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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豳风·七月》是一首“抒情的民间诗歌”(2)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江海学刊》2013年5期 周建忠 胡彦 参加讨论

    《豳风·七月》是抒情的诗歌
    抒情诗的一般特征是“要表现自己,要倾听自己的‘心声’”(24)。《豳风·七月》是广大奴隶们在艰辛恶劣的生存境遇中抒发愁苦情感的诗歌,虽然还处于由民歌向抒情诗过渡的稚嫩阶段,但不容置疑它已初步具备了抒情诗的基本特征。
    (一)抒情内容——心灵感知心灵自己
    “作为抒情诗的内容,最实在最有实体性的东西也必须经过主体感觉过,观照过和思考过才行。”(25)《豳风·七月》通过展现周代奴隶生活的全景,抒发了不同处境中的奴隶们的各种情感,这些带有普遍性情感的个体体验在奴隶们长期的劳作中、传唱中不断沉淀,在将平凡的繁重琐细的劳役作为抒情内容一一表现出来的同时,既抒发了奴隶们自身灵魂所发生的情感,也由此而凝聚成了奴隶集体的情感。有正月便开始有下地的无奈:“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有夜以继日劳作的辛苦:“昼尔于茅,宵尔索綯”;有奴隶“无衣无褐,何以卒岁”的凄凉,有奴隶主“至喜”的欢心;有男性奴隶“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的片刻温情,有女性奴隶“伤悲,殆及公子同归”的脉脉哀伤;有“觱发”、“栗烈”的寒意体验,有“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的暖情感受。所有这些情感,无一例外都是奴隶们对自身及外界事物独特而深刻的心灵体验与理解,是存在于奴隶们身上的普遍情感,具有了普遍意义的世界观与人生观。在这种对现实生活的观照与抒情之中,奴隶们获得了心灵的解放,“获得解放的内心就回到它本身而处于自由独立,心满意足的自觉状态”(26)。
    (二)抒情形式——强化情感的整一性
    抒情诗的出发点就是诗人的内心和灵魂。“抒情诗的整一性的关键在于主体的内心生活”(27)。《豳风·七月》作为奴隶集体口头创作、主要抒发愁苦感情的诗歌,抒情主体自然各不相同,“一诗中而藏无数小诗”(28),“易流于零散破碎,过分简练以至于晦涩。情感隐藏很深,本来就不易尽情吐露出来”(29)。所以加强诗歌的抒情整一性是《豳风·七月》表现情感的重点。
    1.情感抒发的强化
    运用对比手法,将奴隶与奴隶主的生活进行比较,喜怒哀乐溢于言表。如在穿衣上,一方面,奴隶们仰天呼号:“无衣无褐,何以卒岁?”另一方面却“为公子裳”、“为公子裘”,并且是“载玄载黄,我朱孔阳”,着色艳丽,极其华美;饮食上,奴隶们“食郁及薁”、“亨葵及菽”,“采荼薪樗,食我农夫”;打猎归来,则是“言私其豵,献豜于公”。岁末之交,奴隶们仍需勤勉地干活:“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而且不分昼夜:“昼尔于茅,宵尔所綯”;至于“凿冰冲冲”,“纳于凌阴”之繁重艰辛,则与“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形成鲜明的对比,哀乐互衬,一为“苦辞”,一为“喜容”,情景重现,令人唏嘘。
    兼用多种句式,调节诗歌节奏,加强变换。如反问句:“无衣无褐,何以卒岁?”陈述句:“采荼薪樗,食我农夫。”祈使句:“嗟我妇子,日为改岁,入此室处。”“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感叹句:“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并适时以形容词渲染气氛,增强表现。如“田畯至喜”之“至”,表现出监工田畯对奴隶们劳动的极度满意,并开心地享受奴隶送来的饭菜;“我朱孔阳”之“朱”则表现出奴隶主服饰的鲜艳,与无衣无褐的奴隶们相比,更反衬出制衣女奴的内心伤悲及广大奴隶们的凄苦生活。
    保留原始民歌原汁原味的口语,并加强口语及感叹字的运用。《豳风·七月》本就是民歌,表达喜怒哀乐之情的口语自然更能打动人心。“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表现的是奴隶们结束农田劳务后又马上投入到室内的劳作上,一个“嗟”字,流露出辛苦劳作永无停歇,不知何日是尽头,抒发了几多疲惫、几多无奈!至于岁末之时,奴隶们将简陋的房屋修葺一新之后,招呼妻子儿女进屋过冬:“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展示了男奴丰富而复杂的精神世界,有亲情有天伦,有羞涩有愧疚,有襟怀有担当,一年又一年,总想通过辛苦付出换来更好的生活,尤其是居住环境的改善,让妻子儿女年过得好一些,但遗憾的是,力量有限,目标难以实现,实在对不起啦,只能“入此室处”,惭愧惭愧啊!不过,年年难过年年过,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先到这个老屋迁就一下,感受家庭短暂的温馨与宁静,期待下次“改岁”时有所改观!不止情真而语直,简直具有沉郁顿挫欲吐还吞的境界,两个“嗟”字所表达出的感情,内涵深远,浓郁持久,的确,“感叹字确乎是歌的核心与原动力,而感叹字本身则是情绪的发泄,那么歌的本质是抒情的,也就是必然的结论了”(30)。
    重视心理描写,表现人物情感。如“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特写采桑女于“春日载阳”的大好时光中独自伤悲,人物情感与美好景物迥然相对,以细腻之笔描摹出人物伤悲的原因——“殆及公子同归”。
    2.艺术感染力的强化
    (1)六种起兴句式
    句式一:“七月~~,九月~~”,诗中凡出现两次,位于第一、二章章首,如“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句式二:“七月~~,八月~~”,凡出现两次,位于第三章章首、章中,如“七月流火,八月萑苇”,“七月鸣鵙,八月载绩”;句式三:“八月~~,十月~~”,凡出现两次,位于第四、六章章中,如“八月其获,十月陨萚”,“八月剥枣,十月获稻”;句式四:“九月~~,十月~~”,凡出现两次,位于第七章章首,第八章章中,如“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九月肃霜,十月涤场”;句式五“七月~~,八月~~,九月~~”,凡出现一次,位于第六章章中,如“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九月叔苴”;句式六:“七月~~,八月~~,九月~~,十月~~”,凡出现一次,位于第五章章中,如“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豳风·七月》以不同的句式起兴,使得诗歌具有很强的艺术表现力与广阔的表现空间。同时,也说明了它本身至少是由四首以上小诗组合而成,加工痕迹非常明显。这些来自民间的乐歌谣谚充满了复杂的情感,不同的起兴代表不同的感情,且作用各异,或点明时令,或表明物候,或直言劳务,继而引起正题。
    (2)三种组合方式
    如果将原型还原,周代乐师对《豳风·七月》的诗章组合有三种方式:
    将一章完整保留。如第一章总领全诗,以衣食二事领起;第二章承上而言蚕月,言衣,所以述说采桑之事;第七章则是对一年农耕结束作结,进一步将述说视角转向村落;第八章为全诗之结,以采冰藏冰、欢聚、献祭来辞旧迎新。
    两章压缩而成。很明显,第三章融合了三月条桑、八月载绩制衣之事;第六章则是对六至十一月间奴隶们生活中一系列不间断的琐碎劳役加以述说,如酿制春酒、庄稼收割、采荼薪樗等,总体感觉劳务凌乱、繁多,花费时间很多。但可以看出,这样的组合,已经是经过乐师们的精心组合,第三章是以蚕桑制衣为中心,第六章是以奴隶饮食结构为重点,各有主题,衔接有据。
    “四、五、六”三章章首的比兴用“顶真”、“粘连”的方法衔接:第四章章首“四月秀葽,五月鸣蜩”,第五章章首:“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第六章章首:“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不仅是章内月份自身的衔接,而且也是章与章之间的衔接,将季节的转换,物候的变化以及奴隶们的生活、劳役一一呈现,在紧凑的节奏中一气呵成,气脉贯通。
    (3)讲究谋篇布局
    《豳风·七月》以“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开篇,抓取七月、九月两个季节更换之期,言之以阴阳渐变之势:“七月流火”表明暑退寒来,“三阴势已成”(31),为一年之间寒暖之界,乃全诗之发起;“九月授衣”表明阴气日盛,“万物毕尽,阴气侵寒”(32);至十月,为周历一年之终,故为物候之结,故《尔雅》云“七月为相,八月为壮,九月为玄,十月为阳”(33)。
    (4)精心安排诗句
    《七月》全诗八章,每章十一句,以两句相对为基本单位,但为了增加句式的灵活顿挫,提高抒情的力度,每章增设一个“三句组”,而且安排在不同的位置上,呆板中见灵动,整饬中见变化,情感内涵,浑然天成。
    “三句组”于句尾:如第一章“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第三章“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第五章“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第八章“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三句组”于第四句后:如第二章“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第四章“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第七章“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三句组”于后两句前,如第六章“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九月叔苴”。
    可见《豳风·七月》的句数以及句组位置的安排,参差错落,大体上是有规律可循的,以四言为主,并兼有六言如“六月食郁及薁”,七言如“二之日凿冰冲冲”,八言如“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既有定式,又有错落。“一章的句数,一篇的章数,固然是多寡不定,然于此有可注目者,即在一篇之中,各章的句数齐一者占着大多数……因为诗都是拿着曲调唱的,而大概每章返覆于同一旋律歌唱者为多,所以在诗形上多取着这种形式。”(34)《豳风·七月》本为民歌,流传广泛,音乐性极强,一般在每章开头以整齐对称的句子入乐,往往用“起兴”、“顶真”等修辞手法,这也是将“三句组”相对置后的吟唱之因。
    (5)多样的修辞手法
    《豳风·七月》运用了多种修辞手法。如双声:“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中的“觱发”与“栗烈”,风寒与气寒皆重,外见与内感呼应;双声联绵:“九月肃霜,十月涤场”中的“肃霜”与“涤场”,以示岁终之候,农事之毕;又如层递:“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在表明时序推进、物候变化的同时,分明让我们感觉到寒气一阵强似一阵,于是跟随奴隶们一起回归村落;“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这种劳动的紧凑有点让人缓不过气来;再如叠音词的使用:“春日迟迟,采蘩祁祁”中的“迟迟”与“祁祁”,“二之日凿冰冲冲”之“冲冲”,模声状态,不仅传神,而且发音相同的字紧密排列,大大增强了诗歌的节奏感,朗朗上口,和谐悦耳,这也是成就诗美的一个重要方面。
    (6)巧妙的重章复唱
    由民间诗歌发展而来的《豳风·七月》,重章复唱在诗中不仅体现在形式上,而且也涉及内容。它以一年十二个月为记事抒情的载体与分界,或在一章之中,或在章与章之间,反复歌咏,表达语义,加重感情。形式上,如第一、二章章首,均以“七月流火,九月授衣”领起而重章复唱。内容上,如第二章“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言采桑兼及情感;第三章“蚕月条桑,取彼斧斨,以伐远扬,猗彼女桑。七月鸣鵙,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言条桑、绩染、制衣,横跨三月与八月之事,大笔勾勒采桑养蚕纺织制衣之全程,用笔则在情感抒发之上,从中感受到女奴生活的种种心理流程:有采桑的轻盈喜悦,又有内心远离故土的隐忧与眷恋;有绩麻染织的繁重艰辛,有成果呈现时的欣喜与满足,活生生地再现了女奴的真实生活与情感活动,增强了诗歌的表现力。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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