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戎(笔名) 58岁。北京人。北京某大学研究人员。主业:政治经济学,偏重政治学方面。 1967年自愿赴内蒙古额仑草原插队。1978年返城。1979年考入社科院研究生院。 作品《狼图腾》:1971年起腹稿于内蒙古锡盟东乌珠穆沁草原。1997年初稿于北京。2003年岁末定稿于北京。2004年4月出版。 一个人物访谈,“被访者简介”却只能写得如此简约,甚至都得不到主人公真名出场。访谈做了几年,这样的情况是头一遭。“我比较特殊。”印象中采访那日这样的话姜戎说了好几次,语气里抱歉和骄傲,好像一样多。 这样的访谈也做,主要还是《狼图腾》比较特殊。 四五月,《狼图腾》大热。“面世短短5天,迅速攀升至各大书店排行榜首位”、“半月销完5万首印数”、“5天之内被盗版”、“地坛书市销售冠军”、“读者一进地坛大门就问:您知道《狼图腾》在哪儿卖吗?”“前些日听说各媒体都在讨论并推荐《狼图腾》,且很多政要、商界领导人手一本”……如此辨不清消息源的消息虚虚实实但却是扑面而来。再看新浪网上的连载,引网友跟帖滔滔,掌声、骂声渐次响亮,再到后来各持己见营垒鲜明地吵作一团。 争议也来自学界。对其作为小说的部分,精神气质、宏大叙事、言语功力,大家一致赞旗高举,甚至那行间议论不绝、篇尾索性直接贴上四万字论文的不合常规的结构都被人原宥,只是引发“小说其实是没有边界的”如此的感叹。 但作者显然志不止此,“他在其中还阐述了某种宏大的历史观和价值观”。诸如“中国汉族是农耕民族,食草民族,从骨子里就怕狼恨狼,怎么会崇拜狼图腾呢?中国汉人崇拜的是主管农业命脉的龙王爷———龙图腾,只能顶礼膜拜,诚惶诚恐,逆来顺受。哪敢像蒙古人那样学狼、护狼、拜狼又杀狼。人家的图腾才真能对他们的民族精神和性格,直接产生龙腾狼跃的振奋作用。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的民族性格,差别太大了”,这样刺激的话比比皆是。就是这一点,正引出越来越多人说“不能苟同”,甚至都有了这样的话:“这种说法也许只是满足了大众对简单通俗的历史观的需求,可以说是一种慷慨激昂的媚俗。” 私下里认定,这样的乱局其实才是自己最后得见姜戎一面的最根本原因,尽管上周一在四环边上长江文艺出版社的会客室里,他很让人舒服地把“为什么把唯一一个面见记者的机会给你”解释为“十七八年坚持订《北京青年报》的交情”,而且语气并不失真诚。 在此之前,那个“绝不接受记者采访、绝不参加发行中的宣传活动”、连作品讨论会都缺席的隐身作者一直是《狼图腾》的一大神秘,只是影影绰绰知道他是一个学者,在内蒙古草原当过11年知青。“不拍照、不谈身世、一本《狼图腾》外绝无资料提供”是见面前的“约法三章”,然后把用GOOGLE和“百度”搜索出来的几百条“姜戎”关键词资料看到最后,才反应过来连“姜戎”都根本是一个笔名。 究竟怎样一个人写了《狼图腾》? 5月17日上午10点,站在记者面前的姜戎是一个身高1米78、给人特别洁净感的58岁男士,尽管他在谈话的时候需要吸烟。印象里他的头发、面色和身上的薄牛仔布背心都泛着一种白。戴眼镜,镜片后面有一双细的、眼尾略斜向上的眼睛。盯住它们看了两个小时,总是克制不住联想起《狼图腾》封面上那双绿色的眼睛——— 那是狼的眼睛。 ■我在草原上的经历,是别人没有过的,以后也再不可能有了 记者:为什么一本书写了这么久,从初稿到定稿就用了6年,之前还有腹稿25年?特别难还是什么? 姜戎:主要是我这种经历,是别人没有过的,以后也再不可能有了。1967年我们这批知青下到额仑草原,可以说是第一批成规模的汉人到达那个地方。那时基本还是保持着原始风貌的草原,太漂亮了,地方相当大,什么风景、什么地貌都有,也是狼群最多、最厉害的时候。我比别人都更早地关注狼,我掏狼崽养小狼的故事,那一批知青都知道。到后来别人也开始关注狼的时候,狼已经很少了。因为真正原始风貌的草原和生态被破坏,也就是几年间的事情。 所以我这段经历是别人不具备的。我那个时候就开始观察和思考,一天到晚都跟狼接触,亲身经历的狼的故事,搜集了不下一二百个。我觉得我所掌握的资料是独一无二的,而且以后也不可再生。所以就像采来一块很贵重的玉石,不敢轻易下刀子。 记者:明白了,是特别珍重。 姜戎:就怕伤害了它最原始、最本质、最美的东西。“狼图腾”本身就是一个宏观概念、大课题、世界性的课题,甚至,是一个世界之谜。从一开始就已经感觉到里边有很多很多东西,但我自己学识、能力各方面都不够,所以必须等到自己时间有保证、思考有保证、读书有保证了,才敢来做它。 记者:到那儿的时候您多大? 姜戎:21岁,高中刚毕业。在那块草原呆了11年,从21岁到33岁,整个青年时期。 记者:我还以为知青下去的时候年龄都特别小。21岁已经很大了。 姜戎:因为我们是主动要求下去的。知青中间年龄可以差十几岁,我们那个地方最小的14岁。我们是老高三,马上就考大学了。在知青里头我们是属于学历最高的。 记者:所以那种思想能力、学习能力就不一样。您书中写带了两大箱子书下去,每天看、记笔记。 姜戎:这个是很特殊,所以我的情况在知青中不具有代表性。网上有人质疑,这本书里好多观点有些太超前了吧。其实我当时思想确实比较超前。 记者:我也看到那条网上发言了,说“那会儿的知青环保观念到不了这个程度吧”。 姜戎:他是指澳大利亚用铁丝网铺草原防兔灾的事,说“文革”中的知青不可能知道。但恰恰不是。因为我是干部家庭出身,从小父亲就让我看《参考消息》。老百姓都看不到,因为还是属于半保密性质的报纸。那件事其实是“文革”之前我看《参考消息》看到的,一般人肯定就不知道。他们以为是改革开放以后才有这种消息,所以说我笔下的人物太超前。其实按道理来说,干部家庭的孩子比一般普通孩子接触东西要早。那会儿很多内部参考的书、内部电影,包括那个时候军人看的电影我都能看到。所以我情况比较特殊。 ■有人说,你书里夸张的东西太多了。他们不知道,其实我收敛的东西更多 记者:那您对于草原的兴趣是先天浓厚?下乡是主动的,去草原也是主动的选择? 姜戎:当时全国的“上山下乡”运动还没开始。 记者:我知道,正式开始是1968年12月毛泽东“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号召发表。 姜戎:我们是那之前,1967年11月,是全国最早一批规模比较大的知青下乡。当时有100多辆红色的公共汽车直接从天安门广场出发,全城各个学校的学生都来欢送,从天安门广场一直开到牧场,开了10天。这个事情北京插队知青都知道,那时候挺轰动的。 那时候可选择的地区有两个,一个是东北兵团,还有一个是内蒙古。我受俄罗斯文化影响比较深,我喜欢草原,那个《静静的顿河》我看了不下三四遍,旷了课去看电影,顿河草原那种美啊,真是让人陶醉。我这个人比较浪漫,追求那种自由辽阔的东西。 而且我带了那么两箱子“封资修”的书,如果到黑龙江建设兵团跟一帮人住大炕,这些书怎么保存?非被批斗不可。而你到了蒙古包,这些书蒙古人也看不懂,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书,而且蒙古人他才不管你呢。我们一个学校去了几个人,正好一个蒙古包,把书放那儿谁也管不着。我们在那儿不光可以看这些所谓该受批判的书、禁书,而且我们听外国电台,美国之音、德国之声等等所有的电台,在草原上听着比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还清楚。因为当时在北京城都被干扰的,但在草原干扰不了。所有我们平时都听,非常清楚,听了很多年。所以我们当时的那些思想,都属于是比较异端的。 我现在想我幸亏有了这种思想,要没这种思想也不可能写出这本书来。在那个年代,虽然也受极左思想的控制,也受它的影响,但毕竟还有自己一份独特的东西在那个草原保留了下来。当时我即使是在知青里头,也被认为是比较怪、比较异端、思想比较反动的一个人。我考虑问题就跟别人想法不一样。 记者:所以啊,有的时候一个人和一个地方,也是互相成全的。 姜戎:很多东西都是在寻常人想象力之外的。有些朋友看完我这个书以后说,你太超前了,当时哪有这样的,弄一本外国小说都很难。你那儿两箱子书,不可能的。可这是真事,你去调查我们当时的知青,都知道这件事情。确实比较特殊,那些书里,“文史哲经”都有,名著、经典,史书、小说,包括解放前出版的一套四卷本《约翰·克里斯朵夫》,还有《资治通鉴》。有些是别人被抄家、没收了的,临被烧掉前我从书堆里捡回来。很多人说,你这个书里夸张的东西太多了。他们不知道,这本书里头其实我收敛的东西更多,因为好多东西我写出来肯定别人不相信的。 那个时候真是天天看书,阅读量相当大。有的时候放羊也看,当然就得掐着时间。一本书拿在手里先折上10页,要不折的话,看着看着看过瘾了忘了抬头,狼进来怎么办?所以看了10页大约20多分钟,就得起来看看有没有狼,再把羊圈一圈。就这么看。 ■草原精神和信仰,只要你有灵魂的焦虑和渴望,你就能感知 记者:那亲近狼和游牧民族又有什么渊源吗?为什么起这么个笔名? 姜戎:我祖姓就是姓姜。我爷爷姓姜。我的父亲不姓姜。我这个笔名来自于范文澜《中国通史简论》中这句话:“炎帝姓姜……姜姓是西戎羌族的一支,自西方游牧先入中部。”我认为“戎”就是草原民族,我很推崇我姜姓祖先的这种精神。 记者:我看到您引用的史料中还有一句话:“盖本狼生,志不忘旧。”您有游牧民族的血统? 姜戎:我是纯粹的汉人。但相信血液里面肯定有游牧民族的成分。“盖本狼生,志不忘旧”这句话不能说完全适用于我。但我希望是这样。所谓图腾就是兽祖,它里头有一种崇拜。所有动物里我觉得狼是气性最大的,像我书里说了:熊可牵、虎可牵、狮可牵、大象也可牵,唯有蒙古草原狼不可牵。你何曾见过狼做驯兽表演的?我亲手养过狼,知道三条原则是绝对不能违反的:一、它吃东西的时候你绝对不能靠近;二就是不能牵,要想给它脖子上套一根绳子牵着走,它宁死不从;第三,你要欺负它,它马上咬你,拼死反抗。草原狼绝对是不可驯的,永远保留它的天性。它无论食与杀,都不是目的,而是为了自己神圣不可侵犯的自由、独立和尊严。草原狼绝大多数都是战死的,没有多少人能够像草原狼那样不屈不挠地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甚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来抗击几乎不可抗拒的外来力量。所以一切真正崇拜它的牧人,都心甘情愿地被送入神秘的天葬场,天葬于狼腹,他们临死前自己盼望,死后家人亲朋也盼望他们尸身能被狼群处理干净,自己的灵魂也能像草原狼的灵魂那样,魂归腾格里(蒙语:天),自由飞翔。千年如此,千年坦然。 记者:我对您书里有一个细节印象很深,就是当主人公陈阵仰望被高挂在蒙古包门前长杆上的狼皮筒:“陈阵发现自己驻足仰望本身就是一种仪式,他在不知不觉之中,已将自己置于图腾之下,站在景仰的位置上了。草原精神和信仰像空气一样地包围着你,只要你有灵魂的焦虑和渴望,你就能感知。” 姜戎:初到草原的时候,我的大汉族思想也是挺重的。但是慢慢地老是听到蒙古人说一句话,到今天很多蒙语我都忘了,但这句话我始终都忘不了:“你们汉人是吃草的,羊一个样;我们蒙古人是吃肉的,狼一个样。”经常,三天两头都会碰到这个话。遇到一个什么事你干得不好,或者你不勇敢啊,他们就会说这个话,开玩笑似的。他们从精神上就是有一种高于汉族人、高于农耕民族的优越感。这个对我来说刺激很深,对我接受的传统教育是一个很大的冲击。后来慢慢发现,历史书也是这么记载的:“吾父可汗之骑士英勇如狼,其敌人则怯懦如羊。”他们对两个民族的分析老是用狼和羊来比较。就是说无论从历史书上看到的,还是从现实生活中发现,确实几千年来游牧民族,它在精神上是藐视农耕民族的。这个是很奇怪的现象。过去我们汉族不知道这个事情。 记者:我觉得好多人要是不看你这书,到今天都不知道。网上有人说《狼图腾》“疯狂丑化汉族”,可见这东西的刺激有多大。那你对此有没有一个抵触的过程? 姜戎:我倒没有。因为下去之后牧民对我们非常好,那种纯朴、善良、非常原始的状态,确实是我在汉人中找不到的。我回来在北京呆了这么长时间,但我最想念的几个人,我认为品质最好的几个人,还是些蒙古人。我对草原民族那种感情,我觉得胜过对我们周围这些人,这是真的。 很多人认为我的书贬低汉族,其实我这本书恰恰倡导的是民族团结、民族间互相学习。过去那些历史上民族间的恩怨,淡化一下,不要去纠缠。就探讨一下民族的性格,他们为什么强悍?他们品质上为什么质朴?这些的本源在什么地方?然后互相融合互相学习。所以草原上的岁月,确实对我精神有很大影响。所以这也是我心中一个情结,迫使我必须要把我掌握的这个别人所不知道的事情告诉给大家。至于它里头包含的思想、精神,那就更多了。 ■我找到了我看世界的一种眼光,我给出我对历史的一个解释 记者:他们说您写这本书“疯狂丑化汉族”可能是偏激了,但是有没有想过可能是您偏激在先?“他对自己作为农耕民族的后代深感悲哀。农耕民族可能早已经在几十代上百代的时间里,被粮食蔬菜农作物喂养得像绵羊一样怯懦了,早已失去炎黄游牧先祖的血性,不仅猎性无存,反而成为列强猎取的对象”。在书里这样的话比比皆是。用“羊性”和“狼性”来归纳中华民族或西方民族的历史及性格也被认为很不恰当,“既简单粗暴,也与事实不符”。 网上有读者就告诫:“不能偏颇。智者、精英,大智大勇大胸怀,中华几十个民族、世界更多的人类部族,都有其可歌可泣的精神财富,一分为二看问题,发展的哲学观和世界观去看问题是对的。读《狼图腾》有收获,但应读活。” 姜戎:是,很多人看完书的感觉是,对于有些问题,从来没有人这样分析、解释过。的确,我们在中国的农耕土壤上绝对不会得出这种认识。这是我在草原上长期生活、长期研究之后得出的结论,我有这个心愿把它告诉大家。你们感觉到很新鲜、很陌生很正常。我这个结论可以说是“一家之说”,我坚持我的观点,大家可以争论。但至少这是我的发现,我找到了我看世界的一种眼光,我觉得我可以说出来,你们也应该了解。 历史上很多东西是谜,比如四大文明古国都是农耕民族,为什么埃及、古巴比伦、古印度文明都不存在了、被消灭了,只能从废墟中被挖掘出来。唯独中国没有中断。非常奇怪。为什么中华民族能保留它的文字,从最早的甲骨文开始,一直保存到现在,而且基本上它的文化观念都能保持下来,为什么?既然这是个谜,没有解释、没有答案,那我在这本书里做出一种答案。这个答案可能别人接受不了,但它就是我思考的结果,是我对历史的一个解释。 而且,我的确有一个强烈的愿望,就是借这本书向汉族人介绍被汉文化破坏掉的原始游牧生活状态是什么样的,可惜不可惜?汉人有没有责任?白岩松在作品讨论会上讲了一句话我深有感受,他说“每次回草原都想大哭一场”。现在所有的知青回到草原,都是真想大哭一场。那么美的草原啊,几千年几万年保存下来这么美的草原,毁掉了,就毁在这二三十年里头。我们是亲眼目击者。我们对于草原那种怀念、那种悲哀啊,那真是一般人体会不到。 记者:而且这种结果是不可逆的吧? 姜戎:不可逆,再人工恢复也恢复不出来原汁原味本来的那种草原。你到那儿感觉汉人真是在那儿为所欲为。偷东西、盗猎、杀狗。所以你说偏激,我相信任何一个汉人你要是不带任何偏见的话,你在那儿生活一段时期,你跟牧民接触,肯定你的观念会变的。你会感觉到游牧民族性格上的可敬可佩,感觉得到汉民族的弱性。 当然我也不是说,我就要变成一个蒙古人来打汉人,也不是。我就希望汉族人能好好地去保护这块草原,保护这种精神的遗产。狼图腾是中华民族非常宝贵的一个本土精神资源。蒙古民族有个最大的弱点,它在文字上不行。所以它的东西没记载。考古学家非常伤脑筋的事情,草原上连坟地都没有的,蒙古人死后都天葬,喂狼了,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他来的时候草原什么样,他走的时候草原还什么样。我如果不去调查、去研究、去把它记录下来的话,它就消失掉了。所以我这个工作我感觉是一个抢救性的,不完成这部作品,我于心不忍,我有愧于这个草原。 而且也对不起汉族。因为汉民族缺少这一课。既然你知道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汉族人?游牧精神的资源,它是有生命力,它到现在还有生命力。中国人老说没有精神资源了,农耕的、儒家的东西看来已经不适应现代竞争社会。那中国就没资源了?有,我认为有。就是被儒家、农耕文明打击、消灭、压制的这种游牧精神,应该把它挖掘出来。 ■矫枉不妨过正,有些地方我承认我的语言有点偏激 记者:现在还有一种担心,觉得你极力倡导这种狼性是不是比较危险。 姜戎:历史上任何问题都有它的两面性,没有十全十美的真理。真理总是有一面是好的,有一面是坏的。我书里也讲到了,狼精神看谁去学了,你学好了是英雄主义,英勇、无畏、不屈不挠,学坏了那就是法西斯。中华民族发展的历史上,狼性不能太强,太强了就会造成暴君战乱,太强调狼性到极端,对这个民族是有害处的,大家都互相斗、互相咬、互相掐、互相杀人,那这个社会没法维持。但是狼性也不能太弱,如果没有狼性只有羊性的时候,那就是受欺凌、割地赔款、丧权辱国。我主张的是狼羊结合。我看到狼性的危害性了,狼性就像核反应堆一样,它能量很大,弄好了造福人类,它破坏力也很大,弄不好毁坏全球。得要给它控制。但对中华民族来讲,它羊性太多,狼性不足。它要补的是狼性。 记者:所以矫枉不妨过正? 姜戎:你们强调了几千年的羊性了,就不允许我呼唤一下狼性?我就这一本书,而你们出了几十万、几千万本书了。他们说我“毫无保留地推崇狼性”,他们是根本没看这书,我这里面写得明明白白:“适度地释放和高超地驾驭人性中的狼性,这是条世界性的高难道路。狼性充满凶猛强悍的活力和生命力,同时又充满疯狂的贪婪、掠夺和破坏力。”所以我是很两面地看待狼性的。 话又说回来,我出这本书就有一个想法,要一扫文坛那种萎靡。 记者:您有一个表达是:“对于当前羊性充斥的市场,给予狼性的强烈冲击”? 姜戎:现在这些书把孩子们都弄成羊不羊、鼠不鼠的。还有咱们的足球,整个就是一群羊,让一群狼在那儿围剿。这么萎靡的性格你怎么能够振兴?所以人家说我矫枉过正,我就是要刺激刺激他们,有的地方我承认我的话是有点偏激,可我觉得现在不给它猛击一掌的话,它就不惊醒。所以我就是要带有一点刺激性。 其实写这本书我很坦然,你可以骂,随便你骂,你不同意我的观点也可以,但我写这本书绝对是真诚的,是我真正的痛苦、真正的思索。不写出这本书真的是死不瞑目。 记者:那现在书出来了,夙愿得偿,不知道您的心情是什么样的。您现在给人一种感觉是相当疏离,不接受采访,拒绝跟外界交流,显得很神秘。为什么? 姜戎:这本书我是用半条命写出来的。写完以后没有轻松的感觉,而是特别沉重,那么美丽的草原、那么可爱的小狼…… 记者:您等于是把它们被毁灭的过程重新经历了一遍。 姜戎:对。而且写的时候完全沉浸在那种草原生活里,那种状态是很陶醉的,一下子回到都市生活,觉得对眼前这种生活很排斥。还有一个,好些人看完书津津有味,喜欢说:“咱们互相讲几个有趣的故事吧。”我觉得我这么一个很沉重的话题,成了你们消遣的对象。对这个我也有抵触情绪。那些说我“故做疏离”的人,他们实际上并不理解我的感受。有很多人想来请我去讲啊什么的,我都不想。觉得我的很多东西,你们不太理解,跟很多人很难沟通。现在我把书写完了,需要自己冷静下来,我需要休息。也需要慢慢地把心态梳理、调整出来。我估计再过半年左右吧,等真正讨论起来以后,我可能就会接触媒体。 至于我自己是谁,以后慢慢大家都知道了。到今天为止连我兄弟姐妹都不知道《狼图腾》是我写的。我也不想用这个事情干扰这本书。你不要管我是干什么的,你就看这本书就行了。我是一个最无名的作者,但我这个书有一个最大的品牌———狼。我对它很有信心,不必要介绍作者,就看书本身,它就有很强的力度。 这本书,我相信凡识字的中国人都会愿意看的。我打开了一扇窗户,让你们看到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东西,那么生机勃勃的草原,那么一种强悍的精神,我想任何人都不会无动于衷。即使骂这本书的人,他看这本书也定会有所触动。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