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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在判断系统中的特殊功能:超预期判断——《世说新语》分析

“乃”在判断系统中的特殊功能:超预期判断
——《世说新语》分析
(《汉语史研究集刊》(五)巴蜀书社2002)
肖娅曼
(四川大学 中文系 四川 成都 610064)

    内容提要:“乃”在古汉语中与其它具有判断功能的词长期共存,但它的独特功能是什么,由于缺乏研究手段一直是古汉语研究中的疑难问题。东晋《世说新语》中上古判断系统与新产生的判断词“是”并存,提供了共时比较的条件。文章采用完全归纳、对比、替换、消元、添加等方法,剥离出了中古前期判断性“乃”的独特功能,初步认为“乃”的功能是专用于超预期判断。
    关键词:乃;超预期;判断
    上古虽无专职判断词,但有各类判断句式,肯定判断句形式至少有以下四类:“百里奚,虞人也。”(《孟子·万章上》)“嫂溺不援,是豺狼也。”(《孟子·离篓上》)“克己复礼为仁。”(《论语·颜渊》)“谚曰:‘狼子野心。’是乃狼也,其可畜乎?”(《左传·宣公四年》)可以将上述四类判断句形式分别称为名词判断句、“是”判断句、“为”判断句、“乃”判断句。上古这四类判断句式不一定能互相替换,这说明它们各自有不同的作用,但到中古判断词“是”发展成熟后,以上各种形式都归并为“……是……”一种形式,这容易使我们忽略上古不同判断句式的分工,忽略上古“是”“为”“乃”三个词与中古发展成熟为系词的“是”的差异。本文就是对起过系词作用的“乃”的特殊性的探索。
    汉语“乃”判断句是古老的判断句形式之一,但处于判断句系词位置“乃”的特征问题,却是上古汉语研究中的一个疑难问题。因为“乃”与判断词“是”的作用似像非像,用“是”去对译上古判断句中的“乃”时,总得在判断基础上加上一些别的东西,而且每次加的又有所不同。再者,虽然对“乃”的研究只能以判断词“是”为参照,但“是”却是中古后发展成熟的。一种语言现象是由整个语言系统的方方面面共同决定的,如果时代不同、语言系统不同,那么语法系统、判断系统及语法词的功能都会发生很大改变。在不了解上古整个判断系统的情况下,要用中古才发展成熟起来的判断词“是”对上古判断性“乃”进行研究,是很困难的;除非有一个中介,将上古的“乃”与中古的“是”以及它们各自的判断系统连接起来。
    我们发现,《世说新语》为我们提供了这一中介,这使得研究上古判断性“乃”的特性成为了可能。《世说新语》既完整地保留着上古的判断系统,如判断性“乃”“为”“非”,以及名词判断句等形式;同时,“是”已主要用作判断词,还有“乃是”这一新的判断形式。
    要探知上古系词位置的“乃”的特性,须分两部走:一是将“乃”放在《世说新语》的判断句系统中,以“是”判断句、“为”判断句及名词判断句等作参照,做共时研究,尤其是对《世说新语》“乃”“是”“乃是”判断句的差异进行共时比较。将“乃”判断功能以外的其它功能剥离出来,得出《世说新语》中系词位置“乃”的独特功能。二是以此研究结果为参照,对上古数量不多的全部判断性“乃”进行完全归纳,以确定或修正现有初步结论,最后得出上古系词位置“乃”的性质的结论。
    本文做的是第一步的研究,文章采用完全归纳、对比、替换、消元、添加等多种方法,初步得出结论:《世说新语》中“乃”在判断词系统中的特殊功能是超预期判断。
    一
    “乃”判断句在《尚书》中即已存在,如“尔乃自介用逸,兹乃允惟王正事之臣”(《酒诰》)[1];现代意义上的判断词“是”,一般认为是战国以后才产生的,而系词位置的“乃是”形式,大约是汉末魏晋产生的。“乃是”应当是在判断词“是”发展到相当成熟的阶段产生的,就我们目前调查的情况看,它大约首先见于《世说新语》,如:“国破家亡,无心至此,今日若能见杀,乃是本怀。”(《世说新语·贤媛》21)我们调查了《世说新语》前的《史记》《论衡》和后汉口语程度较高的10部汉译佛经共12部中古文献,以及先秦的十三经、《国语》、《国策》《庄子》共十六部上古文献,均未发现这种处于系词位置的“乃是”形式。[2] 而《论衡》中“是”作判断词已不罕见,全书“是”字共出现 707 次,做判断词 30 次,占全部“是”字句的 4. 24 % ,但无1例“乃是”形式。这说明,东汉时“是”作判断的情况虽不多见,但已有一定数量,而“乃是”形式尚未出现。这样,“乃”“乃是”“是”产生的先后顺序为:
    乃 → 是 → 乃是
    在《世说新语》中,“是”还不能带否定副词“不”,也就是说,判断词“是”还在向着最终成熟的方向发展的过程中。当判断词“是”发展成熟后,判断性“乃”也就从口语中消失了,只作为文言词保留在一般词汇中。因此“乃是”形式,实际是作为“乃”判断句向“是”判断句归并过程中的一种过渡形式。
    既然“乃是”为“乃”向“是”过渡的一种形式,“乃是”就成为我们探知“乃”“是”联系的第一个环节。现在首先需要知道“乃是”的性质:它等同于“乃”还是“是”?或者是“乃”和“是”的功能之合?采用消元法,交替消去“乃是”中的“乃”和“是”,看这些“乃是”句在什么情况下不仅成立,而且保持原意。具体地说,如果消去“乃”而句子不能保持原意,消去“是”而句子保持原意,这说明“乃是”的功能等同于“乃”;反之,则等同于“是”;如果“乃是”二元消去任何一元后,句子不能保持原意,说明“乃是”的功能是“乃”与“是”之合。《世说》中共有 6 个“乃是”判断句,现全部列出:
    1. 袁虎少贫,尝为人佣载运租。谢镇西经船行,其夜清风朗月,闻江渚间估客船上有咏诗声,甚有情致;所诵五言,又其所未尝闻,叹美不能已。即遣委曲讯问,乃是袁自咏其所作咏史诗。因此相要,大相赏得。(《文学》88)
    2. 郗太傅在京口,遣门生与王丞相书,求女婿。丞相语郗信:“君往东厢,任意选之。”门生归,白郗曰:“王家诸郎亦皆可嘉,闻来觅婿,咸自矜持,唯有一郎在东床上坦腹卧,如不闻。”郗公云:“正此好!”访之,乃是逸少,因嫁女与焉。(《雅量》19)
    3. 国破家亡,无心至此,今日若能见杀,乃是本怀。(《贤媛》21)
    4. 桓南郡与殷荆州共谈,每相攻难。年余后但一两番,桓自叹才思转退,殷云:“此乃是君转解。”(《文学》65)
    5.王忱死,西镇未定,朝贵人人有望。时殷仲堪在门下,虽居机要,资名轻小,人情未以方岳相许。晋孝武欲拔亲近腹心,遂以殷为荆州。事定,诏未出,王珣问殷曰:“陕西何故未有处分?”殷曰:“已有人。”王历问公卿,咸云:“非。”王自计才地,必应任己。复问:“非我邪?”殷曰:“亦似非。”其夜,诏出用殷。王语所亲曰:“岂有黄门郎而受如此任!仲堪此举,乃是国之亡徵。”(《识鉴》28)
    6.荀奉倩与妇至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妇亡,奉倩后少时亦卒。以是获讥于世。奉倩曰:“妇人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裴令闻之,曰:“此乃是兴到之事,非盛德言,冀后人未昧此语。”(《惑溺》2)
    消元的结果,前 4 例“乃是”以“是”替换后,句子虽成立,但不能保持原意;以“乃”替换后句子不仅成立,并且完全保持了原意。这说明,这4句“乃是”不同于“是”, 也不同于“乃+是”,而同于“乃”。第5例、第6例分别以“乃”“是”替换都能保持原意,说明这些“乃是”既与“乃”同,又与“是”同。
    “乃是”的这两种不同特征,说明了两点:其一,“乃”通过“乃是”正向“是”过渡,并正在开始丧失自己原有的特征;其二,“乃”的功能大于“是”的功能,“乃”在“是”功能以外的未知功能也就是“乃”的特有功能。换句话说,“乃”的独特功能是由“乃”的功能减去“是”的功能。要求得这个未知的功能,就须将“乃”判断句与“是”判断句进行比较,看看“乃”判断句比“是”判断句多出了什么,这个多出的功能,就是“乃”的未知功能 ,也就是“乃”的特有功能。
    二
    《世说》中“是”判断句共 169 句,占全部“是”字句的64. 25 % 。“乃”共出现 219 次,可确定单独用作判断词的共 10次,[3] 占 4.57 % ;如再加上同于“乃”的 4 个“乃是”句,共14句,判断性“乃”的比率达到6. 39 % 。这个比率远高于上述先秦十六部文献中判断性“乃”在全部“乃”字中所占的比率,先秦“乃”判断句比率不到百分之二。因此,《世说》中这 14 个 判断性“乃”应该可以反映这类“乃”的基本情况。
    首先对比一例同时出现的“乃”“是”两个判断句。
    《世说新语·德行》第28条非常特别,它记述“素有德业”的邓攸于兵荒马乱的西晋末年渡江避难时娶一妾,后发现竟是自己甥女,因而“哀恨终身”。此例中有两个判断句,一句用判断词“是”,另一句却用“乃”,试将它们对换如下:
    原   句
    邓攸始避难,于道中弃己子,全弟子。既过江,取一妾,甚宠爱。历年后,讯其所由,妾具说是北人遭乱,忆父母姓名,乃攸之甥也。
    对换句
    邓攸始避难,于道中弃己子,全弟子。既过江,取一妾,甚宠爱。历年后,讯其所由,妾具说乃北人遭乱,忆父母姓名,是攸之甥也。
    显然,“妾具说乃北人遭乱”不能说,“忆父母姓名,是攸之甥也”不能保持原意。如果说“妾具说是北人遭乱”不能以“乃”替换,是语法原因,即判断性“乃”不用于主谓结构的宾语之前,那么从语法角度讲,“妾是攸之甥”就完全合乎语法,而且从语义上看,也是完全正确的句子。但是,将此句放回原文中,就只能说“妾乃攸之甥”,否则就没有原句意味。为什么此处“乃攸之甥也”说成“是攸之甥也”就没有原句应有的意味呢?看来,“乃”“是”不能互相替换的原因不是语法方面的,而是语意方面的。
    从语意角度观察,它们的不同是:妾自述自己“是北人”用“是”判断句,从邓攸角度发现爱妾是自己的甥女用“乃”判断句。邓攸是一位在乱世中“弃己子,全弟子”的极有道德的人,突然发现自己做了完全违背自己道德意愿并且无法挽回的事情,这就是用“乃”的原因吗?再看另两例:
    “乃”判断句
    顾荣在洛阳,尝应人请,觉行炙人有欲炙之色,因辍己施焉,同坐嗤之。荣曰:“岂有终日执之,而不知其味者乎?”后遭乱渡江,每经危急,常有一人左右己,问其所以,乃受炙人也。(《德行》25)
    “是”判断句
    王子猷出都,尚在渚下。旧闻桓子野善吹笛,而不相识。遇桓于岸上过,王在船中,客 有 识 之 者云是桓子野。王便令人与相闻,云:“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任诞》49 )
    判断性“乃”与判断词“是”语法位置一样,从语义上看,判断类型都是事实判断;但上边判断性“乃”又是用于意外发现判断,而下边用“是”的判断句却不是表意外的判断句。当又试图将“乃”“是”对换,再次出现“乃”不能替换“是”、“是”替换“乃”时不能保持原意的情况。14个“乃”判断句已有2句表意外性判断,其他 “乃”是否也有这种表示意外发现性判断的特殊功能?
    从表意外发现判断这一角度考察,首先发现14个“乃”判断句中有 7句表意外性判断。全部列出如下 [4]:
    1.意外性发现判断
    ⑴ ……忆父母姓名,乃攸之甥也。(《德行》28)
    ⑵ ……每经危急,常有一人左右己,问其所以,乃受炙人也。 (《德行》25)
    ⑶(王丞相)语殷曰:“身今日当与君共谈析理。”既共清言,遂达三更。丞相与殷共相往反,其余诸贤略无所关。既彼我相尽,丞相乃叹曰:“向来语乃竟未知理源所归。”(《文学》22)
    ⑷ ……即遣委曲讯问,乃是袁自咏其所作咏史诗。(《文学》88 )
    ⑸(法开)既来便脉,云:“君侯所患,正是精进太过所致耳。”合一剂汤与之。一服即大下,去数段许纸,如拳大,剖看,乃先所服符也。(《术解》10)
    ⑹ ……郗公云:“正此好!”访之,乃是逸少,因嫁女与焉。(《雅量》19)
    ⑺ 阮步兵啸闻数百步。苏门山中,忽有真人,樵伐者咸共传说。阮籍往观,见其人拥膝岩侧,籍登岭就之,箕踞相对。籍商略终古,上陈黄、农玄寂之道,下考三代盛德之美以问之,仡然不应。复叙有为之教、栖神道气之术以观之,彼犹如前,凝瞩不转。籍因对之长啸。良久,乃笑曰:“可更作。”籍复啸。意尽,退还半岭许,闻上口酋 然有声,如数部鼓吹,林谷传响,顾看,乃向人啸也。(《栖逸》1 )
    以上7句表意外发现判断的“乃”,若翻译成现代汉语,都须在判断词“是”以外加上表示意外发现语意的词,即讲成“竟然是”或“原来是”等。
    这7个意外性发现判断“乃”占到全部判断性“乃”的百分之五十,剩下百分之五十的判断性“乃”与意外性有没有关系呢?经过分析发现,所有的判断性“乃”都与表示意外有密切关系,只是前7句表意外的性质较明显,而后7句的这一性质却较为隐蔽。
    这7个判断性“乃”可分为两种情况,即:告知意外判断、感叹性判断。下面先分类列出,然后再进行分析:
    2.意外性告知判断
    ⑻ 魏武将见匈奴使,自以形陋,不足雄远国,使崔季珪代,帝自捉刀立床头。既毕,令间谍问曰:“魏王何如?”匈奴使答曰:“魏王雅望非常;然床头捉刀人,此乃英雄也。”(《容止》1)
    ⑼ 冀州刺史杨淮二子乔与髦,俱总角为成器。淮与裴頠、乐广友善,遣见之。頠性弘方,爱乔之有高韵,谓淮曰:“乔当及卿,髦小减也。”广性清淳,爱髦之有神检,谓淮曰:“乔自及卿,然髦尤精出。”淮笑曰:“我二儿之优劣,乃裴、乐之优劣。”  (《品藻》7)
    ⑽ 陶公少时作鱼梁吏,尝以坩鱼差 饷母。母封鱼差 付使,反书责侃曰:“汝为吏,以官物见饷,非唯不益,乃增吾忧也。”(《贤媛》20)
    ⑾ 桓南郡与殷荆州共谈,每相攻难。年余后但一两番,桓自叹才思转退,殷云:“此乃是君转解。”(《文学》65)
    ⑿ 刘尹云:“人言江虨田舍,江乃自田宅屯。”(《品藻》56)
    3.感叹性判断
    ⒀ 周叔治作晋陵太守,周侯、仲智往别,叔治以将别,涕泗不止。仲智恚之曰:“斯人乃妇女,与人别,唯啼泣!”(《方正》26)
    ⒁ 晋武帝讲武于宣武场,帝欲偃武修文,亲自临幸,悉召群臣。山公谓不宜尔。因与诸尚书言孙、吴用兵本意,遂究论。举坐无不咨嗟,皆曰:“山少傅乃天下名言。”(《识鉴》4)
    先看“意外性告知判断”。与前一类不同,这 5 句中的“乃”不是对意外的发现作出判断,而且每句在“是”以外添加的词语也不同,如例 8 中的“乃”讲作“才是”,例 9 讲成“就是”,例10讲为“反到是”等等,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告诉一个对方意想之外的判断。如第11例桓玄自叹才思转退,仲堪却说实际是比过去理解得更深透,殷是告诉桓一个桓自己预想之外的判断。
    第12例“乃”的问题因涉及其他语言和背景问题,需稍加讨论。“刘尹云:‘人言江虨田舍,江乃自田宅屯’”的“田舍”在《世说新语》中共出现了4次,都作贬义的“乡巴佬”“土包子”一类意思讲。[5] 第二个“田”字是动词,作“耕种”讲。[6] “宅”即住宅,“屯”即村庄,指产粮之地。魏晋清谈之风很甚,江虨博学有德行并有军功,[7] “为仆射积年,简文帝为相,每访政事,虨多所补益”[8],是务实派,不好佛老,也不善玄谈。刘尹却是当时最为人推崇的清谈家,才性极高,他不欣赏江。刘以言辞精辟高妙著称,《品藻》中此句应是对江虨的一个非常准确的评价。从语言和背景两方面分析,动词“田”可引申为“从事”“经营”“干”等,而“宅”“屯”比喻国计民生,国家生存的基础。此句意为:“刘尹说:‘有人说江虨简直像个乡巴佬。什么像不像的,江本来就是种地干泥水活儿的人。’”实喻江是专务实事之人,根本不入玄谈之流。别人是在江不能谈出高妙精深玄理、缺乏魏晋风度的范围内评价江的,刘尹的评论超出了时人意想的评价。
    意外发现判断是事实判断,而意外告知判断则是褒贬性判断。意外性发现判断是自己发现意外,意外性告知判断是告知一个对方意想之外的判断。
    感叹性判断也是一种褒贬判断。它与前述两类意外性判断有什么联系呢?我们还是先将它与《雅量》第39条中的“是”判断句做一对比:
    晋武帝讲武于宣武场,帝欲偃武修文,亲自临幸,悉召群臣。山公谓不宜尔。因与诸尚书言孙、吴用兵本意,遂究论。举坐无不咨嗟,皆曰:“山少傅乃天下名言。”
    (东亭)初见谢失仪…。坐上宾客即相贬笑,公曰:“不然。观其情貌,必自不凡,…”后因月朝阁下伏,公于内走马直出突之,左右皆宕仆,而王不动。名价于是大重,咸云:“是公辅器也。”
    “乃天下名言”与“是公辅器也” 都是褒扬性评价,语法结构类似,但放入原例中“乃”“是”又不能互相替换,或替换后不能保持原意。为什么都是褒扬性判断,一句用“乃”,一句却用“是”呢?“乃”是在山涛发了一番与众不同的议论,引起在场的晋武帝和群臣满座咨嗟时,群臣对山涛的评价中用的;“是”是在王东亭已得到桓公“不凡”的称赞和考验后众人对东亭的评价中用的。二者的不同,在于“是”为一种确认性判断,而“乃”是一种超预期的判断。
    超预期性与意外性是一种什么关系呢?意外是完全没有一点思想准备,而超预期则是有所意识,但结果还是超出了预想。因此,发现、告知、感叹实际只是表面现象,他们的共同特点都是超出预想,这才是实质。
    三
    《世说新语》中169个“是”判断句,无一例有超预期用法,其他判断句类型也是如此。多数判断性“乃”有超预期功能,而其它具有判断功能的词都没有超预期功能,表明“乃”与其他具有判断功能的词有一种分工,“乃”专用于超预期判断,其它词用于别的判断,在是否具有超预期一点上,它们之间形成一种对立互补关系,有如下表:
    《世说新语》中“乃”的这种超预期判断特征,是否就是上古判断性“乃”的特征,是否这一特征就是“乃”判断句能与其他判断句长期并存的原因,这要对上古判断性“乃”做研究后才能作出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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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1]《十三经注疏》此句注为:“汝能以进老成人为醉饱,考中德为用逸,则此乃信任王者正事之大臣。”
    [2] 上古15部文献中,仅在《尚书》和《庄子》、《战国策》中各发现1例“……乃是”结构,中古12部文献中发现了2例“……乃是”结构,全部列出:“听朕教汝于棐民彝,汝乃是不蘉,乃时惟不永哉!”(《周书·洛诰》)“无其名又无其实者,王乃是也。”(《战国策·秦四》)“若彼知之,乃是离之。无问其名,无窥其情,物固自生。”(《庄子·在宥》)“召平曰:‘嗟乎!道家之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乃是也。’” (《史记·齐悼惠王世家》)“其论说始若诡於众,极听其终,众乃是之。”(《论衡·自纪》)《尚书》1例“乃是”用法待考定,《战国策》《史记》“乃是”中“是”为“乃”的宾语,《论衡》“乃是”之“是”为“认为……正确”之意,均与我们讨论的“乃是”性质不同。
    [3]《世说新语》中有些“乃 + 形容词结构”形式的“乃”,像判断性“乃”:“支道林拔新领异,胸怀所及乃自佳”(《文学》36);“此年少戏乃不恶”(《方正》42);“兄伯萧索寡会,遇酒则酣畅忘反,乃自可矜。”(《赏誉》151)。为讨论集中,本文暂不涉及此类结构,拟另文专门讨论。
    [4] 其中四例已见上文,这里不再引全文。
    [5] 据张永言主编《世说新语词典》,四川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
    另外3次为:“ 殷中军尝至刘尹所清言。良久,殷理小屈,游辞不已,刘亦不复答。殷去后,乃云:‘田舍儿强学人作尔馨语!’”(《文学》33 )“ 宋祎曾为王大将军妾,后属谢镇西。镇西问祎:‘我何如王?’答曰:‘ 王比使君,田舍、贵人耳。’镇西妖冶故也。”(《品藻》21)“王大将军年少时,旧有田舍名,语音亦楚。”(《豪爽》1 )
    [6] 此据张万起《世说新语词典》,商务印书馆1993年版。
    [7] 参见徐广《晋纪》。
    [8]《晋书·江统传》。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