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章 自觉的文体意识 批评的义理,往往从考据中来,而所谓考据,其实就是把材料、细节引向一个更大的价值视野里来进行辨析。这也是胡传吉的批评文字的大节。读她的文章,有一种语言气势,那是从一个义理的高度发出的声音,所以,她很容易看出一个作家的长处与局限。对于他们的长处,她不作俗论,而是尽可能用新的审视角度,看明其中的微妙和曲折;对于他们的局限,她也不发恶声,而是以宽谅之心体会作家的难处,并发出自己善意的提醒。批评意见,她总是说得委婉,并非缺乏勇敢,而是她不愿以一己之不满,否定小说的“大局”。老子说,“直而不肆”,说话可以直,但不能无所忌惮。《中庸》所称的“小人”,不正是“无忌惮”么?胡传吉在肯定和批评的时候,都对文学存着敬畏,尽量不说虚语,也不发恶声,这是当下难得的文章之道。钱穆说:“一个人的文章和说话,慢慢到另一个人的脑子里,会变成思想。所以我们用一个字,讲一句话,总该有分寸,有界限。称赞人,不要称赞得过了分。批评人,也不要批评得过了分。这是讲话作文的义理。”有此义理,文章就有敦厚之美。胡传吉也讽刺,常常锋芒暗藏,但只要是她的识见透彻之时,她总不忘会心一笑,从而避免使自己的文字陷入阴沉和偏激之中。 胡传吉的批评风格个性显著,批评的义理正大、宽阔,角度奇特而深切,不断发问,不断深思,至终在她的笔下,凝聚出了一批当代小说的核心之问,这些宏论,至少我在别的批评家笔下是没有读到过的。义理方正、辞章优美的批评家,今日已不多见,但胡传吉能从众多写作者中脱颖而出,固然是因为她见地不凡,但不能否认,她的文章风格独异,也是一大助力。为批评立心,虽然义理优先,但自觉的文体意识,温润的语言表达,也是批评之心的题中之义。 由此我想,也许并不是什么人都适合做文学批评的。没有敏捷、活跃、生机勃勃的美学趣味,你无法呼应文学中那些若隐若现的气息;没有坚定的精神义理,你无法获得一个审视的高度,也无法贯通文与人、过去和现在;没有智慧和才情,你也无法有通透的文字、优美的辞章。 批评本无心,是由批评家来为之立心。胡传吉的努力,就是在为批评立心。胡传吉有批评的天赋,其长文元气充沛,短文灵动而充满才情。2004年至今,她连续为报刊撰写每月约四千字的文学及文化期刊阅读文章,没有才情与卓见,难以坚持十余年。胡传吉亦有学术研究的大智,其专著《自由主义文学理想的终结》,是“一部今后讨论这时期文学史无法绕过去的重要论著”(林岗)。 有才华而不张扬,是胡传吉的“乐乎”之道。“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也许,“人不知”对胡传吉来讲,反而是幸事。 相关链接 胡传吉,历史学学士,文学博士,现为中山大学中文系副教授。学术志趣为文艺思想史及学术史研究,著有《自由主义文学理想的终结(1945.08~1949.10)》《中国小说的情与罪》,在《红楼梦学刊》《当代作家评论》等学术期刊上发表学术论文数十篇。兼事当代文学及文化批评,共在各报刊发表约百万余字的批评随笔。 (文/谢有顺,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