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母亲的微笑》,黄国荣著,四川人民出版社2014年1月出版 乡间道德 爷爷在我们老家不叫爷爷,叫公公。考虑到大众的阅读习惯,我在这里姑且大众一次,称公公叫爷爷。 35年前,公元1968年3月7日,我当兵离开故乡,离开我的家。清晨,娘帮我收拾了一个简单得没法再简单的行李,一个网兜兜了一些洗漱用具,以及伙伴们送我的日记本。屋外的锣鼓响了,爷爷还没有起床。我正要去跟爷爷告别,爷爷已在床上喊我,叫我过去让他看看。三月天,初春还寒。我来到爷爷床前,爷爷已披着上衣倚靠着床柱坐在床上。我说爷爷,我当兵去了。爷爷说当兵好,当兵有出息。爷爷一边说,一边习惯地捋着他那花白的胡须。爷爷留着跟郑板桥一样好看的山羊胡须。爷爷捋着胡须仔细把我端详。爷爷看着看着说,去吧,我只怕再见不到你了。爷爷83岁,身体依然硬朗,每天都到镇上的茶馆喝茶、听书、泡澡塘,我给爷爷用野山藤做的那支手仗,他只是作为一种自豪拿在手里,仅仅是防备而已。我说爷爷你别瞎说,兵役制改两年了,两年后我就回来看你,听说烟台那里出产苹果,我给你带苹果来吃。苹果当时在苏南是稀罕东西,当兵前我从没吃过。爷爷说吃不上了。我说两年工夫,一眨眼就过去了。我就这样与爷爷告了别,没想到这竟是永别。 5个月后的一天下午,我正背着小手枪在车场站岗,我们车的老炮长陈怀安给我送来一封家信,看家信是新兵最快乐的一件事,我自然也不例外。信是老四弟弟写的,看到第二行我的心呼一下紧缩起来,一个个触目的文字让我头皮发麻。弟弟告诉我爷爷在5个月前的4月8日中午12点一刻去世了。我3月7日离开家,到4月8日,仅仅一个月时间,这怎么可能呢?我还顾不得悲痛,急着往下看信。弟弟说,我走后,爷爷就肚子痛拉不出屎。到临近的十里牌医院看,医生说是肠梗阻,年纪太大,没法治疗,让我爹回家杀只鸡炖给爷爷吃,配了些药就了事,只花了7角8分钱。鸡炖了,药也吃了,爷爷还是拉不出屎,非常痛苦。大便不通,人就没有食欲。爷爷一天天消瘦,全家人眼睁睁看着爷爷痛苦却没有办法。再到县城人民医院看,医生说了同样的话,又配了一点药,看了9角2分钱。爷爷就因肠梗阻得不到治疗,活活被折磨而死。父母考虑我刚入伍一个月,部队领导肯定不会让我回家,怕我分心,5个月后才让弟弟写信告诉我。读着弟弟的信,与爷爷告别的情景立即浮现,我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我离家不过一个月,好端端的爷爷竟永远离开了我们。让我痛苦的是爷爷并非死于意外,也不是不治之症,而是一般的疾病没能得到应有的治疗。医生为什么这么残忍,他们的人道主义哪里去了。是医生把爷爷活活憋死,医生是凶手,法律却不能追究其罪责。要是我的爷爷不是平民百姓,他们敢这样吗?想到这一层,我的心被刺痛了,因为我们是平民。想起爷爷临别时说的话,难道他已有预感?早知道如此,离开家之前,我该把父亲给我的10元零花钱留给爷爷,也算尽一点当孙儿的孝心,我心里也许会好受一些。爷爷没得到我一点报答,而我又想好好报答他,机会却再也没有了,除了痛苦,我还能做什么呢? 人总是要死的,但爷爷不该这样离开我们。从我当兵的第一天起,我就有一个愿望,等我两年服役期满,就是用肩挑,我也要挑两筐苹果回去,让爷爷痛痛快快吃个够。当孙儿的是个新兵,一个月只有6元钱津贴,还没有什么报答孝敬的能力,当时就只能有这么一个心愿。可连这么一点点孝心,都无法表达,而且永远都无法弥补,它成为我终生的一件憾事。 爷爷先后有我们九个孙男孙女,我们兄妹七个,小叔家两个妹妹。他没有表现出特别喜爱谁,但我感觉爷爷最喜爱的是我。四岁我就陪爷爷睡。据说我们兄妹七个我小时候最干净,满一周岁夜里就不尿尿。我三岁那年,奶奶因病撇下爷爷去死了。奶奶走了,冬天爷爷说脚冷,娘就让我给爷爷暖被窝。给爷爷暖被窝是有好处的,躺下后,爷爷温暖的手总会不声不响塞给我吃的东西,不是一块水果糖,一块冰糖,就是两根枇杷梗,不懂事的我常常在被窝里骄傲地吃出声响,谗得邻床的大哥二哥向爷爷乞讨,叫爷爷为难。爷爷对我的这种偏爱曾经让他后悔过。我16岁牙齿就蛀了,那年冬天,牙痛得钻心,晚上不能入睡,我只能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含冰水驱火镇痛。爷爷后悔说,怪他,不该在我小时候睡觉的时候给我糖吃,养了蛀牙的虫子;还埋怨自己,说牙齿都让他长了,他70好几牙齿还坚硬得能嗄啦嗄啦嚼炒蚕豆,把孙儿的牙齿都长了。 我想爷爷对我这分偏爱之情,不只是因为我给他暖被窝。不怕大家见笑,爷爷不知从哪个江湖郎中那里得到的秘方,说童子尿补。于是每天清晨,爷爷都要跟我做一件十分肮脏的事情。爷爷要喝我清晨的第一泡尿。每天清晨醒来,爷爷总不失时机地从他枕边拿出那只窑碗,爷爷端着碗,让我尿在窑碗里。我总能尿大半碗,尿完,爷爷一口气就喝了。我问爷爷,我的尿这么臭,你为啥要喝?爷爷说,童子尿,补身子。我不信,这么骚臭的东西,怎会补身子。我问娘,娘说老辈有这个说法,爷爷想喝,你就尿给爷爷喝。我记不清陪爷爷睡了多少年,也不知爷爷喝了我多少尿。童子尿究竟补不补身子我不知道,不过爷爷活到83岁,耳聪眼亮,背不驼,腿不拐,那支野山藤手仗,除了下雨路滑,爷爷走路从来不把它手仗使。爷爷的健康成为我的一种骄傲,因为爷爷从来没喝过大哥二哥和弟弟的尿,只喝我的。 爷爷有五个儿女,我父亲是老大,我还有两个叔叔两个姑。奶奶走后,爷爷一直独自一人过日子,我爹、叔叔和两个姑没少劝爷爷,让他别自己过,到我们和叔叔三家轮着享清福。爷爷没同意,他爱干净,喜欢清静,他说一个人过自由自在,会省去许多话说。其实爷爷喜欢独自过日子有一个不好启口的原因,他对生活有点讲究,没有荤腥吃不下饭。倒不是他已纳下多大的钱财,整日大鱼大肉,他喜爱过那种小鱼小虾的小日子。他总爱买半斤黄鳝,或者半斤嘎咕鱼(北方叫黄辣丁,抓起来会嘎咕嘎咕叫),或者乌鱼,黄鳝也好,嘎咕鱼也好,乌鱼也好,他都是用砂锅一起炖豆腐,汤炖得跟豆汁一样,白白的,稠稠的,比如今放味精的三鲜汤还鲜。现在想起来我都谗。有一次,我忍不住去偷爷爷竹橱里的鱼吃,正巧让我爹看到,他操起一根棍子打我,没打着我,却打裂了爷爷的竹橱门。爷爷没打我,也没骂我,反说我爹把竹橱门打坏了。后来我一看到爷爷那扇开裂的竹橱门就难为情。爷爷有一块祖传下来的小菜地,种一垄韭菜,半垄蒜,这是基本固定的,余下的地再种别的时鲜青菜。地头有一条小河沟,爷爷在河沟边种了茭白,嫩茭白生的就能吃,甜甜的。每年到夏初,爷爷总要栽两种香瓜,一种叫白小娘,跟现在进口的伊丽莎白一个样,我想很可能是那时咱们出口给人家留下了种,现在反进口来赚咱们的钱;还有一种叫青皮绿肉瓜。两种瓜都又香又甜,每年都是爷爷自己留籽,自己育苗,生怕变了种。我少不了吃爷爷的这两种瓜,但爷爷种瓜主要是拿到镇上去卖,换茶钱。那时候民风尚好,爷爷的瓜白白的、青青的,在路上就能看见,但过往的人看到熟透谗人的白小娘和青皮绿肉瓜,没有人下手去偷。我吃爷爷种的瓜当然是要帮爷爷干点活,到十四五岁,放学回来,爷爷总叫我帮他挑大粪汤给瓜秧追肥。之前是二哥帮爷爷挑,到我会挑得动一担粪汤时,爷爷就叫我挑。每次他都是自己先把粪汤打到桶里,等我回来。我把粪汤挑到地里就不用管了,爷爷自己浇,自己刷洗粪桶,自己挑回空桶。爷爷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而且他能挺过三年自然灾害的肆虐,多半靠的是这块菜地。 爷爷留着花白的长胡须,春天穿长褂,秋天穿夹袍,冬天穿棉袍,他一直这样干干净净利利落落活在我心中。我爱爷爷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些,主要是爷爷传给了我们黄家世代的品行和智慧。我曾在“日子三部曲”的代序《上帝给的日子》里写到,我以为赋予作家文学天资和灵性的往往不是父母,而是爷爷或奶奶。父母对儿女考虑更多的是责任,是管教,心理上有对立会导致距离。爷爷奶奶则不同,他们给孙儿孙女更多的是疼爱。隔代老小之间几乎没有距离,相互间可以无话不说。家族的历史,村里的故事,还有民间的传说,常常是爷爷奶奶与孙儿孙女间永恒的话题。他甚至会把自己最秘密的不能让儿女知道的隐私,毫不隐瞒地告诉自己的孙儿孙女。 如果要说我有那么一点文学天赋的话,跟爷爷有很大的关系。我似乎懂事比较早,很小的时候就会想一些大人想的问题。比如,我们家的屋子为啥比左右隔壁邻居的屋子窄。邻居家的床能横着放,隔出房间,还能留出通道;我家的屋子仅有一张床宽,两米多一点,床竖着放,床前才勉强走过人,根本没法隔出房间。爷爷告诉我,原来的老屋让“长毛”(太平天国洪秀全的部队)给烧了,重新造屋的时候,我的太爷爷让“长毛”的一位娘娘喜爱,带走要做养子,据说一直带到广州。太爷爷是单传,家中无后继之人,两邻就悄悄地把墙沟挖到了我们家的宅基上。太爷爷到天平军失败才逃回老家,人家的屋子都造好了,太爷爷没有跟人家吵,也没跟人家争,仍在这宅基上造了屋,所以比别人家的屋窄三尺多。我不平地问爷爷,他们为什么欺负咱,咱们为什么不跟他们争,为什么不找人评理。爷爷一本正经地跟我说,用不着争,也用不着找人评理,他们的屋子宽,咱们的屋子窄,他们占了咱们的宅基地,理就在这里摆着,我们不是不知道,他们也不是不知道,村上的人也不是不知道,老天爷、土地爷都知道。摆在这让你们知道,让他们的子孙知道,让村上的子孙都知道,理全在里面了。这理要比跟他们争,跟他们吵多得多。世上的人一人一心,有的人活世上,专想着占人家的便宜,占一点快活一点,越占多心里越快活。其实不是这样。老辈人说,每个人的东西都应该靠自己的两只手做出来,别人的东西是不能占的,尤其不能占人家的地,地是人家的命,占地等于强占人家的命,占地占到有棺材坑大小时,土地爷阎王爷就不会饶恕他,这人就该死了。为人在世,忠厚才有后。我当时无法判断爷爷的道理是否科学,可占我们家地的邻居长辈们都不到40岁就暴病而死倒是事实,这难道是一种应验和报应? 我不信地问爷爷,土地爷和阎王爷住哪里啊?爷爷没有笑,爷爷说住在人的心里。你做了好事,你善待别人,土地爷高兴、阎王爷高兴,别人高兴,你自己也高兴。人高兴了,心就宽,心宽就无忧,无忧无虑的日子就过得自在。人做了缺德事,坑害了别人,土地爷不高兴,阎王爷不高兴,别人不高兴,他自己也心亏。心亏就心虚,心虚好心惊,心惊血脉就不调,血脉不调就要得病。 我好倒树刨根,又问爷爷,阎王爷会报应恶人,那么为什么还有这么多恶人。爷爷说,恶人坑害一个人,就断一条路;坑害两个人,就断两条路;坑害人多了,他就没了路;就算是活着,也没人把他当人看,说话没人信,做事没人帮,他在人眼里已不是人,跟死了差不多。 我两眼一眨不眨地听爷爷说,当时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爷爷是这么跟我说的,自己一辈子也是这么做的,对家人也是这么要求的。每当我娘跟人家发生纠纷争吵时,爷爷总是一声一声大小姐把娘叫回家,说不要跟人家吵,谁对谁错左邻右舍的人心里明镜似的,她要吵让她吵去,村上人听烦了,一人说她一句,她骂三天三夜都翻不过本来。爷爷的占便宜会有报应的理论我不敢确信,但爷爷的为人在世,忠厚才有后,真成为祖训,深深地埋进了我的心灵。事实在那里摆着,不由我怀疑。我太爷爷、爷爷和爹都忠厚,所以我们有五男二女兄妹七个。太爷爷活到87岁,是因下田抢收麦子中暑而死;爷爷83岁,是肠梗阻医生不给医治而死;父亲已92岁,89岁时跌断了腿,骨头竟还能长好又站了起来,仍旧天天清晨五点就起床到镇上茶馆喝早茶,现在还常常跟家人搓麻将赢茶钱。 爷爷为人忠厚,办事精明,是方圆几十里内有名的“牛头”,如今叫经纪人。牲口交易全在市上,北方叫集,我们老家土话叫“luo ”,我不知道该用哪个字。或逢一四七,或逢二五八,或逢三六九,宜兴、和桥、高塍,几个镇插开聚市,爷爷便从这个镇跑到那个镇,几个镇子依次推磨转,忙完东镇赶西镇。做中间人,首要的是公正,要主持公道,离开了公正、公平,这碗饭就吃不成。我跟爷爷一起生活有十八九年,他一辈做交易生意,我没见爷爷跟谁有过纠纷。他不坑买家,也不欺卖家。一头牛牵到市上,双方有意,他扳起牛蹄看看蹄,卷起牛舌看看牙,扬起牛绳让牛绕他溜三圈,一口定价,双方满意。爷爷一辈子都吃这生意饭,大家都认他。爷爷的忠厚待人影响了我爹,爹在镇上的猪行里掌秤,也是一辈子做中间人,完全继承了爷爷的品行,苏、浙、皖都有爹生意上的朋友。 爷爷除了做牛生意,剩下的空闲全在黄公祠茶馆喝茶听书。茶馆离我们学校很近,在我放学回家必经的街上。每天下午放学,我总要进茶馆找爷爷,有时我爹也在。爷爷要在,就空出一块凳子让我坐,用茶杯给我倒一杯茶,我一边喝着茶,一边幸福地跟爷爷一起听书。跟爷爷同桌的爷爷伯伯,总免不了要夸我聪明,长得体面。每到这时我就学得更乖,不声不响,聚精会神听书。《白蛇传》、《水浒传》、《三国》、《说岳全传》、《杨家将》等等,我都是先在茶馆听说的,听不全的爷爷回家再跟我补。我的文学兴趣和天赋只怕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培养孕育的。今天我能写小说,与爷爷是分不开的。 爷爷一生没有抱怨过什么,有一件事让他遗憾,他没能见到重孙。当我大哥高中毕业的时候,爷爷就开始操起孙儿找对象的事,我大哥考上大学后,爷爷又操心起二哥的婚事。我听他几次埋怨我爹,怎么不管儿女的婚事。我们家晚婚不是因为政府的号召,是传统,我爹就29岁才结婚,他还是长子。我们兄弟五个,最早结婚的是二哥,他也已27岁,还是在我爷爷一再催促之下。我问爷爷为什么要催大哥二哥找象。爷爷说他想抱重孙,抱了重孙,四世同堂,就是有功之臣,见了阎王爷都用不着下跪。 我当兵离家时,二嫂已怀了侄儿伟中。爷爷当然高兴,可谁会料到他竟没能抱到伟中,伟中是爷爷去世后五个月生的,爷爷是带着终生遗憾去的那个世界。一想起他盼望重孙的焦急和心急,我心里又是一阵阵酸楚。 当时接到弟弟信之后,夜里我突然做了个梦,梦到爷爷的屋塌漏了,砖和瓦一片片往下塌,我惊醒了。我顿时想,是不是爷爷托梦给我。第二天,我就给二哥写了封信,要二哥去看看爷爷的坟,是不是塌了,如果塌了,赶紧重新拥土修好。过了一些日子,我收到了二哥的信,说爷爷的坟真的塌陷了,已经修好。这又让我好奇,让我更好好奇的是,我从此再也没梦到过爷爷。我总是傻想,难道爷爷对孙儿们的企求就这么简单?就这么少? 人都有愿望,善良者有善良者的愿望,邪恶者有邪恶者的愿望;爷爷有爷爷的愿望,邻居长辈有邻居长辈的愿望;不管是善的愿望,还是恶的愿望,它总是无穷尽的,总是一愿刚了,一愿又起。虽然都知道知足才能常乐的道理,但这是人的秉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无论善的愿望,还是恶的愿望,愿望毕竟只是愿望,愿望不是现实。世上的事情,有生就有灭;有喜也有悲,有欲必有禁。芸芸众生的脑袋里像豆芽一样不时在冒出千奇百怪的愿望,可谁也不会去想愿望都暗自有它致命的天敌,那天敌除了自然的、社会的内在规律制约外,还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不上典籍、不成文字的东西,那就是道德,或者叫民间道德,或者叫乡间道德。合道德者为善,逆道德者叫恶;善举者昌,邪恶者衰。道德与自然的、社会的内在规律是相吻合的。爷爷讲的那些善恶因果,现在想起来,其实都是民间道德,或者叫乡间道德。千百年来,无论社会如何天翻地覆,如何风云变幻,如何改朝换代,这种东西是世界大同恒久不变的。它固执地维系着人类社会,按照它的规矩繁衍生息着。这是谁都无法抗拒,也无法改变的,道德大于天。(黄国荣) (摘自《为了母亲的微笑》,黄国荣著,四川人民出版社2014年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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