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西方的文学观为尺度来研究中国文学,其焦点在“纯文学”这一观念上。以西方近代文学观为本位,将中国文学区分为“文学”与“非文学”,只认为诗歌、小说、戏剧、小品文等为文学,而将历史著述、书信、序、政论等众多的实用文体视之为“非文学”,以“艺术性”作为文学最为重要的评价标准。 如果说,20世纪引进西方近代文学观的“纯文学”理论,导致了中国文学研究对原有视角、方法和评价标准等方面的改变,偏离了中国文学本位,那么,回归中国文学本位问题的焦点自然也在中国文学有无“纯文学”这一问题上。 西方的“文学”概念起源于近代。这一概念的产生,主要是要将文学与哲学、历史等学科加以区别。而西方原有文学理论中强调的情感、想象、虚构、形象性并不足以区分文学和哲学、历史,对“文学”进行定义。因为文学必须以语言为载体,故文学与非文学区别的关键,在于以历史、哲学等应用文字和日常语言为参照。审美功能用以区别文学与历史、哲学等应用文字,语言形式用以区分日常语言与文学的不同。于是,区别文学与非文学,便聚焦到了文学艺术的审美功能和文学艺术的形式。由此产生了以康德、叔本华、克罗齐等为代表的“审美不关利害”的纯审美论学派,他们认为文学艺术不能有任何功利目的,为审美和为文学艺术的文学艺术,才是真正的文学艺术。 但是,西方近代的这种文学理论,不是建立在西方文学历史的基础上,而完全只是一种哲学的美学理论的推理,故其对西方的文学历史都无法解释。因为西方从古代到近现代,都有着大量的具有功利目的的文学作品。李赋宁《欧洲文学史》说,古希腊赫希俄德的教谕诗《农作与时日》,是为“告诫弟弟改过从善”。塞万提斯说自己写《堂吉诃德》,“不过是要摧毁骑士文学在世俗的信用和权威”。歌德和席勒合作的926首辛辣讽刺短诗,是与文艺界的庸俗之辈进行论争的产物,被称为“讽刺诗斗争”。海涅的长诗《阿塔·特罗尔》就是“对那些出于不同的政治目的和相同的妒忌心理对他进行恶毒攻击的敌人的反击”。可见,西方近代的“纯文学”,只是一个理论上存在的伪命题。 西方当代理论家希利斯·米勒有感于电影、录像、电视、广告、杂志等与纯文学在界限上已经变得非常模糊时,提出了“文学终结论”。英国的迈克·费瑟斯通在《消费文化与后现代主义》一书中指出,“一切事物,即使是日常事务或平庸现实,都可归于艺术之记号下,从而都可以是审美的”。可见西方当代的一些理论家在回归现实时,看到了西方近代纯文学观的历史和现实的虚无主义视角,从而对西方近代的“纯文学”理论有了强烈的质疑。 就文学观念而言,中国的文学固然也讲求抒情性、形象性,也有虚构和丰富的想象,但却从来没有“纯文学”观念。刘勰《文心雕龙》论文,将章表疏奏等实用文体也都纳入了其中;萧统编《文选》,兼收韵文和论、表、书、奏等应用文,知六朝强调抒情性和艺术性,并没有否定实用文体亦为“文”,不存在什么“文学的自觉”。唐宋以来,《文苑英华》《元丰类稿》《唐文粹》《宋文鉴》《古文苑》《元文类》《文章辨体》《文体明辨》等文体学著作,都无不将应用文与诗赋都视之为“文”。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