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现当代东北小说马意象的感恩母题源流考辨 要确认马意象和马神话之间的必然联系,除了结构和程式层面的相似性,还要比较其内涵。现当代东北文学离不开东北地域文化的土壤,它深受东北地区原始宗教—萨满教和其载体萨满神话的浸润。因此,在考察现当代东北文学的马意象时,要将其置于以神话为核心的萨满文化体系中进行观照。 马神话的产生,有着深厚的物质动因,即对人类生产生活的助益。马长于奔跑,可以追赶猎物,可以载人打猎,是森林草原环境中最重要的交通工具。据记载,古代游牧民族马萨盖特人“在诸神中间只崇拜太阳。他们献给太阳的牺牲是马。他们把马作牺牲来奉献的理由是:只有人间最快的马才能配得上诸神中间最快的太阳”(21)。马长于快速奔跑的特质为早期人类在物质层面所认识和选择。马神话产生的精神动因是萨满教的万物有灵论。在原始思维方式的支配下,马有助于人类的价值被利用和依赖,便形成了马神崇拜。“在我国北方、东北方今内蒙古、东北的出土文物中也有很多带有马图腾的短刀、箭镞等武器和装饰物,这证明早在公元前14—12世纪的殷商时期,生活在北方的氏族、部落就已经有对马的图腾崇拜了。”(22)从马助人到马与人之间互相帮助、互相感恩,神话的感恩母题应运而生,最终形成了统一的感恩母题。这一母题规约影响了现当代东北小说的马意象及小说的整体风貌,使其具有神性和灵性色彩。 马神话感恩母题的神性主要体现在神格和神力方面。《河神绥芬别拉》中的绥芬别拉怜悯众生,惩恶扬善,能上天入海,能把水怪变成红马。《金马驹的传说》中的金马驹“时隐时现”,有时“好似一片祥云”,有时“如一道金光”,它时时造福于人。两则神话中马神的神格和神力鲜明而典型。在现当代东北小说中,马意象神性特征已不普遍,但仍然可见鲜明的遗存,主要表征在神格维度上。如《在土尔池哈小镇上》,魏秉奎的爱马并没有神话中马神奇伟的外形和超乎寻常的能力,“快马”是魏秉奎对这匹马的最初同时也是终极认同。这种超越了物质动因层面的、以“快跑”为取向的文化判断和选择,是马萨盖特人马崇拜最本源的价值延续。感恩母题通过马带给魏秉奎的精神满足而实现。《树下》中的小白马更具神性色彩。“白马、乌牛在古人眼里是很受尊崇的,用它们来祭天地,以示结盟设誓的神圣与庄重。”(23)在这篇小说中,小白马是《金马驹的传说》中金马驹的化身,它对七斗的恩情,是给了七斗人生苦旅中的温暖和永不磨灭的追求爱与自由的希望。 马神话的感恩母题多呈现在灵性层面,通过马与人的互助互救的具体行为和关系来实现,马表现出通识人性的特点。《大青马救主人》《大红马和小黑狗》是典型的予恩和报恩的双向感恩神话。《人变马》是萨满神话马神话中特殊的一篇,这里的马是人的变体,人马同属人类,在超现实的艺术想象中,体现了马在古人心中重要的地位。 马神话“灵性式”感恩母题对现当代东北小说产生了直接而深刻的影响,主要体现在:首先,马和人的关系不是人和牲畜的关系,而是人和人的关系。《一匹马两个人》中的两位老人把马“当做了人看待”。马如人一样,有喜怒哀乐,流泪是其常见行为。其次,马有恩于主人,并有灵性表现。《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中的鄂伦春猎马在累死之前,等“我”在地上站稳,“这有灵性的动物,在倒下时,也绝不用身子压住骑者的腿。”最后,人对马怀有感恩之情和同情之心。《青草如歌的正午》借陈生之口批判了现代人对动物的摧残,对生命的漠视,表达了现代生态意识和对生命的终极关怀。“(马)一到冬天它就被套上爬犁上山让人给耍”,“可那些来玩的人坐在爬犁上还又笑又唱的!”这些描写清晰可见《大青马救主人》和《金马驹的传说》等神话的影响。萨满神话的源头是萨满文化万物有灵论观点,上述现当代东北小说中的马意象正是萨满文化所遗存的历史记忆,从而我们可以归纳出如下发展轨迹,即“萨满教万物有灵论观念→萨满神话原型→古代文学母题→现当代文学意象”。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到感恩母题是马神话和现当代东北小说马意象的共同母题,母题的表现形式具有明显的相同之处,可见马神话对现当代东北小说马意象全面影响。在此维度上,现当代东北小说的马意象和萨满神话的马神话具有渊源关系。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