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来源:文汇读书周报;作者:张学昕) 张新颖是学者、批评家,近年来,在现当代文学、文学教育等研究领域的思想成果丰硕。新颖的学术功底深厚扎实,文风质朴,行文畅达,擅腾挪,无论是文学批评文字,还是随笔、书话,即使是“纯粹”的学术文章,读来都引人入胜,意味隽永。他虽身处学院但无丝毫匠气和八股气息,思想和精神在朴素的文字中得到百般锤炼。去年,在青岛,我却意外地发现,新颖竟是一位真正的“隐逸”诗人。 一天晚饭后,几位朋友在他的房间闲聊时,他慢悠悠地打开笔记本电脑,随口平实而轻声地读起两首诗,令在座的几位朋友哑然,兴奋不已。听完这两首诗,大家都说,“作为非诗人的诗人”,张新颖的诗歌写作,真正做到了才情并茂。没多久,我就读到了发表在《钟山》杂志上的《祖父·父亲》这两首诗,格外亲切。不同的是,重读这两首诗的时候,我耳边还不时地响起新颖用心朗诵这两首诗的声音,忆起那种沉静的神情。我忽然意识到,在我们这个时代,已经很少有人能摆脱掉任何花哨和噱头,真正用心地将自己内心的亲情,如此平实朴素、平静从容地表现出来,也许,这才是超越了功利的、坦然的“个人叙事”,就像是对自己灵魂的低语,无拘无束而自然地萌生诗意,这也构成了两首诗的伦理起点和美学缘由。 我用心地揣摩新颖的这两首诗,不知道读懂了没有。 这两首诗中,起伏回荡着一股不可遏制也不可仿制的生命气息。诗人彻底沉湎于一种浓重的伦理情绪之中,自由、细致入微地进入普通的生活故事,与祖父和父亲分别进行着一场带着独特乡音的“对话”。耐心的絮语和倾诉,唠家常般地描述着自己的先辈,既不作孝悌状的表象伦理演绎,在祖父辈面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般卑微地“失重”,也不“解构”前辈的平淡无奇、没有经天纬地壮举的个中隐秘,而是保持着像祖父和父亲一生恪守的神态:不卑不亢、不事张扬地延续生命的平静和平实。他在与前辈和故乡做一种贴己的沟通,亲密又疏离。说是“沟通”,其实毋宁说也是在盘问自己:我们在看到并想清楚前辈的人生样态、生命痕迹之后,也就是当我们懂得自己的来路时,能够想清楚并看到自己的今天和未来吗? 祖父,“你的照片放大了/我放在柜子里/我不知道该挂在哪儿/我怕你看见这个城市的家不习惯”。生命和亲情,需要交流,需要一种应答,这其中是存在它特有的伦理机制的。即使一个家族,或者一种乡土,必须仰仗着信仰的支撑才能承接出价值、意义和永恒性来。那么,今天的确已经不是一个矫情而无知无畏的“审父”的时代,任何近似“乌托邦”的梦想在这个时代也肯定都会被人嘲弄。但生命原生态的神话般的伦理美感,则给我们日渐衰败、荒诞的生存空间以强大质疑。从根本上说,一代代人在行走的过程中,拉扯着,陪伴着,惦记着,辗转于生老病死之间的平静、平和、平实,构成了在今天完全可以抵抗虚无主义的力量。写祖、父两代人的时候,新颖都选择了他们与烟和酒的莫逆,这些似乎可以复活彼此间面对面时的缄默。几代人都不是依靠酒和烟塑造男性的尊严和力量,但习惯、嗜好的传承,也能交集出岁月的沧桑、责任和不可抗拒的执著。 在这里,我真正体会到“诗如画,诗如话”的妙处和本色。我想,诗和情在结盟后“托付”给词语的时候,诗人所面对的一定是个人的真实。在这里,词语与事物虽没有“陌生化”的错位,但段落间却埋藏着生命的隐秘。 我读过新颖的许多文章,特别是在他关于沈从文、贾植芳等人的文字中,情,埋藏得异常深厚。《有情》是新颖即将出版的一部文学随笔集,看得出,“有情”,也是新颖立身立文的心理和精神基石。在这样一个让人倍感喧嚣、焦虑的当代,“诗意地栖居”俨然已经是一个难得的梦想,但是,诗意而“有情”地生活、阅读和写作,还是可以在思想和情感的诗意舞蹈中得以实现的。我明白了,这就是精神的氛围和心灵的气息,一直在新颖的诗文里挥之不去的原因。 这两首诗的写作时间分别是 (责任编辑:张汉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