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还是有人愿意把窃窃私语转化为热切的行动——这是我阅读彭扬的《故事星球》(《人民文学》2017年第4期)时最大的感受。 其实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我们都容易达成这样一种共识,谈论梦想是危险的,在小说中谈论梦想尤其危险——骨感的现实常常会将丰满的理想刺穿,而小说家也有可能因此而失去阅读者的信任。《故事星球》就是一个关于梦想的故事,一个关于如何兜售故事的故事。从某种程度上说,彭扬写阿信,就是在写自己。在我看来,彭扬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目的论者。整个时代都如此激动人心了,我们又岂能疲乏无力?因此,他甘愿冒着风险,做一个无限大、又大得刚好可以实现的梦,然后再用文字安排一切,一步步化解风险,最终让风险成为好故事力量的一部分。 《故事星球》的外壳有种“酷酷的萌”。主人公阿信在千帆竞技的资本大航海时代组队打怪,为的是让正在长高的中国抬头看一看星空。天真而不幼稚,这既是彭扬追求的调子,同时又支撑起了整部小说的骨架,让阿信和小伙伴们站得更直,走得更稳。 但我所关心的,是故事中传递出的节奏,是一种青年人所特有的、奔跑与急停所带来的速度感。小说中一共写到6次仆街,阿信和他的团队仆街很快,爬起来也很快。就是这样一种“奔跑—急停—再奔跑”的速度感,把我们的心也搅动得不安分起来。真正寓于跑停之间的,是一种现时代青年的心理节奏。我们仿佛看到一个在自己人生道路上飞速奔驰的年轻人,被现实一次又一次绊倒,但他并不肯在泥淖中过久停留。小说中一再出现的跌倒,有同意重复,也有递进成长。阿信的奔跑,不单单是消耗热量的机械运动,还是一种心境,一种创造,一种时代的具象和表征。阿信奔跑的背影,甚至让我想起了阿甘。 从阿信身上,我们辨认出了一种处于成形过程中的“新人”的可能,以及一种新的姿态。这姿态同时也属于彭扬,属于更多的青年作家,这姿态中,蕴藏着青年写作的新路向——现实里属于文学的不仅仅是“多余人”的摔打,还一定有“新人”的奋斗史和自主成长经验,以及那些“不可破碎的形态,不可轻慢的抵达,不可丢弃的心灵”(《人民文学》卷首语)。 但问题仍在继续。支持阿信一再奔跑的驱动力究竟是什么?单单是属于青年人的焦虑么?我不由地想起另一个新质的形象,他来自于孙惠芬的长篇小说《寻找张展》(《人民文学》2016年第7期)。自父亲空难去世后,“官二代”张展便在一条叛逆不羁、呼朋唤友、自我放逐的路上人间蒸发了。待他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时,形象已然变得低调谦和、富有爱心、才华横溢。作者大海捞针,最终找回了完整的张展,而阅读者则收获了一些富有意味的对照项:叛逆对应权力和物质的异化,谦和对应对过去和真相的体察、对父辈苦衷的理解、对自我价值的肯定以及对现实人生的愿景。张展和阿信也许并不相像,姿态也不一致。张展想要的是自我辨认和自我寻找,阿信的任务则是自我实现、自我发展;张展是回溯的,阿信却一往无前。但就是这样两股完全异向的力量,却在两人之间形成了奇妙的呼应和续接。在这呼应和续接之下,他们分享着同一种精神。 我以为,这就是青年的精神。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