功倍。“以论为记”,就是记叙融合议论的典范。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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