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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宣侠父和《西北从军记》(2)


    二、现实主义的作家
    《西北从军记》以现实主义创作风格,剥去反动军阀的一切伪装,把欺骗者的一切谎言去除干净,客观地呈现西北和藏区现实生活、人性特征和重大事件等,对西北革命斗争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在文学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西北的历史是什么?就是一部兵戎枯骨、闺妇残梦、血腥野蛮的漫长故事。西北从来就是个民族间相互掠夺厮杀的战场,无论是冒顿的骑兵,还是汉皇的貔貅,成千上万的士兵,都埋在了这片土地上,杳远的时光,已经把他们的尸骨消蚀成泥沙了。这里是秦始皇导演屠杀活剧的戏场,有多少威震百世的名将,饱蘸着千千万万无名小卒的鲜血,把自己的姓名写在历史上,这就是所谓的英雄事业。宣侠父说,在这块土地上,再不会相信人间有所谓“春之缠绵”的存在,野蛮的屠杀和落后已经使那时的西北社会丧失了所有的活力。
    在这样的舞台上,国民革命军、西北军阀、各式各样的势力轮番登场表演,这一场活剧被宣侠父的《西北从军记》中再现了。
    1926年9月17日,国民军在五原城内举行了誓师授旗典礼,冯玉祥宣布成立国民军联军总司令部,并就任联军总司令。参加典礼大会的有国民军一、二、三、五、六各军官兵万余人。誓师会上还举行了易旗仪式,将五色旗更换为青天白日旗。
    对于冯玉祥的五原誓师和西北的形势,宣侠父是这样描写的:“九月十七日,青天白日的旗帜,开始飞扬在五原的天空,冯氏举行了誓师典礼,当时的西北,却因此激起了革命的潮头,潮头冲击着西北的城市,兰州沸腾了。”
    宣侠父是冷静的,他指出热火朝天、信誓旦旦的大革命形势后面的暗流涌动,酝酿着极为危险的局面。
    1927年4月宁汉分裂之后,成千上万的共产党员和工农群众死于反动派的屠刀之下,冯玉祥先与汪精卫谋划,后与蒋介石会面,经过权衡轻重,最后决定清除内部的中国共产党人。宣侠父对蒋介石、汪精卫、冯玉祥等国民党人的叛变行径一针见血地指出:“一批批的政治领袖,到了环境变动的时机,纷纷然就将当初的誓词,抛到厕所里去。自然,这些聪明才智的人物,他们当然不再来怕五雷殛顶,或者死在千刀万剐之下的。至于信义,没有官和金钱来得现实,更可以不必忧虑了。其余像宣言通电之类,不过都是些暂时游戏的小品,和市侩们‘秋季大减价’的广告一样,更谈不到实践的义务的。······在革命高潮汹涌而澎湃的时代,黄狗都会狺狺狂吠着来参加革命,然而这些骨子里反革命的东西,到了热潮偶然低落的时候,它们就立刻掉转尾巴,钻入反革命的狗窝中,向整个的革命反噬了。”这样尖锐的揭露,令国人猛醒,宣侠父对党内右倾投降主义者毫不留情,他说:“我们也明明知道革命的队伍中搀杂着许多投机的分子,但是我们以为在革命的命令之下,他们是无法叛变的,终究我们是变成时代的傻子了。”“天地的颜色改变了,中国的革命,已经流产了!我们这些近视眼者,翻身在这个发酵的酒缸中,茫然地不知道怎样来寻找出路了。我们还希望从天外飞来一个机会和原因,挽回这翻天的即倒狂澜,使我们梦想的黄金楼台,重新实现,但是我们的眼前,终于是完全黑黑的。”[2]
    对于各种各样的军阀势力和天花乱坠般的政治谎言,宣侠父辛辣地讽刺:“满街悬挂着许多奇形怪状的青天白日旗:有些和车轮一样的,有些和菊花一样的,有些简直像一只螃蟹,最引人兴味的,就是那些只在一块青布的当中,用白粉画上一个大烧饼的旗子。在饥饿的中国,烧饼本来比什么天日也来得重要些,如果真要用烧饼来做革命的旗帜,我想或者不至于走错了道路。”[3]
    宣侠父以现实主义的笔法,通过环境和生活细节的具体描写来烘托、突出人物的性格特征,力求深入细致地揭示出人物内心的矛盾变化。譬如,他与冯玉祥见面时:“听说冯氏会客的时间,规定是上午四点钟到六点钟,这也是冯氏疾恶官僚的滑稽表现,因为从四点钟到六点钟,无论在夏天与否,正是一般官僚被窝中的黄金时间,所以这个规定的会客时间,不啻挂着牌示说‘官僚止步’。”
    宣侠父表现人物的内心冲突和思想感情瞬息间的变化,来突出人物个性特征的技法堪称一流。冯玉祥对士兵训话说:“当我从前当兵的时候,晚上睡觉的时候,只想我要有一斤银子,我就坐着吃,什么事情也不干了;后来升了排长,才知道一斤银子,并不值得多少钱。我就想,如果有一斤金子,我就可以吃着无忧了,后来升了连长,我的欲望就更大了,我只想积蓄一笔钱,盖造三间平屋,每天炖一罐猪肉,给我父亲吃;谁知道升充营长的时候,我就要参加革命了。”投身这样的革命,官当得越大,野心就越大,坏事做得越多,宣侠父一针见血地揭示了军阀战争的本质。
    那么冯玉祥当上了西北王后,又有了什么样的追求呢?宣侠父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有个摄行过大总统职务的,叫黄膺白,他跑到冯玉祥的专用厕所出恭,“黄氏自以为他所有的履历,是配向督办厕所出恭的。谁知当黄氏正在中途最关紧要的时候,一个卫兵因为当初没有注意,这时听到黄氏闭气用力的声音,就进去一把将黄氏拉出,喝着说:‘糊涂!谁教你在这里拉屎?’黄氏掇着裤子,匆急地说:‘我是黄膺白。’卫兵放手向他胸部一推,说:‘我管你是黄膺白、黑膺白,反正这里不许你拉屎。’黄氏只好到官长厕所完成他的未完工作。”[4]幽默调侃中,宣侠父深刻揭示冯玉祥既有投机革命,谋求升官发财的一面,也具有接受进步思想、同情人民的一面,所谓的“割据将军”、“基督将军”、“倒戈将军”的两面摇摆性跃然纸上。
    《西北从军记》充分运用讽刺手法,以加强批判揭露的力量。宣侠父不但善于从地主官僚和旧军阀的日常生活中揭露其丑恶本质,而且充分运用虚构、夸张、对比甚至怪诞的讽刺艺术手法,抨击他们的昏聩荒唐和卑鄙无耻。西北军阀马福祥吹嘘庚子年西太后銮驾西行,给西太后扶轿的恩赐,“凡西太后的鞋式鞋尖以及鞋底,都在夹写分写的言词中形容出来,说到太后温言慰问时,在月光中,我看到他几乎感激得要老泪纵横了。其实给一个老妪扶轿,总不能说是奇事,或者竟是一种羞耻;但是因为这坐轿的老妪,是要称为太后,所以扶轿就会变成一种恩典,而且是一种荣誉,不过,我想从恩泽方面而言,扛轿的人,终究比扶轿的人,更来得高厚。如果有一位给西太后扛过乘舆的人,给我来叙述他的‘扛轿小史’一定是会更动听的。”[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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