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蛙漫画组”就是农民自己成立、以漫画为武器、揭示并啄食他们看到的各种虫害的。据说,颇见成效。 “刺政”,始终是中国漫画最鲜明的特色,国外更为发达的幽默画,在中国却不曾得到充分的发展。幽默需要闲适,中国人的生活一直过于沉重和艰难。 封杀一切批评,是软弱的表现,其后果是“害虫”们愈益张狂,矛盾愈加激化。可以化解的问题,终于会酿成大祸。 早就听方成先生说,河北有个邱县,邱县有个陈跛子,大名陈玉理。陈跛子夫妇创建了一个农民“青蛙漫画组”,办得有声有色。可惜我不曾有缘结识。从那时到现在,这只“青蛙”已经三十岁了。 青蛙是吃害虫的。“青蛙漫画组”也是吃害虫的,不过它吃的不是生物学意义上的害虫,而是那些败坏风气、欺压民众的“害虫”。共产党和人民政府,按其宗旨,应当“完全是为着人民的,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但是,随着共产党取得了政权,从一个革命党转变而为执政党,掌握了权力,就开始有不少“害虫”寄生在权力的肌体上,生长、繁衍。尤其是近二十年,其繁衍的速度令人惊愕,从上到下,毒虫频现,在有些部门、有些地方,甚至虫害成灾。他们有的贪婪,有的凶狠,有的怠惰,有的奢靡,并且呼朋引类,拉帮结派。“青蛙漫画组”就是农民自己成立、以漫画为武器、揭示并啄食他们看到的各种虫害的。据说,颇见成效。 他们奋力啄食的那些“害虫”,记录在这本《小漫画大廉政》画册中:扶贫资金、支农资金到不了农民手中,被那些手长如八爪鱼的害虫分而食之;乡里村里一本本糊涂账,使财务真个成了“财雾”;说是替百姓办事的“有关部门”,临到有事,无处寻觅,农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为人民服务的领导干部,全身最发达的器官,只剩下一张大嘴,除了说些空话大话废话,几乎丧失了其他任何功能;有了问题,出了事故,想方设法对百姓“封口”,生怕揭露出来丢了那顶乌纱;说是要广泛听取群众意见,但意见箱上悬着高压线,怕“触电”的百姓,敬鬼神而远之;一茬一茬干部走马灯似地换,工作只图好看,不求实效,张书记来刷片绿,王书记来刷遍黄,李书记来了又改成橙色,赤橙黄绿青蓝紫,随着一任任书记升迁而去,农村旧貌依然。三十年间,“青蛙”们创作了几万幅漫画。这本集子收录的只是很少一部分,但已可以见到他们兴利除害的辛勤。 漫画,有人以为是上个世纪从西洋或东洋输入的,有人则为它找到了本土的历史。我想,中国的“诗教”,讲“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作为文艺一种形式的绘画,本来也具有教育与批判的双重功能。以夸张的笔墨批判现实的画作,古已有之,但这些作品在王权至上的社会,往往难以留存。明代留下文字记载的《三驼图》,画作已亡,但从“张驼提盒去探亲,李驼遇见问缘因,赵驼拍手呵呵笑,世上原来无直人”的题画诗看,无疑是一幅世相讽刺的漫画。虽然上个世纪从外面引入了“漫画”、“讽刺画”、“幽默画”、“寓意画”等各种名目与形式,曾带来了中国漫画的几度繁荣,但“刺政”,始终是中国漫画最鲜明的特色,国外更为发达的幽默画,在中国却不曾得到充分的发展。幽默需要闲适,中国人的生活一直过于沉重和艰难。 中国自古就有许多提倡虚怀纳谏的嘉言:“有谔谔争臣者,其国昌;有默默谀臣者,其国亡”;“兴国之君乐闻其过,荒乱之主乐闻其誉”。中国历史上,也确实出现过许多为民请命、直言强谏的人物。鲁迅把他们列入“中国的脊梁”。但是,人情好谀,喜欢听好话、听赞扬,也是很难根治的痼疾。尤其是掌握了一定权力的人,总觉得讲问题、讲错误、讲缺点。否定了他的成绩,坍了他的面子,挡了他的升迁之路,是同他过不去。于是,周围便能聚集了一群阿谀谗佞之辈。此辈又何尝对他忠心耿耿?只不过借用他的权势为自己谋利罢了。真话听不到,阿谀一大堆,权势者在这样的“包围”之中,在一片赞扬声里,终于走上了败亡之路。这两年一个个倒台的污吏,未倒之时,哪一个周围不曾颂声一片?所以,在一个权力没有强力的约束、权力不在阳光下运行的体制下,批评比颂扬更为紧要。 “青蛙”在开始活动的时期,也曾遇到被批评者阻挠。他们能够不被扼杀,而且“蛙族”愈来愈兴旺,我想一则因为他们的坚持,二则得到了民众的欢迎,三则邱县主事者明智。他们大概已经明白,封杀一切批评,是软弱的表现,其后果是“害虫”们愈益张狂,矛盾愈加激化。可以化解的问题,终于会酿成大祸。 我不想夸大“青蛙”的作用。漫画以及各种批评的武器,并不能代替解决问题的实际工作。权力的懈怠或滥用,最终要靠公开、公正、有效的权力运行来解决。这,当然已不是“青蛙”们能够承担的职责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