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斯拉夫导演库斯图里卡 《我身在历史何处》埃米尔·库斯图里卡著苑桂冠译浦睿文化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电影《地下》最后一个镜头:这个故事没有结局…… 小说式的自传 库斯图里卡的名字也许并非家喻户晓,但他传奇且丰富的履历其实早就已经奠定了他在影史上的卓越地位。影迷们亲切地称他为“老库”。 作为当今世界上最伟大的电影艺术家之一,库斯图里卡的电影总是充满了浓浓的“超现实主义”风格,是对现实狂欢、荒诞、黑色幽默的另一种形式的展现,因而他的电影流露出强烈的个人风格和艺术特征。然而某些不了解他的观众在看了他的作品后也会觉得“混乱”和“张扬”,这与老库对于自己的身份认同也有着密切的关系。 无论是作为拿奖拿到手软的国际大导演;还是在爵士摇滚乐队“库斯图里卡与无烟地带”(Emir Kusturica & No Smoking Orchestra)中担任贝司手和吉他手;或是自称“学了20年表演”,在多部作品中担任主演的演员;抑或是曾经为了拍《生命是个奇迹》修建出一个“木头镇”的建筑师;还是如今出版了小说体自传《我身在历史何处》的作家……多重身份的“交织”与“跨界”在某种程度上也影响了导演的表达风格,而他本人对于这种自我身份的“复杂”与“混乱”的寻求与认同,也自始至终穿插在他的作品中。 库斯图里卡的电影与音乐,时而如庆典般狂放喧嚣,充满了浓厚的表现意味;时而又在现实之中笼罩了一层荒诞不羁,以及意味深长的反思。这似乎能够与老库的前半生经历形成某种意义上的观照与互文。已逾花甲之年的他,在这本他历时13年亲笔撰写的自传中写道:“我认为遗忘是人之所以能够活下去的一个原因,但我绝不会向遗忘屈服。” 在这本小说体的自传中,老库将大量的笔墨放在了他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前后横跨35年。他的儿时玩伴、心仪对象、远亲近邻,以及他的父母,都成为他书中的主角,有趣的是,他唯独没有提到自己。但同时,书中反复出现的那个直面人心的询问:“在历史长河中我身在何处?”又成为了导演与读者、与自己、与这个世界对话的桥梁。这个问题正如同老库电影中一以贯之的几个主题一样,成为他认识这个世界、认识自我的方式。 父亲&祖国 埃米尔·库斯图里卡1954年11月24日出生于南斯拉夫萨拉热窝。他的父亲是波黑共和国的情报局官员,因此,某种程度上说,他是一个南斯拉夫的“官二代”,生活条件也相对较为宽裕优沃。 南苏关系破裂后,时任南斯拉夫总统的铁托开始清理南斯拉夫人民共和国内部的“亲苏派”,他父亲遭到了贬谪,从贝尔格莱德降级到了萨拉热窝。 因此,我们在这本自传的前半部分,经常可以看到老库对于他父亲的描写。父亲的抱怨牢骚、他的郁郁寡欢、他的酗酒晚归,在库斯图里卡的童年生活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生活的不如意在父亲身上留下了烙印,也让孩提时期的库斯图里卡对于这一系列政治事件有了最初的认识。 男孩的一生受到父辈的影响是很深的,所以我们可以从老库的文字中感受到他对于父亲的那份尊重。在库斯图里卡的眼里,他的父亲对他的教育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也给予了他充分的发展空间。 当库斯图里卡第一次目睹身边的人死去时,他的父亲教育他:“死亡是未经证实的谣言。”父亲帮助他驱散了对死亡的恐惧。当他决定走上电影道路时,父亲给予其充分的支持,拿出家中不多的积蓄提供帮助。当他被父亲的同僚暗示要他出国当“间谍”时,父亲怒不可遏地带着他前去质问:“这他妈的是什么意思!我送我儿子去布拉格,不是去当间谍的,是去学导演的!他去国外都没有奖学金,我得从我老婆继承的遗产里给他抠学费,这还不够吗?你们还想让他给你们当眼线?我儿子可不是拿来卖的!” 从库斯图里卡幽默风趣又亲切动人的文字中,我们能够读出父亲以儿子为荣的那份自豪感:“我儿子能从来自世界各地的250个候选人中被录取,这对于萨拉热窝,甚至对于整个南斯拉夫来说,都意味着点什么吧!”是的,没错,正是因为他父亲的明智和包容,给整个世界电影留下了一颗璀璨的明珠。而父亲对于库斯图里卡的那份平等关爱,以及父子之间的关系,在库斯图里卡日后的作品中,以及他在与他儿子的相处中,依然可以看出其深厚的影响。 1992年,库斯图里卡的父亲去世。同年,南斯拉夫从世界上消失了。这个一直以来动荡不安的国家,最终还是没能逃脱分崩离析的命运。库斯图里卡在书中写道:“我的父亲,还有我热爱的祖国,同时离我而去了。父亲走得及时,这样他就不用看着他曾经添砖加瓦,曾经为之奉献出自己大部分人生的建筑土崩瓦解了。”难以想象,这世上还有比同时失去至亲之人和故乡土地更令人悲痛的事吗? 南斯拉夫对于库斯图里卡而言,始终夹杂着爱恨交加的复杂情绪。一方面承载着他父辈的恩怨情仇,另一方面又在他的前半生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如今,父亲走了,国家的完整性也已不复存在。这种感情,怎能不刻骨铭心? 所以,在这本书的后半部,我们能明显地感受到文字中流淌的严肃和深沉。长期居住美国和欧洲的经历又给他看待祖国的态度带来了“异乡人”的视野。而他对于人生进一步的思考,对于祖国的苦难,对于“身在历史何处”的反复质询,帮助他完成了留名影史的杰作《地下》。这部作品同时也让他第二次获得戛纳金棕榈的奖杯。当他尚且处在局中人的位置时,还没有办法看清时局的态势;然而当他想要归来时,国家已不复存在。这部片子成了导演本人为自己的“前祖国”谱写的一曲时代没落的挽歌,荒诞、无奈、真实、深刻。 而这种悔恨交加的情感,也让他在书的一开始就下定决心“不向遗忘屈服”。对导演来说,电影已经成了他表达自我的有力武器,如今,文字也承担了这样的功能。 电影&爱情 库斯图里卡与电影最早的缘分始于当地的电影资料馆。那时候的他与小伙伴们在资料馆的地窖里卸煤,“由此向电影界迈出了第一步”。拿到工钱以后,小伙伴们都去打扑克了,而他却在资料馆看了让·维果导演的《驳船亚特兰大号》。 而让库斯图里卡正式走上电影这条道路的,是他父亲的朋友、南斯拉夫导演哈伊鲁丁·西巴·克尔瓦瓦茨。这也是老库最应该感谢的人。用他的话来说:“我十几岁的时候,是西巴·克尔瓦瓦茨为我找到了救命良方,他把对电影的热爱灌注进了我的身体里。” 西巴经常去他的家中作客,与他父亲的关系情同手足。一次机缘巧合,他得以在西巴的影片《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中扮演一个小角色。虽然老库对于演戏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感受,但是却对“导演”这个词感到无比兴奋。 19岁那年,库斯图里卡进入布拉格表演艺术学院学习导演,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在电影学院学习期间,刚好费里尼的《阿玛柯德》在布拉格放映,老库满怀期待地想要去一睹大师之作的芳容,但是却得知了自己喜欢的女孩马娅的一些消息。他决定先放弃这次观看的机会,赶回萨拉热窝追求自己的爱情。旅途的舟车劳顿让他疲惫不堪,等他回到布拉克再次观看这部作品时,看着看着却睡着了,而且是连续三次。每次都是只看了个开头就昏昏入睡,而且每次都是不凑巧地需要他在爱情和看电影之间作出选择。这种深深的愧疚感和沮丧感困扰了他很久,甚至还受到了同学们的嘲笑:“你这是在玷污这个片子!” 再后来,时隔一年,老库与马娅真的命中注定地在一起了,而《阿玛柯德》刚好在萨拉热窝上映,马娅兴奋不已地问他有没有看过。如果说出真相,那可不行,作为一个学导演的学生怎么能够承认在这样一部伟大的电影面前睡着了三次呢?可是如果说没看过,那就像是你问一个学美术的大学生有没有看过米开朗琪罗的作品,他却说没有。 于是老库巧妙地答道: “这个电影,看上百遍也不会厌。” “这样的话,你带我去看吧。” 太美好了!这是我特别喜欢的书中的一个段落,有趣、甜蜜,又充满温柔。你能够感受到一个导演在他年轻时对于大师作品的向往,对于自己的怀疑,对于爱情的无限憧憬和努力追求。在这段趣事面前,我看到的是一个褪下巨大光环后的普通小伙子,在面对爱情时的一点羞涩、一点可爱、一点小心机。那么真实,却那么让人感动。 这一次,老库终于没有睡着,他一边看着电影,一边握着马娅的手,在这部杰作面前惊得说不出话来。“对于我的电影作品来说,《阿玛柯德》就像是一场宇宙大爆炸。片中的画面和用意成为我电影创作的源泉。从那以后,我以这部电影作为标尺衡量我的电影生涯。” 也许正是这种冥冥之中的缘分,让费里尼和爱情之神同时眷顾了他。而他的电影作品里,“爱情”同样是一个重要的主题。在《亚历桑那之梦》《地下》《黑猫白猫》《生命是个奇迹》等影片中,除了对于战争和家园的描绘,还都讲述了普通小人物对于爱情的向往和执著。在新作《牛奶配送员的奇幻人生》中,他甚至与昔日女神莫妮卡·贝鲁奇谈起了恋爱。 用欢笑包裹泪水,用荒诞解构现实。他的文字也如同他的电影一样,疯狂中充满了不羁的理想主义和浪漫情怀。而他对于自己的评价也很诚恳与质朴:“生命中有无数丰富多彩的事情,我拍电影和写作都是为了被爱。” 爱,这大概是世间万物亘古不变的主题了。一如他回望自己消失的故土,回忆曾经伟岸的父亲形象,回顾他的电影他的爱情,回首自己的前半生,他选择对自己坦承。“我要留下该记住的,清除该忘记的。”透过这本书,他时刻询问并提醒自己,究竟自己身在历史何处?而这个问题,也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脑海中,留下了一个不得不思考的神秘问号。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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