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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瓶装新酒的借题发挥与文字学的斤斤计较:从汉字“武”说起——《说“武”》简述


        论文作者简介:
        李守奎,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历史系教授、中文系教授。主要研究领域为古文字、出土文献和汉字学,任历史文献学博士生导师、汉语言文字学博士生导师。
    文章首先分析了古代知识分子表达思想时不直接说,总是借题发挥的原因,即:
    第一,这是古已有之。在崇老的文化里,老旧就是价值;第二,韬光养晦,避免张扬,这叫修养;第三,避祸。统治者的意志就是天下人的思想,这才是天子们的愿望。弄出些不一样的思想来,很危险。知识分子的良心又让他们不能不说,但说也得想着法说,不能直说;第四,行之久远。如果不考虑出名、职称以及稿费等等,依托名著表达自己的想法是个好办法。
    其次,文章指出从孔圣人开始古人开始借助古籍来表达自己的思想。如公羊传说《春秋》,实际上处处阐述的都是微言大义;郭象注《庄子》实际上表达的却是魏晋玄学思想;成玄英的疏亦是借助《庄子》表达许多佛学思想。《庄子》只不过就是一个依托,古人善于旧瓶装新酒,借题发挥。
    再次,作者指出古文字也存在这种旧瓶新酒,借题发挥的情况,而且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开始了。并以楚庄王论“武”字为例来说明这种情况:
    楚子曰:“非尔所知也。夫文,止戈为武。武王克商,作《颂》曰:‘载戢干戈,载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故使子孙无忘其章。”
    楚庄王对“武”字的阐释影响深远,《说文》完全承袭了这种说法:
    ,楚庄王曰:“夫武,定功戢兵。故止戈为武。”
    作者指出楚庄王的这一番对“武”字闪耀着军事思想的释读,通过文字学家的“较真儿”,实际上是不靠谱的。原因有四:
    第一,“止”的本义是脚趾,阻止意义产生得很晚。没有任何证据显示,甲骨文或更早的时代“止”有阻止的意义。
    第二,汉字中用“止”表意的很多,全部与足部相关,没有一例是“阻止”。从文字构形的系统性上来说,靠不住。
    第三,像“甭、尘”这样把两个构字部件连读的“会意”字产生得很晚,造“武”字的时代不太可能运用这种方式。
    第四,春秋时期才产生阻止战争这种“武”的反战思想,不可能早到商代。
    既然楚庄王的“止戈为武”是不正确的,那么“武”字的造字本意为何?作者给出了三种可能的解释:
    第一,荷戈远征。商代金文中有一个图徽:
            
    (父乙卣,《金文编》第 1042 页)
    把中间的人省去就是戈和止,表示征伐等战争行为,这是“武”的常用意义。
    第二,古书中武与舞通用。古代舞蹈分为文舞和武舞。文武执羽纱轻歌曼舞歌文德,武舞执干戈慷慨激昂唱武功。
                               
    甲骨文“無”:(合 12829)、(合 15996)。
    这就是一个人操牛尾之类的舞具跳舞,后来下面加上两只脚,就是“舞”字。
                                
    甲骨文“武”:(合 27151)、 (合补 11386)。
    前者是操毛物之舞,后者可能就是操戈跳舞。省略操戈的人形也是可能的。奏武乐跳武舞,起源一定很早。《周颂》里有《武》,把大武当做武王之乐,是其专用罢了。
    第三,“武” 从止,与脚相关。《诗经》 里有几篇周初史诗,其中一篇说到周之先祖姜嫄受孕的过程。经过一番祭祀,“履帝武敏歆”,意思是踩着了上帝足迹的大拇指,有所感动,于是就“载震载夙”,怀孕了。这里的“武”就是足迹的意思。《下武》中又说:“昭兹来许,绳其祖武。”“武”也是足迹。 于是有人就说“武”的本义是足迹。这样解释能够把文献中的意义与“武”字中的“止”联系起来,但没法解释“武”字中的“戈”。
    最后,文章指出目前汉字热的表象下实际上存在着错误释读汉字的情况,这很容易误导人,大家需要小心以免上当。汉字的阐释需要科学规范的标准,不能随意解释,须找到相关证据方可令人信服。古人造字时代距今遥远,古人当时造字的思维今人已很难揣测了,现今许多汉字的阐释不一定反映了当时的实际情况,多数情况下只是接近事实罢了。
     
        (本文刊于《美文》2016年第7期)
        中国社会科学网 郭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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