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醒龙:写作者也是常人,有自己的生活态度和价值观。我不认为世界上有百分之百的坏人,我不认为活在这个世界毫无意思,马上跳楼也一点不遗憾。有些写作者在生活中比谁都物质,比谁都追求享受,偏偏作品写得那么肮脏,那么血腥,那么黑暗。作家有两种,一种人和作品是两码事,写作只是职业需要。一种人和作品比较一致,写作是其心灵需要。 木叶:你怎么看待知识以及智性与叙事的交融?作者可能会得益于此,也可能被它困扰过,攻破之后,会有快感。 刘醒龙:有难度的写作特别有意义。包括叙述的难度,人物刻画的难度,表现内涵的难度……《蟠虺》里,围绕青铜有很多知识难点,能在写作中把它攻下来,对一个作家来说,已是某种成功了。 木叶:有人曾说中国当代作家疏于对于一些器物的描写,也疏于智性叙事。 刘醒龙:这么说中国作家,逻辑有问题。知识和推理,不能完全分开,它们是结合在一起的。 误读是对作家作品的别样肯定 木叶:“长篇小说是当代中国文学中最不成熟的文体”。你今天还这么看吗? 刘醒龙:我不这样认为,当代中国文学最突出的成绩都是长篇小说体现的。这一点可以具体到作家本人,当代作家中的大部分,最重要的作品都是长篇小说。而且放在任何一种层面上评价,这样一批长篇小说都会是出类拔萃的。 木叶:有人很喜欢《弥天》批判现实的力度和人性反思的深度,但有的人就未必。批评家洪水先生曾说“当年有关《分享艰难》的争论,都是犯了盲人摸象的错误”……我比较好奇,你有没有什么作品被严重误读或低估了? 刘醒龙:遭人误读是文学的另一种魅力。一部像碗里的清水一样的作品,是不可能被误读的,反而是那些有着幽深气质的作品,因为不容易看清楚,才有可能出现误读。当年,文学界用“现实主义冲击波”将我和别人捆在一起,十年之后,大部分做学问的人已不再这样说了。所以,误读是对作家作品的别样肯定。 木叶:你跟葛红兵对话时说,“很多时候,文学的魅力就在于思想的半途而废”。不过在小说中,你的思想又似乎没有都“半途而废”,是否有时自己也和自己会顶牛? 刘醒龙:还就是半途而废,我每一个东西其实都没说清楚。文学它不可以成为一本思想史或哲学著作。文学作品是对思想的提出,是做某种思考的引领,不作结论,这是文学的魅力。将文学作品与思想作品等同,本身就是对文学的异化。哲学著作中那些逻辑的逻辑,就算绕不死,也要将人绕晕,相比之下,文学作品如果也这样绕来绕去,最终会绕成一种笑话。在思想上,文学的意义止于启蒙。 木叶:这些年来,或者说新世纪以来,很是触动你的外国作品有哪些? 刘醒龙:这些年一直念念不忘的作品,还是苏联作家阿斯塔菲耶夫的《鱼王》。凡是写乡土的中国作家,或是在乡村成长的人,一定要读一下《鱼王》。他对于俄罗斯大地母亲的热爱已不仅仅是乡土了。在俄罗斯文学里,很少有祖国这个概念,一般就是说母亲、大地。这是俄罗斯文学和中国文学的一个不同。与阿斯塔菲耶夫《鱼王》里对大地母亲的眷恋相比,中国作家差远了,经常看到的是怨恨、抱怨、批判。 木叶:听了这话,使我想再问一下,你是一个使命感很强的作家吗? 刘醒龙:我是一个特别在乎自己内心感受的人。我可能不顾一切,不顾外面的世界怎么想,不顾朋友怎么想,不顾同行怎么想,不顾所有人怎么想,我都会坠到自己内心的深渊里面去,我要把自己捞起来,让自己能够继续地走下去,活下去。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