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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热·亚马多《金卡斯的两次死亡》:反英雄的狂欢化死亡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中国作家网 樊星 参加讨论


    
    若热·亚马多
    
    《金卡斯的 两次死亡》葡文版
    若热·亚马多是20世纪巴西文坛的代表人物。从1930年的《狂欢节之国》到1992年《土耳其人的美洲大发现》,亚马多共创作长篇小说20余 部,其作品被翻译为49种文字,深受巴西国内外读者的喜爱。他善于将巴西尤其是巴西东北部巴伊亚州的民俗传统融入文学创作中,在展现社会问题的同时表现巴 西民族的身份特质。
    《金卡斯的两次死亡》出版于1959年,是亚马多惟一的中篇小说,水准却绝不输于他最知名的长篇作品。在创作时间上,该书和《加布里埃拉》一 样,是亚马多从“承诺文学”向“民俗文学”的转型之作,其中既延续了前期批判资产阶级虚伪道德的左派传统,也开拓了辛辣幽默的超现实主义叙事风格。通过对 巴西精神的洞悉和把握,亚马多彻底摆脱了前期意识形态的束缚,创作出这个匪夷所思却又无比真实的故事。
    小说的主人公金卡斯本名为若阿金·苏亚雷斯·达·库尼亚,曾是国家税务局的模范职员,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金卡斯正是若阿金的昵称,在抛弃光鲜 的资产阶级生活、自愿成为流浪汉之后,金卡斯失去了象征家族的姓氏,并因在酒桌上喝到水而尖叫,成为了众人口中“因水叫喊”的金卡斯。正如题目所传达的那 样,主人公在小说中死了两次。第一次,他是一本正经的若阿金,死在了床上,由医生开具死亡证明,由爱慕虚荣的亲属为他穿衣打扮,准备棺材,筹备葬礼;而第 二次,他才是人人爱戴的金卡斯,由他亲自安排自己的身后事,选择月光下的大海作为新的归宿。而倘若从葡萄牙语直译过来,这本书的题目其实是《死亡与“因水 叫喊”的金卡斯之死》,可见只有第二次才是独属于金卡斯的死亡。
    借一名公职人员之死来讽刺资产阶级的虚伪,揭露社会对人的压迫是文学中常见的主题,其中不乏托尔斯泰的《伊凡·伊里奇之死》、契诃夫的《小公务 员之死》这样的名作。如果亚马多将着力点放在这种共性的死亡上面,充其量能算是这些杰作的巴西翻版;而亚马多的才能却正体现在对第二次死亡的刻画上,这是 具有巴西精神的死亡,也是一种特殊形式的反抗。当金卡斯的女儿找人为金卡斯换好衣装,让他躺在棺材里为他守灵时,一度认为金卡斯已经回到她的控制之中,然 而她却看到金卡斯脸上仍带着放荡不羁的笑容,并且似乎听到了金卡斯对她以及其他亲人的谩骂。之后由于亲人的精明和冷漠,为金卡斯守灵的任务也交到他的四位 朋友手中。这四个人和金卡斯说话,喂金卡斯喝酒,甚至帮他脱去了束缚的鞋子和衣服,将他带到了大街上、酒吧里和渔船上。可以说,在最终投身大海之前,金卡 斯虽拥有死亡证明,却并非一名死者,甚至在纵身跃入海洋之后,他的冒险也仍在继续。
    生与死的界限消失了,高雅与低俗也调换了次序。事实上,正是以《金卡斯的两次死亡》为分界线,亚马多开启了一种反其道而行之的写作模式。金卡斯 是亚马多创作的第一个“反英雄”人物,也是其后期作品中众多酒鬼、赌徒与流浪汉的原型。在他身上,可以看到《弗洛尔和她的两个丈夫》中的瓦迪尼奥,也能够 看见《奇迹之篷》里的阿尔杉茹。透过金卡斯这个形象,亚马多打破了既定的社会秩序,构建了一种“倒置”的价值体系:世俗标准下的生命变成了一种禁锢,而死 亡则演化成一场庆典。因此在金卡斯去世的那天,他的几位朋友却说“今天是他的生日”。
    这种“倒置”与巴西狂欢节有着相同的精神内核。正如巴赫金在《拉伯雷》研究中阐释的那样,狂欢节庆典塑造了一个与日常生活不同的“第二个世界” 和“第二种生活”,原有的社会等级消失了,流氓骗子成了主角。或许正因为狂欢精神在巴西民族性中的重要地位,“反英雄”才会成为巴西文学一个无法忽视的传 统。在巴西现实主义的开山之作《布拉斯·库巴斯的死后回忆》中,马查多·德·阿西斯用反讽的腔调讲述了一个失败者的一生;在现代主义代表作《玛库纳伊玛》 中,马里奥·德·安德拉德又塑造了一个无比懒散的没品英雄。
    但对于巴西的狂欢本质,还是亚马多展现得更为精准贴切。亚马多的故乡巴伊亚是巴西的狂欢之都,桑巴等狂欢节游行都起源于那里。在巴西狂欢节上, 国王是个乐天的胖子,王后是一个性感女郎;相应的,在亚马多后期的作品里,国王是喜欢吃喝玩乐不知忧愁为何物的流浪汉,王后则一定是坚强果敢而又充满情欲 的混血姑娘。而拥有“巴伊亚的流浪汉之王”“萨尔瓦多的酒鬼统帅”“市场斜坡上衣衫褴褛的哲人”“庸俗舞厅的参议员”“优秀流浪汉”等头衔的金卡斯,则是 亚马多作品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任“狂欢节国王”。
    因此,如果传统意义上的死亡是一场悲剧的话,金卡斯之死则无疑是一场笑剧。金卡斯嘲笑他的家人虚伪愚蠢,而他的家人也嘲笑他不修边幅。他是嘲笑 者,亦是被嘲笑的对象,但他对此毫不在意,因为在狂欢化的外衣之下,生活已经变成一场游戏,而这场游戏的胜利者必然不是被社会规则捆住手脚的人,而是在酒 席上鲜有敌手、在牌桌上左右逢源的“金卡斯”们。被忽视的边缘人物由此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默默无闻的劳苦大众由此获得前所未有的话语权。对巴西而言,狂 欢不仅是对现实的戏仿,更是全民参与共建的乌托邦。在种族层面上,狂欢节极大地促进了对黑人艺术与非洲宗教的传播与认可;在社会层面上,主题桑巴游行在历 史初期便成为底层人民表达诉求的途径。可以说,狂欢既是巴西民众斗争的形式,也是他们斗争的成果。
    巴西民族的这种狂欢精神几乎深入骨髓,所以亚马多才可以把金卡斯的故事讲得如此顺畅自然,仿佛街头路人偶然说起的一桩奇闻轶事。而亚马多也常说 自己并非一个大作家,而只是一个“讲故事的”。他从不发明创造,他如此讲述,只因为在他的故乡,人们就是如此思考行动的。他赋予金卡斯狂欢化的死亡,也可 以说是巴西式的死亡。正是由于这种书写方式与巴西精神相契合,亚马多才会一直受到巴西读者的喜爱,金卡斯也才能甫一出场,就成为巴西文学中的经典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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