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豳风·七月》不是农事诗 不可否认,《豳风·七月》多述及农事劳务,甚至具体而且繁多,但不能因此就认定它是一首农事诗。 《豳风·七月》依次描述了十二个月的物候及各种劳动,稼穑之事犹多。物候方面的描述有:七月“流火,鸣鵙,在野”,八月“在宇”,九月“肃霜,在户”,十月“陨萚,蟋蟀入我床下”,十一月“觱发”,十二月“栗烈”,三月“春日载阳,春日迟迟,有鸣仓庚”,四月“秀葽”,五月“鸣蜩,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农事方面的描述有:七月“亨葵及菽,食瓜”,八月“萑苇,载绩,为公子裳,其获,剥枣,断壶”,九月“授衣,筑场圃,叔苴,采荼薪樗”,十月“获稻,纳禾稼,涤场”,十一月“为公子裘,为此春酒”,正月至二月“于耜,举趾,馌彼南亩,始播百谷”,三月“爰求柔桑,采蘩,条桑,伐远扬,猗彼女桑”,六月“食郁及薁”;宫功、狩猎方面的描述有:二月“献羔祭韭”,十至十二月“穹窒熏鼠,塞向墐户”,十一至十二月“于貉,取彼狐狸,其同,载缵武功”,十一月至正月“上入执宫功,昼尔于茅,宵尔索綯,亟其乘屋”,十二月至正月“凿冰,纳于凌阴,朋酒斯飨,曰杀羔羊”。由此可知,四至六月,诗中记物候而不及农事;三月,记物候而及蚕桑,但不及耕种;正月到二月,始记播种;七月到十月记载较详:包括筑场圃、纳禾稼(以黍稷重穋、禾麻菽麦为代表)、涤场,以及葵、菽、枣、瓜、壶、苴的收获与春酒的制作等。总体来看,农事内容不及全诗的五分之一。显然,《豳风·七月》并非一首完整的农事诗。具体而言: (一)言农事而不准确、具体、完整 例如:“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在实际劳动中,月份不可能分得这么清,实际应是三之日、四之日,于耜、举趾。 不仅言农事是如此,在气候、狩猎、采冰藏冰方面:“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二之日其同,载缵武功”,“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都存在表述不确的问题。在实际生活中,“觱发”、“栗烈”是一个渐进过程,寒意虽逐渐加重,却也不是骤然别于两月之界;狩猎与习武、凿冰与藏冰,则多数是在同时进行。究之,这种手法可视为诗歌写作中的互文互见,或是民歌本身铺排咏唱的特色,就如《木兰诗》中“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东南西北,只是一种方位排比,而不是实指。 再如,诗中言织仅及采桑、条桑、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而其余过程全部没有,既不具体,也不完整。 (二)许多农事尚未系月 兹举数例,并考定其月: 1.“同我妇子,馌彼南亩”、“其始播百谷” 据上文对“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的分析可知,“于耜”、“举趾”为互文,此时奴隶们已经开始了新一年的播种,所以播谷、送饭之事应在正月与二月之间。 2.“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 根据《豳风·七月》叙说“八月载绩”与“九月授衣”事,故此染色、制衣事当在绩麻之后,成衣之前,为八月中事。 3.“为此春酒,以介眉寿” 此言以枣、稻为原料酿酒。“八月剥枣,十月获稻”,据《毛诗传笺通释》引传语曰:“春酒,冻醪也”,释曰:“周制盖以冬酿,经春始成,因名春酒”,“此诗‘春酒’承上‘获稻’,自谓以稻为之耳”,(45)所以酿酒当为十月以后的事;又据《礼记·月令》:“是月(仲冬之月)……乃命大酋,秫稻必齐,曲蘖必时,湛炽必絜,水泉必香,陶器必良,火齐必得。兼用六物,大酋监之,毋有差贷”(46),知酿酒是在仲冬,即此为十一月事。 4.“采荼薪樗,食我农夫” 据《礼记·月炭令》:“是月(季秋之月)也,草木黄落,乃伐薪为炭”(47),可知“薪樗”为九月事,主语承上“九月叔苴”省。 5.“穹窒熏鼠,塞向墐户”、“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 《礼记·月令》:“是月(季秋之月)也……蛰虫咸俯在内,皆墐其户。”(48)此为九月时令,天气转凉,蛰虫等进入户宇,所以要“墐户”;又《礼记·月令》:“是月(季秋之月)也,霜始降,则百工休。乃命有司曰:‘寒气总至,民力不堪,其皆入室。’”(49)这是说随着霜降,寒气愈发袭人,奴隶们田间劳作已近尾声,不再在户外活动,所以要“皆入室”。再据《礼记·月令》:“是月(仲冬之月)也……审门闾,谨房室,必重闭。”(50)这是在仲冬时的宫令,可见此时,自上至下,人们均在室屋。《豳风·七月》此章上言“十月蟋蟀入我床下”,下言“曰为改岁,入此室处”,所述与《礼记·月令》所记多相吻合,由此可推知“穹窒熏鼠,塞向墐户”当为入室前的准备,即九月之后、改岁之前。 6.“上入执宫功。昼尔于茅,宵尔索綯” 据此章上言“十月纳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麦”及“我稼既同”,执功之事应在农事完毕后,即在十月或十月之后;又据“其始播百谷”为来春之事,则推此为十一、十二、正月之间事。 7.“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此所述当是在一年劳役结束之后,奴隶主与奴隶们相聚一堂,庆祝丰收,祈福寿于来年的活动,当在十二月与正月之间。 综上所述,《豳风·七月》是一首当之无愧的“抒情的民间诗歌”,处于由民歌向抒情诗发展的过渡阶段。全诗格调深沉,感情浓郁,朴质隽永。至于我们熟悉的叙事、物候、农事,可以看做是“所有人的过去、现在和将来都一直不变的哪些方面,因而能够最有效地保证其作品能吸引他自己时代以及任何时代的读者”(51),从而在更广泛的领域内表现出心灵的那些希望、恐惧、欢乐和哀愁,爱和恨,羡慕和厌恶,达到前所未有的抒情效果,所以《豳风·七月》弥漫着“直接的、亲切的,毫无拘束的哀乐情绪”(52),并以其“深沉的实践理性的抒情艺术感染着、激励着人们”(53),使得千年之下的我们依旧为之动容为之感动。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