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缠绵与思接千里 水具有流动性和传递性,视线随着流水放射出去,心中百感也随之生发、释放。范仲淹《苏幕遮》:“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由天到地,由黄叶到秋水,由水到烟,由烟到山和斜阳,再由天到水。独倚高楼,接天连地的一江秋水,在带动词人视线移动的同时,更将思乡之情、羁旅之倦漫漶出来。 水的绵绵不断常常带动着忧思情感的传递,水又是没有约束性的,象征着情感的一发不可收拾。“离思迢迢远,一似长江水。去不断,来无际。”(欧阳修《千岁秋》)流水缠绵、源源不绝,激发人绵绵不断的情思,离人的目光、伊人的相思,都可以顺着流水延续千里。“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李之仪《卜算子》)流动的水连接两地、贯通两心,分开的人可以以水传情,可以思接千里。 浩渺的烟波、奔涌的江河激发人的豪情壮志,也令人感慨大自然的变与不变、无常与有常。生逢乱世则叹黍离苍生,“便挽取、长江入尊罍,浇胸臆”(赵鼎《满江红》),生逢盛世则叹宇宙人生,“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柳永《八声甘州》)。 阻隔流逝与怅惘郁结 古代交通不便,横亘于前的江河湖海是词人与恋人、友人的阻隔,也是与家乡、亲人的阻隔;同时,水也可以代指无法逾越的抽象意义上的阻碍或心灵隔阂,如故国、亡人、无法企及的爱情、对往昔的追忆等。 山遥水远,音信难托,水的阻隔性令牵挂、思念无法传递,郁结于心,只有将这份怅惘诉诸流水。“望极蓝桥,但暮云千里。几重山,几重水。”(张先《碧牡丹》)于是,常借助飞翔的大雁、水中的游鱼来逾越流水的阻碍,传递思念,“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晏殊《清平乐》)。 水具有流逝性。流动的水拉开了距离,同样造成阻隔。迢迢江流转可将人载至遥不可及的远方,“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周邦彦《兰陵王·柳》)。陆游《浪淘沙》云:“清泪浥罗巾,各自消魂。一江离恨恰平分。安得千寻横铁锁,截断烟津?”远行之悲与离别之恨如江水一样充盈、无尽,“恰平分”,与友人分半承受。“水”意象恰如其分地表达了离愁的可观可感可量,流水之“流”与离人之“留”的矛盾,正体现出不忍分别的愿望和不得不分别的无奈,所以才希望有千寻铁锁截断流动的江水,以阻止离人远去。 水的流逝还极易引起词人的忧伤与感怀。淡烟流水,轻寒漠漠,心思纤密之人生无端闲愁;逝者如川,春秋代序,多愁善感之人感时伤怀,叹流年似水易逝,红颜如花易殒;滚滚江水,淘尽英雄豪杰,淘尽兴衰荣枯,豪放悲悯之人思接千古,叹世易时移,生故国之思。 尤其那淡如烟的水和细如丝的情,最能体现宋词特点。晏殊《浣溪沙》云:“小阁重帘有燕过,晚花红片落庭莎。曲栏杆影入凉波。/一霎好风生翠幕,几回疏雨滴圆荷。酒醒人散得愁多。”初夏,燕过小阁重帘,花落庭院绿茵,栏杆影入小池凉波,雨滴水面圆荷,一派自然、恬静的生活,然而“过”、“落”、“入”几个轻巧的动词,却透露出一种似有若无的感伤。这种闲愁如影入凉波,生发自纤细幽约的心思,恍若倒影;是无端生发、不期而至的,似层层涟漪,不经意间被风吹皱,当你发觉之时早已被它轻轻笼罩着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