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词是来自湖北的80后作家，自2005年在《芳草》杂志发表第一部中篇小说《晚妆》后，至今已创作二十多部中篇小说、两部长篇小说。她的作品多次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选载。中篇小说《直立行走》获《当代》2016年度中篇小说总冠军，入选中国小说学会2016年度中篇小说排行榜，并获第八届《小说选刊》年度大奖。 近日，宋小词的中篇小说选集《直立行走》由东方出版中心出版，该书收录了《直立行走》《滚滚向前》《天使的颜色》三部作品，从不同角度反映了普通女性的生活状况，她们充满酸甜苦辣的人生故事，她们的悲喜愁苦、困惑无奈、自尊和美德。 宋小词 借此书出版的缘由，作家、汪曾祺研究专家苏北就文学创作和阅读经历等问题同宋小词进行了深入交谈，对话内容整理如下。 “我的阅读从来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读，没有哪一个字会从我眼皮子底下漏掉的。” 苏北：请您回顾一下童年生活、家庭情况和求学经历。 宋小词：我出生于湖北松滋一个偏僻的小乡村里，祖上世代以医为生，颇有名气。至父亲这代弃医从教了。父亲是乡里为数不多的大专生，但受成分影响，只能执教于村小，母亲文化水平不高，但热爱文艺，是公社文化宣传队的文艺骨干。我们家的家族历史很有点传奇色彩，祖祖辈辈没有文盲，这也令我们家在农村里来说，显得很文气。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是我奶奶常挂在嘴边的话，母亲也经常说“养儿不读书，不如养头猪”，所以我们家把读书识字看得很重。小时厌学，各种逃学，但都逃不开父亲严厉的戒尺，成绩不好还可以原谅，无故不去上学，手必定是要被打得肿起来，吃饭连筷子都拿不上。我从小读书就偏科，除了喜欢一门“语文”，其他的都不喜欢，父母拿我没办法，只得由我“跛脚跛腿”撵着读下去，直到上了大学，选择了汉语言文学专业，我读书头疼的毛病才算是彻底治愈了。 苏北：您的阅读从何时开始的？最先受到的文学启蒙是谁？是什么作品？还记得自己读的印象最深的第一本书么？ 宋小词：我的阅读，严格来说，从我认得几个字后就开始了。记忆中大概四五岁的样子，最先的阅读是从阅读图片开始的，那个时候父亲订阅了一份《人民画报》，每一次父亲把这本杂志带到家里时，便是我最开心的时候，那种杂志，图多字少，而且图片又清晰又大，也可从里面知晓很多东西，为童年时的我开启了探知外面世界的窗户。遇到有不认识的字就问哥哥、问母亲、问父亲、问奶奶。 渐渐认识的字多了后，父亲就给我买了一本《安徒生童话》，这应该算是我第一本启蒙的文学作品了。我第一次体验阅读的美妙和阅读魅力，也是这本童话书，读它的时候，我幼小的心灵完全沉浸在里面了，觉得吃饭、洗澡、睡觉这样的事情都是一种令人厌烦的搅扰。 苏北 苏北：这些年来，您阅读过哪些重要作家？阅读过哪些主要作品？您自认为喜欢的作家有哪些？哪几本书对您影响较大？ 宋小词：早先我的阅读范围很窄，个人又比较倾向于中国古典文学，《聊斋志异》《镜花缘》《红楼梦》《官场现形记》等等，然后中国的当代文学也是大量涉猎，陈忠实、贾平凹、莫言、路遥、苏童、汪曾祺、张承志、沈从文等，我都有阅读。 后来因为自己想寻求一种突破，便决心打破心中对外国文学的抵触，开始埋头研读外国文学作品，凡是列为经典的都买了来，细细读。我读书很蠢，别人说读书有粗读和细读之分，而于我只有一种，细读，我的阅读从来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读，没有哪一个字会从我眼皮子底下漏掉的。因为阅读得细，所以很慢。 这些年也陆续读过海明威、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卡佛、司汤达、卡夫卡、马尔克斯、鲁尔福、杰克·伦敦、安妮普鲁、劳伦斯、哈代、梅尔维尔等。这些作家中有令我喜欢的，也有让我不喜欢的。 现在我又在重读《红楼梦》，这本书其实我从八九岁就开始接触，小时学林黛玉把桔园里的柑橘花捡了装布袋里埋起来，还被父亲打了一顿，父亲当时打我的理由是不知羞耻。我那时百般想不通葬个花怎么就跟羞耻扯上了关系，遂作罢。 读初二时我又一次捡起《红楼梦》，却被数学老师逮了个正着，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红楼梦》是贾府里林黛玉跟贾宝玉吃多了没事干整的几件没出息的事。并质问我，“你难道也是吃多了吗？”我无言以对，惹得班上同学哈哈大笑，遂再次作罢。 第一次完完整整认认真真，一字不漏地读《红楼梦》是我16岁，那时因为远离家乡求学，没有家长控制，又因成绩不好，老师也不大爱管，总算有了点自由时间，也是偷偷摸摸读，整整读了一个学期才读完。读完后，我觉得我整个人有了很多变化，我开始变得敏感而多愁，变得孤高而自大，也变得细腻而好疑。 后来又有好几番重读，每一次重读都有不一样的收获。这一次应该是隔了三年之后的又一次阅读，我再次感叹《红楼梦》的伟大，敬佩曹公的城府。所以如今要问我喜欢的作家是谁，当然是曹雪芹，要问我最喜欢的文学作品是什么，当然是《红楼梦》。 《直立行走》 “我觉得写小说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她就像一件活物，你无法控制和算计她，她有她自己的气血，会自己成长。” 苏北：您的创作触发点或灵感点是什么？比如《直立行走》，最先触动您去写这部作品有哪些细节，或者情节？ 宋小词：我的创作一向很散漫，我下笔写第一句话时，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个作品最终会是什么样子。比如《直立行走》，我最初的想法只是想写一个乡里人与武汉城市人谈恋爱的作品，以此塑造一个武汉男青年油头狡猾，在爱情中工于心计又爱体面又爱说大话又爱瞧不起人的这么一个形象，也想从侧面反映乡里姑娘向往优越生活，立足城市所付出的一些代价，以此反映城乡之间在当下的差别冲突。 但写着写着，那些堆积起来的文字就好像自己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有了自己的见地，渐渐地，就不是你最先开始的那个安排了。所以我一向觉得写小说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她就像一件活物，你无法控制和算计她，她有她自己的气血，字里行间之间，她会自己成长起来，真的。 苏北：最初的投稿是何机缘？第一次发表作品在何年何刊？是哪篇作品？至今您已写出多少部小说？ 宋小词：记得我十八岁那年，应该是2001年，我的一首小诗歌发表在了松滋的内刊《洈水》（县级文学刊物）上，父亲比我还高兴，做了一桌子好菜，以此向我表示祝贺。这当然是一种巨大的鼓舞。由此我知道了父亲对他女儿热爱文学热爱写作的态度了，他是支持的，是喜欢的。由此我放了宽心，便开始了文学创作。第一部是中篇小说，名字叫《晚妆》，发表于2005年的《芳草》杂志。至今我已写了二十多部中篇小说，两部长篇小说。 “大凡经典作品皆因塑造了一个个经典的人物，这些人物身上自带故事。” 苏北：您认为在中篇小说创作中故事重要吗？您是如何构架故事的？ 宋小词：就我自己来说我创作的中篇小说是有故事的，我也认为故事在小说创作中很重要。但是小说中，我认为故事与人物的关系，应是人物大于故事，就是故事的设计是为了塑造人物，而不是设计一个人物出来是为了让故事讲圆满。大凡经典的文学作品皆因塑造了一个个经典的人物，是这些人物身上自带的故事。而像《故事会》中，我们读到的都是完整的故事和模糊的人物。我的小说创作中，一个情节的设计是为了表达小说中的人物，主要目的不是在于要把一个故事讲得滴水不漏。所以，我的小说我从来不设计里面的情节，人物走到哪里，需要什么样的情节，就构思什么样的情节。 苏北：您的创作速度如何？一般来说，一部中篇需要多少时间完成？ 宋小词：我的创作速度很慢，产量也很低。之前主要是我自身的原因，我有拖延症。现在因为有了小孩，精力有点跟不上来，所以导致创作速度奇慢。一般来说，一部中篇的创作需要两三个月，而且一部中篇小说写完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构思再写下一部，总觉得有种气血虚弱，身体被掏空了的感觉。 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对创作竟有了些恐惧之感，坐在电脑前，凝神费思、处心积虑，一个创作的开始，就如同要走一遍长征，里面爬雪山过草地，有身陷泥淖之惧，有残步拖累之苦，还有随时阵亡之险。可是起了头，不写下去，又日日悬心，吃饭也不香，睡觉也不稳，只得坐在电脑前，强制绑架自己写。待到写完最后一个字，就觉得天上有十个太阳升起来了，光芒万丈，所有束缚都没有了，浑身一片自在。那种欢喜着实令人着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