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电视荧屏,热门题材更迭极快,红极一时的宫斗、穿越、刑侦、传奇剧一个个逐渐淡出电视舞台,各种新类型剧层出不穷花样翻新。然而似乎总有那么一些剧种,可以几十年屹立不倒:古装玄幻、年代战争、现代偶像。这三种类型又有元素上的交织。比如“玄幻”加“偶像”就是《花千骨》;“玄幻”加“战争”就是手撕鬼子;“战争”加“偶像”,大概尤为突出的,是年代战争旗下的谍战剧分支,它们近两年将偶像元素玩得很溜。 《麻雀》海报 “大热的电视剧题材年年在变,等不起。这个行业,大家做什么都很快。”大热剧《麻雀》的编剧海飞这样评价行业的快速变迁。 在当编剧之前,海飞首先是一位作家,曾在《收获》、《人民文学》《十月》等刊物发表大量作品,获人民文学奖等十数个国家、省级文学奖项。对于纯文学,海飞的感情是很深的。然而海飞也认为“这些年,小说的进步是不大的”。“苏童余华毕飞宇,现在缺乏他们那样有影响力的作家了。当然这和现在文学不再像当年那么受关注有关,同时作家也在渐渐疏离。”然后,海飞又说:“但我们的影视剧是在进步的,从人物塑造,到怎么讲故事,都比几十年前有很大变化。”海飞认为,很多好的电视剧文学性会强一些。 海飞提到一位作家兼编剧东西,海飞很欣赏他的文学作品。海飞提到曾经看过东西的一篇文章,其中的观点他颇为认同。“东西在公众号上写:用剧本元素把观众拉回来。他提到,第一,写剧本有可能把笔写坏的,要警惕,第二,我们的小说创作在丢失最本真的东西,玩各种花样的都有,但很多还是讲不好故事。我是觉得说的有道理的。” 李易峰和李小冉 从去年的《伪装者》,到今年的《解密》《麻雀》《胭脂》,这两年的谍战剧制作越发精良,色调越发明亮,演员阵容也从实力演技派向花样偶像派转变。而剧情上,编剧们除了谍战、家国大义之外,也加上更多年轻女观众爱看的儿女情长,情感戏在剧中占比几乎要与谍战戏份比肩。 《麻雀》原本是海飞的一个几万字的中篇小说,这个故事为电视剧《麻雀》提供了故事架构和人物,在这个基础上,海飞进行大量的新创作,才有了《麻雀》的剧本。为了适合影视剧的呈现,小说原本的设定做过许多调整。比如原著里李小冉的角色是男主角的妻子,而不是嫂子。“男主角在故事后面与其他女性有情感纠葛,这在中篇小说中没有问题,几句话带过的事。但在电视剧中展现时,妻子牺牲了,他又和其他女性有感情纠葛,这不大合适。”海飞在修改故事时,会考虑许多细枝末节。制作方的意见,影视呈现的可能性,甚至政策因素。面对无穷无尽的修改意见,他总是脾气很好。这是海飞身上一个奇异的特质,他有很强的同理心,老是喜欢对换立场思考问题,对于所有事情,都习惯说:总有原因的。 《麻雀》拍的时候,海飞去探班,“粉丝的力量把我吓了一跳”。某明星的人气让他惊叹。“为什么是他?很多人要问为什么是他?其实没有为什么,能被这么多人喜欢,能成功,总有其原因的。这是结果导向。” 《麻雀》开播以来,收视在同档期电视剧中,优势明显,口碑和话题,有黑有红,海飞一直很淡定:“我是个心态很好的人。在《麻雀》开播的当天我就告诉自己,这是一部已经过去的作品,它有好的地方,也必然有遗憾之处。所有的遗憾,留着下一部作品去解决。人生也是如此,必定有遗憾,但要继续往前走。” 海飞。 图片来自微博@写字的海飞 【对话】 平常心看待国内编剧的话语权 澎湃新闻:作为编剧参与《麻雀》的创作,您觉得编剧创作与纯文字创作差别具体在哪里? 海飞:我自己聘了一个责编,让他来给我挑刺。每一集都检验了对白、情节、代入感,代入感是看观众能不能从中看到当下社会的影子,如果他们能看到,他会更有看剧的兴趣。看了之后就给我打分。还找了喜欢看谍战的人来提意见,很多人来一起提意见,梳理。所以剧本应该不会有桥段设置的大的漏洞。 我之前已经写了很多剧本,但我也是一个小说作者。这几年下来,我也总结出一些经验。小说更讲究氛围、语言,但是剧本创作规律比较机械:剧本中每一集都要好看,有两集不好看,观众就不看了。所以就要人为的给每集都设置吸引观众看的点。每集至少要一到两个点是非常扣人心弦的,冲突大的。成为一个大事件,所谓的重场戏。这样它剪辑的时候,怎么都可以保证每集都有看点。 相比起来,编剧创作限制更多。纯文字就是按你的喜好写,在作品呈现给读者之前,它一般也就经历了作者、编辑、编辑部主任三个人的检验,三个人觉得不错就可以了。电视剧剧本在定稿之前,经历了无数人的审视,制作公司要看、策划团队要看、演员要看、电视台在购片之前也要看。经过无数人的检验,无数次修改,大家都认可,才能够相当于小说发表那样被投拍。这是完全不同的流程。 澎湃新闻:确实国内编剧对于作品的话语权并不高,对此你怎么看? 海飞:平常心看待吧,我是觉得该怎样就怎样。比如韩国编剧主导,美国是编剧团队,有各种编剧模式的,我们的编剧模式不是那样的。 让你改剧本,对方是有他的理由的,不是所有情况下,都是编剧是对的,对方是错的,做事情讲究水到渠成,编剧也要听取意见的。剧本怎样才好,编剧检验不是唯一标准。我见证过导演的难处,也见证过制片人的难处,我们应该学会换位思考。当然有的时候,让你改的理由有可能是不成立的,但你要有平等对话的权利,需要你跟对方处在同等的高度。一个小编剧是很难拒绝一个知名导演修改剧本的要求,同样,一个新人导演也很难要求一个知名编剧怎样去修改剧本。 三四年前,我们经常看到的雷剧,那些制片公司的老板,他们不傻,他们都是高学历,每个人都懂创作的。这其实是一个倒逼的过程,观众需要,电视台需要,所以制作公司需要,所以大家去做。我们有这样的收视群体。当然有人喜欢看美剧,看烧脑剧,但总的来说,这个人群是比较金字塔尖的群体。还有,不可忽视的是,业界创作者集体浮躁也是有的,对收视率会有高追求也是有的。影视项目总是很快,一部接一部,一部接一部。如果静下心来,中国的编剧也是能做出好的作品的。但这是一个过程,我是觉得,几年之后会有更好的作品出现。编剧地位,尤其是电视剧编剧地位也是一定会上升的,拥有话语权的编剧会更多。现在已经有这样的倾向了,有些影视公司会让编剧来做制片人,因为编剧会把控整个艺术质感,电视剧所有的人物都是活在编剧的心里的。 不排斥小鲜肉,陈道明也是从小鲜肉过来的 澎湃新闻:这部剧起用了不少年轻演员。你有参与选角过程吗? 海飞:制片方是很尊重编剧的,选角和我有协调过。选定李易峰,他们也跟我坐下来聊过。说了几个方面。比如,故事主人公这个革命者,他很有可能就是个20多岁的年轻人,不见得年纪更大。在那个年代,我们很多革命者都是很年轻的,如果演员要和人物一致,那就是二十多岁。然后把影响力、形象、契合度等各方面梳理了一下,最后就是李易峰各方面都比较合适,档期也合适。 澎湃新闻:谍战剧在近几年越发重视颜值、粉丝等因素,你觉得这些倾向对于这类题材的创作者来说是好事吗?对几位年轻演员的表现怎么评价? 海飞:其实在写作过程中,我不会考虑是不是小鲜肉来演,就是把剧本做扎实就行了。之后这个剧本碰到怎样的导演,怎样的创作团队,是不知道的,所以不用考虑太多。 其实我不排斥小鲜肉,应该说是年轻演员。老实说,他们的表现相对也有弱的地方,但总的来说,他们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角色,特别是阚清子,她后面角色会有反转。年轻演员是有一个成长过程的,他们需要历练和机会。多年前,陈道明他们也是从“小鲜肉”过来的,只是那时候没有这个说法,老戏骨也是从年轻演员一步步走过来的。 澎湃新闻:谍战剧算是个历史悠久的题材了,涉及的年代、故事架构也相对比较固定,这类题材做得多了,你觉得创作者会不会有出现瓶颈的一天? 海飞:对的,瓶颈。很多谍战剧它确实容易有相似的桥段,比如大家都会有偷取情报、相互试探,这些很难避免,可能会让观众疲乏。 但我还是相信这个剧种会越来越好。因为我们创作的人群,收视的人群是在变化的,三年五年就不一样了。因为烧脑,因为情节精彩,它肯定是有受众的。但这么多作品,肯定鱼龙混杂,三五年能出一个特别经典的。而我们创作者,只能在创作过程中求新求异,这需要花功夫的。 《麻雀》是正剧,就算换一个阵容也可以 澎湃新闻:作为写作者,谍战题材最吸引你的地方是什么? 海飞:这一点,对每个创作者是不一样的。你像《伪装者》人物关系是复杂的,《黎明之前》人物关系是没那么复杂的,就是烧脑,不断推进剧情,很淡的情感关系也可以做谍战剧的。但我比较倾向于人物关系紧密而复杂的。我是倾向于人物关系有更多纠葛,人物性格也有很多转换和不同。从个人创作来说,我希望在人物性格上有更深入的塑造。 澎湃新闻:作为谍战剧创作者,你心中的经典有哪些?觉得近几年谍战剧有什么显著变化吗? 海飞:《潜伏》是从一个短篇小说改的,编导合一,都是姜伟老师。这是谍战剧的一个高峰。我看过《潜伏》的剧本,非常扎实,非常干净,不轻易加修饰,却让人能轻松读懂。比如“某某愤怒的说”,不需要“愤怒”这个词,你只看这个人物的台词和场景,就能理解这个人物愤怒的状态。包括这部剧的结尾,不知道人物命运将走向何处,让人有一种淡淡的情绪,这是很有文学的味道。 很多好的剧,文学性会强一些。《暗算》也是很经典的,结尾,老年柳云龙在大街上遇上剧组,在拍他年轻时候的故事。垂垂老矣的柳云龙望着坐着黄包车的年轻柳云龙,回望着自己过去的人生,这个结尾非常好。一看就知道,编剧的文学修养是不一样的。 这两年,《伪装者》《解密》,高颜值的概念出来了。但其实这只是制作风格上的变化,因为我们的观看群体在变化,观众需求在变化。但在剧本创作上,《潜伏》《暗算》《黎明之前》,经典就是经典的。《麻雀》就算换一个阵容也是可以的,因为这是一个正剧的本子,好就是好,差就是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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