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妤是个喜欢思想的作家,她写得一手好散文,又在小说创作领域独树一帜。这两种文体仍然包裹不住她的思想和才智,她又创作出为数不少的随笔。随笔是一种见学识、见经历、见思想的文体,虽然人们习惯把随笔放在散文的门户内,岂知随笔是思想撑破散文门框的产物,随笔更容易见出作家的作性,用斯妤 的话说,是“思想的呼吸”,是“无法藏匿的自我”。斯妤把小说比作“羊毛”,散文比作“丝绸”,随笔比作“亚麻”,“在小说里,她的这种心灵完全可以隐匿,可以逃遁,因为小说表现的是对社会的审视,对他人的观察,对人性的剖析。”在散文随笔里,作者“即使三缄其口,不谈自我,但作者的心灵、思想、气质也必然会在谈书论画、说张三说李四时流露出来。”很显然,斯妤的小说观本质上还是现实主义的态度,而散文观则明显呈现为主观的“内心的声音”,随笔在她,是疏朗有致的思想的呼吸。 斯妤对散文的偏爱充分体现了她文学上的理想主义精神和浪漫情怀,这种理想和浪漫首先表现在她对语言、文字的那种近乎宗教的狂热喜爱。她说,“语言是我钟爱所在”。“语言是我们向内心开发的凿子、榔头、电动钻,语言也是我们从内心返回的铲子、吊车、集装箱。离开了语言,我们不能给内心以温度,以方位,以形态”。将内心的表达和语言功能结合起来,斯妤的说法极富想象力:凿子、榔头、电钻、吊车这些混合着传统匠人、现代工业以及现代物流名词术语的比喻,说明语言的巨大功能。 在认识到语言表达内心的本质之后,斯妤还清晰地把握住语言的魔方效应。她用“一种米养百样人”来说明文学语言的丰富多彩。“汉语也是只有一种,汉语也像大米一样,不是一粒一粒就是一串一串,不是一串一串就是一堆一堆,可是只有一种的汉语能够衍生、派生、催生、诞生出多少不同的语意、寓意、情境、情景、风格、风采、思路、思维、内涵、外延啊”。米的比喻与光的联想可谓是上天入地,与我们的日常生活休戚相关,斯妤对语言创造性的理解堪称是自创一格的语言哲学,尤其是将汉语比作米可谓深得汉语的精髓,也把语言在文学之中独特的表现功能形象表达出来。 斯妤还能清醒地意识语言的局限,这就是语言中声音和文字的区别,在声音和文字之间,她发现文字可能比声音更忠实于自己的心灵,因此她选择沉默,选择沉默的文字。“只要你开口,它必然是和你内心的安静相悖的”,这近乎禅宗式的判断,又从另一个方面道出了语言另一大特性。她把自己的作品用文字表达称为“内心的声音”,并认为写作“可以拓宽生命,延长时间”。文字在斯妤的心目中是那样的美好,“那颗粒一样既熙熙攘攘又井然有序地浮在纸上的文字”,“足以抵御浮华喧嚣的物质世界的侵扰和诱惑”,斯妤把这种状态理解为“臣服”。臣服者,乃是对至高无上大帝的皈依也。斯妤对文学的虔诚和挚爱显然已成为她生命的支柱,因此她将自己的生命定位为“纸上生活”,一种对自己灵魂负责任的精神漂泊生涯。她在逃离世俗生活时,是为了返回精神家园,她在逃离孤独沉默时,又是返回人生的真实状态。语言、文字、光、米、家园、灵魂这些美好的思想和美好的想象构成了她写作的空间框架,她行走着并不知疲倦,她言说着并渴望沉默,有语言的“丝绸”为伴,将始终有幸福围绕。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