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是个好地方,生活着一些中产阶级小妇人,她们的生活有统一的制式,穿着麻布长裙,系着长长的围巾,一副白衣飘飘的模样,闲时她们在运河边找个茶馆,泡掉午后的时光。 萧耳在媒体工作,想必是很忙的,但这并不影响她作为中产阶级妇女对生活的 想象,泡茶馆之类的事当然是必需的。我偶尔参加她们的聚会,一堆少妇,家长里短,其间也谈点文学和艺术。 萧耳说,她喜欢日本。她写了一本关于日本的书。她说,日本的地名都非常好听:浅草、九州、京都、广岛、上野……当然作为中国的小资产阶级,她会写到日本的民俗、风情以及植物——樱花当然是最重要的。 “我爱死川端康成了,《伊豆的舞女》写得多么好,这个人有多爱女人啊,他把艺妓都写得那么纯真。” 萧耳说话是缓慢的,她的声音有些喑哑,和她描述的日本,那个明亮安静的日本有一点点反差,好像那个明亮的日本把此刻的她照亮了。 同样是东方文化,日本和中国差异真是巨大。中国欢闹热烈,日本安静沉寂。日本人口也稠密,他们却是如此安静。可是我对日本了解又有多少。 萧耳是了解的,因为她热爱日本。但是从本质上说,萧耳与其说爱的是那个真实的日本,不如说她爱的是她想象的世界,其中包含着她的愿望,她对人世的生活理想,也表明她的审美以及生命实践。 萧耳写过一部长篇《中产阶级看月亮》,刊发在《钟山》上。如题,是以中产阶级少妇为主题的。 在《中产阶级看月亮》中,她写到爱情,也写到艳遇,小说很浪漫,当然浪漫总是短暂的,生命会衰竭,爱情注定要破败。只是我们可以从萧耳的小说中看出运河边那些女子们的情怀,她们对这俗世生活真是热爱,她们认为生活过得活色生香才是对的。 这和欧美作家完全不同,在他们笔下,中产阶级几乎是个绝望和压抑的代名词,他们过着庸常的生活,表情冷漠,如行尸走肉,少有浪漫。诺奖得主多丽斯·莱辛写过《19号房间》,典型的关于中产阶级妇女绝望的小说。 萧耳的小说也充斥着绝望,但其中也混杂着一些清新的小布尔乔亚的调子。 比如萧耳爱的日本元素随时会在她的小说里出现。《中产阶级看月亮》中男主角曾在日本留学。萧耳的想象里,男人似乎要带点儿日本味,才可以成为一个恋爱中的男主角,成为“男神”。同样在她的新作《朵小姐》里,也写到日本的诸多意象和美食。 如果从生命经验的意义上谈论《朵小姐》,我认为这是一个相当丰富复杂的文本,萧耳把何朵朵的命运写得一波三折,生命的汁液异常饱满,读完不免令人感慨万端。我承认我读的时候是吃惊的,在日常生活中,我和萧耳见面嘻嘻哈哈,相当熟络,《朵小姐》背后的萧耳是在我的意料之外的。也许是日常生活本身遮蔽了我的眼,让我忽略萧耳的尖锐,忽略那个深藏着的不同寻常的生命及其体验。 我想起初次见到萧耳的印象。 那是很多年前了,在温州,在《人民文学》的一次笔会上,那时她还没出道,是作为《钱江晚报》的记者与会的。她的打扮有点吉普赛,风格和现在差不多,麻布,长裙。那次会上,我同她没说过几句话。她喜欢帅哥,她一直跟在某位帅哥身边,小鸟依人样。 现在当时的场景在我眼前浮现,我看到她两道醒目的一字眉,显出一点点英气,和墨西哥画家弗里达的气质有那么一点点相似,她的眉心似乎有一颗瑞痣——这个印象显然是不确切的,不是瑞痣,而是一点点巫气。 我在萧耳的《朵小姐》里读到了这种巫气。萧耳写下了何朵朵生命中最好的十几年时光,她像一个巫婆一样,用慈悲的目光打量着何朵朵,萧耳深切地知道,她虽然洞穿了何朵朵们,但是命运有它自己的密码,面对她们的悲剧,她总究只能沉默。 沉默如谜地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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