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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和犹豫不决


    我曾在1998年写过一个短篇,题目叫《楼下楼上》,主要写一个人在懊悔之中的挣扎,其间,这个人遇到了楼下和楼上两个不相干的人,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两人与他的内心竟有了深刻的挥之不去的连结。当时起下这个题目,只是想隐喻主人公犹豫不决的心理状态,但后来的一些年里,我感觉到它的意义远不止一个短篇的题目,它隐喻的犹豫不决,与自己的存在,与自己的写作,以及与许多的人和事,都仿佛有着难以言说的联系。在后来的一篇短文里,我曾这样写道:“有‘犹豫不决’的存在,我们心里就踏实了许多,说明我们至少没有麻木僵化,至少还在思考,至少还有矛盾交织中的希望,也就至少不会忽略‘犹豫不决’于我们的重要。”
    我出生和成长在一个城市与县区农村交界的地方。这样的地方,既不是城市,又和县区的农村有所不同,不说生活习惯、待人处事,只说话的口音,就上上下下地游移不定。这地方,就如同一个人处在此岸与彼岸之间一样,自然地就比两岸的人多了张望,多了比较,也多了不确定和犹豫不决。而我生长的家庭,也有点类似这地方,我的父亲在城市工作,母亲则是一个每天扛锄头下地的农民。记得那时父亲和母亲为一些为人处事方面的事常有争论,母亲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这是农村,不是你们城市!”在我看来,父亲是有些不切实际地在农村套用城市的方式,而母亲虽识字不多,做事全凭着感觉,但那感觉多半都是准确的。虽是这样,父亲在家庭的作用仍是不可小视,首先他每月六七十元的工资,成为我们全家生活的保障,其次他总是把收音机、录音机、电视机这样的电器率先买回家来,使我们家几乎与城市的进程同步。再者,由于他的存在,我家晚上总是坐满了乡亲,听广播、看电视、议论国家大事、谈论城乡趣闻,使我们家仿佛成了一个城乡交界处的交界处。这样的环境,对成全我后来的写作自是难得的好事,但那时的我却并不知晓,反而一心渴望着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姐姐考上大学后,这愿望终于实现了,我在自己的房间里读书或者呆坐,或者召来一群女孩子谈天说地。但奇怪的是,满足之余我仍不能摆脱父母房里的诱惑,常常地,就跑到热闹的烟气腾腾的屋里坐上一会儿。很多年里,我都在自己的房间和父母的房间之间跑来跑去,独处的时候想往热闹,热闹的时候又想往独处。
    而我和城市的关系,与以上的情形也有些相似,那时,户口对人的束缚还相当严重,尽管我们与城市近在咫尺,城市户口与农村户口就像今天富人和穷人的差别一样,是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我们村的一批年轻人,不甘心这样的差别,每天骑了自行车,到城市去做各种各样的临时工。就如同今天的农民工一样,区别只在,今天的农民工更多地是为了赚钱,而过去的我们更多地是怀了对城市一份浪漫的想往。我自然也是那批年轻人中的一个,每天从家到城市,又从城市回到家里。那之间是一条十几里长的坑洼不平的土路,晴天里颠得自行车咣啷咣啷响,雨天里须要把自行车扛在肩上。即便这样,心里还是有几分优越,因为8小时的工作时间毕竟和村人们有了区别,在太阳还老高的时候,已经下了班的我们骑了自行车从仍在劳作的村人跟前经过,那种感觉真是难以言说。
    如今,那条土路早已变成了笔直宽阔的柏油路。可那条路在我这里,仿佛从来就没有消失过,我仿佛永远地走在路上,永远地无法抵达路的一头。我知道,那条路其实已变成了一条心路,它连结的已不仅仅是城市和村庄,还波及了与心有关的方方面面,比如生与死,比如善与恶,比如爱情与婚姻,比如写作与生活……但无论它波及得多么深远,我总能看到一个犹豫不决的影子,它不那么坚定,不那么明晰,却可以体味、体察在任何一头都难以体味、体察的人生滋味和真谛。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