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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汉语的流音尾


    内容提要:文章根据古汉语歌、脂和微部字的押韵和谐声,认为《诗经》时代流音尾有*-r、*-l两类,后合并。战国时有的中古二等和三等歌部字元音高化,可和微、脂、支部押韵,西汉时演变为*-el,东汉时为*-ej。
    关 键 词:古汉语;诗经;流音尾;谐声
    作者简介:吴安其,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
     
    一、关于上古音的构拟
    1.《诗经》的押韵和上古音的构拟
    《诗经》是西周和春秋期间王室官员各地的采风,西汉时还有不同抄本,如今较为完整的只有《毛诗》,余皆佚散。《诗经》一定程度上反映这两个时期不同地区书面语的差别。《大雅》中如《文王》《大明》《绵》《棫朴》等为周人于庙堂之上对祖先功绩的歌颂,用词和文体比较保守。《小雅》为西周以及东周早期的作品。其中《鹿鸣》《常棣》《伐木》《鱼丽》《南有嘉鱼》等是宴会助兴之歌,《采薇》《出车》《杕杜》等是征人之歌,《六月》《车攻》等歌颂军功。《小雅》的用词大约比较接近口语,用韵也宽一些。
    韵的分类,通常从元音和韵尾两个方面考虑。古汉语的用韵,有同类自押,也有音近混押,用韵宽、严不同。同类自押,传统上归韵为部。中古平、上、去声调区分的字《诗经》的押韵中有倾向性的不同,韵部归类中不作区分。
    《诗经》中独立押韵的,如鱼、宵、支、之、侯、幽部,归为阴声韵,参照中古音分别拟为a、e、i、、o、u,这是六元音语言最常见的结构。
    《诗经》的阴声韵和入声韵有这样两个特点:
    (1)鱼、铎,宵、药,支、锡,之、职,侯、屋,以及幽、觉、屋押韵;
    (2)歌、月,脂、质,微、物押韵。
    为了解释这两类阴声和入声的押韵,高本汉拟古汉语有-p、-t、-k与-b、-d、-两类。李方桂先生(1980:33、36)认为入声韵有-p、-t、-k、-kw尾,阴声韵为-b、-d、-、-w尾,《诗经》时代阴声韵尾*-b已演变为*-d。
    《诗经》月、质、物三部各自成类,战国和两汉时期*-d和流音尾字在假借和谐声中较多出现,若因此把《诗经》时代的*-d拟为流音不妥。同样地,把脂、微拟为*-d塞音尾也不妥。
    根据汉藏对音、梵汉对音,现认为中古去声来自古汉语的*-s。通常假定这个*-s可出现在其他韵尾之后。
    笔者以为西周以前可能-p、-t、-k与-b、-d、-并存,西周时期-p、-b已合并。《诗经》中未见叶、缉部字和阴声字押韵,中古读去声的缉部字可与读去声的物部字押韵。
    本文参考各家意见,假定这一时期:
    月、质、物三部中古读去声,又和歌、微、脂部押韵的,韵尾为*-d。
    可分别与铎、药、锡、职、屋、觉诸部押韵的鱼、宵、支、之、侯、幽诸部去声字的韵尾是*-,包括后缀*-
    *-d和*-保留到较晚,成为*-h,和*-s演变为去声。
    战国时代歌、脂、支部有混押的情况,两汉时期比较普遍。这说明,古汉语韵的格局是逐渐变化的。到了隋唐时代,便与上古的差别较大。
    语言总处于某些结构逐渐瓦解的过程中,新、旧交替。迄今,我们没有发现结构上完全对称的语言。凭着结构主义的理想,把某一阶段的语言设想为“原始语”,把结构上的空格完全补上是不可取的。
    笔者依《诗经》西周作品的押韵,拟这一时期的三十韵部为:
    
    2.古汉语流音尾的构拟
    诸家对歌、脂和微部的构拟如:
    
    龚煌城先生(2004)对古汉语流音尾和藏语的对应的研究颇为深入,采用李方桂先生的解释。本文从古汉语*-r、*-l有别的角度来讨论它们的对应。
    
    
    古汉语部分圆唇音承自早期汉语,有的是屈折形态带来的。西周时期脂、微分立是西部方言的特点,微部字中古通常为合口音,脂、微的分化当以圆唇声母的有、无为条件。
    我们有理由认为,上古汉语的早期有*-r和*-l两类流音尾。西周的《大雅》中*-r和*-l是有分别的。方言中*-l可能读作,既可与*-r相混也与*-d尾韵读音相近。方言和书面语中两类流音尾都有演变为*-n的。
    据谐声和词源关系,我们设想上古早期“單果可夗先西敦文允”等为声符的字读作*-l韵尾,“番难袁殷斤军奔文匕”等为声符的字读作*-r韵尾。
    月质物三部中,有既与*-t韵尾的字押韵、又与流音尾字押韵的“爱畀貴至遂屆未胃棄四”为声符的字,原本可能是*-d韵尾,中古去声。
    二、《诗经》的流音尾韵
    《诗经》的押韵,实际上是西周和春秋两个不同时期不同地区书面语的押韵,这一时期的古汉语有西部、中部和东部方言的不同。它们的押韵有共性又有各自的特点。本文根据汉藏对音及西周和春秋时期的押韵、谐声的情况,拟这一时期歌部、微部和脂部为。其中《大雅》《小雅》《豳风》脂、微分立,稍晚的《齐风》《商颂》脂、微混押,即西周时代西部方言特点的作品脂、微分立,东部方言的作品春秋时代仍然是脂、微不分。
    中古阴声韵(开音节韵)和阳声韵(鼻音尾韵)有平、上、去的区分,据此推测的《诗经》上、去两类声调的字有不同的韵尾特征是权宜的,有的附加特征可能是春秋之后才有的。中古“等”的区分在上古表现也是如此。“每一个词都有自己的历史”,词的读法又服从于表达它的语音系统。
    下文讨论《诗经》时代歌、脂和微部的押韵,并扼要说明它们在战国、两汉时代的情况以及中古韵书中的分布情况。
    该部高本汉区分为有流音尾*-r和没有流音尾*-r两类。潘悟云教授(2007)似乎肯定了白一平的观点,认为“*-r在山东半岛变成*-j,其他地方变成*-n”。
    (1)歌部的押韵
    《诗经》时代有的歌部字演变为元部字(*-an),都可以与月部混押。《大雅》《小雅》中*-ar和*-al分押的如:
    
    (2)战国两汉微、脂、支部和歌部的押韵
    战国《列子》《孟子》《楚辞》中出现歌、脂、微、支的押韵,如:
    《列子·天瑞》:“若为鹑,得水为。”“鶉” “為”韵。
    《列子·黄帝》:“不觉形之所倚,足之所履,随风东西,犹木叶干壳。”“倚”歌部,“履西”脂部。
    《列子·周穆王》:“藉带而寝则梦蛇,飞鸟衔发则梦飞。”“蛇”歌部,“飛”微部。
    《孟子·滕文公》(下):“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硃、墨翟之言盈天下。”“恣”脂部,“議”歌部。
    《九歌·少司命》“離”歌部,“知”支部。
    《九歌·东君》“蛇”歌部,“雷怀归”微部。
    可能是战国时代开始在*-j-、*-r-介音影响下元音高化的结果。中古属二三等的歌部字*al>*el,到汉代演变为*ej。
    同样情况的是这一时期月部、耕部及鱼部都开始分化。如《吕氏春秋》月、质部字押韵,三等的月部字可能读*-jet。其中《孟夏纪》耕部字“刑”和中古二、三等阳部字“兵方”押韵。一些鱼部字可与侯部字押韵①。
    两汉时代的情况如:
    西汉时中古二、三等的阳部字“京兄慶明”等与耕部字押韵,可能读。西汉末,一些三等和二等的歌部字转入脂部(*ij),可能读*ej。
    《淮南子·缪称训》引《传》:“鲁酒薄而邯郸围,羊羹不斟而宋国危。”
    《淮南子》中的微、歌押韵,如《说山训》:“故亡国之法,有可随者;治国之俗,有可非者。”
    东汉时“儀宜移也麾奇皮離麗為”等转入支部(王力1985:83)。
    (3)中古韵中的分布
    早在西周时期,有歌部字转入元部。其他歌部字中古的分布如:
    开口一等歌韵“多它他拖陀羅左搓歌可柯阿河何荷賀我鵝餓”等。
    合口一等戈韵“波坡磨妥唾惰墮朵坐座過果裸訛火禾和窩”等。
    “皮疲披彼被離麗奇寄儀蟻宜移隨垂睡危委為偽”等唇、舌根声母(包括章组)和支部、微部字构成开口和合口的三等支韵。
    “差叉祡姕”等和支、脂部字构成开口二等的佳韵,“地髢”等开口三等至韵。
    “離谊義議戲”等与支部、锡部字构成开口三等寘韵。
    “嗟蛇也”等与鱼部字构成开口三等麻韵。
    (1)脂部的押韵
    西周作品中脂部*il、*ir有别的,如:
    
    (2)脂部和支、质部的关系
    “此”为支部字,“柴”“泚”为脂部。如:
    
    《诗经》到西汉的作品中支部和脂部区分是清楚的,春秋战国时期支部和脂部有混押。《楚辞·远游》“涕”“弭”
    东汉《释名》支、脂两部互训。
    西周以后,质、脂部字押韵常见,后来的假借中也有出现。
    《吕氏春秋·孟夏纪》“死”韵质部“至”。
    《孟子·万章》“駟”韵脂部“視”。
    《楚辞·九章·悲回风》“至”韵脂部“比”。
    (3)脂部韵的演变
    大约西汉之前,脂部的*il、*ir合为*il。西汉时脂、微合韵比较普遍,*il>*ij,可与读*ej的歌部字押韵。
    (4)中古韵中的分布
    西周至西汉部分脂部字转入真部,其他脂部字中古的分布如:
    开口三等脂(旨)韵“眉美尼死资姿伊夷水眉美尼死资姿伊夷水皆階喈偕諧”等,其中“悲唯”微部字。
    “批米迷氐低底體弟梯妻棲齊臍濟西洗”等和支、质、锡部字组成开口四等齐(霽)韵。
    “累嘴”等和歌部字组成合口三等支韵。
    “皆階喈偕諧”等和之部、月部(去声)字组成开口二等皆韵。
    (1)微部的押韵
    
    
    (3)微部韵的演变
    西周到西汉,陆续有微部转入文部,如:
    
    扬雄、司马相如和王褒等的 作品中,微部字如“裔”等仍可与月部(祭)字押韵。
    (4)中古韵中的分布
    开口三等微韵“衣依幾祈希稀”等。
    合口三等微韵“非匪菲飛肥微尾歸揮鬼貴畏圍違偉緯”等。
    “回堆推雷崔催摧煨”等和之部、物部(去声)、职部(去声)字构成合口一等灰韵。
    三、流音韵尾的演变
    1.*-r(*-l)>*-n
    (1)上古早期的*-r(*-l)>*-n
    西周和春秋时期,如《诗经》押韵所表现的,*-ar(*-al)演变为*-an。西周时代的作品中一些声符的字跟流音尾押韵,春秋的作品中与鼻音尾字押韵,或不同地区的作品中分别与流音韵尾和鼻音韵尾押韵,相同声符或表现不同。如“難”“獻”等跟“那”“燔”等的押韵,原本都是流音尾。
    
    
    
    
    古汉语“單番果可免睿端亘难隽耎鬳袁夗殷斤先西军敦眔奔文允匕”声符字,读作*-n的,来自*-r(*-l),声符不变(潘悟云 2007)。战国和两汉时期受中部方言影响,又有脂、微两部一些字演变为*-n。
    关于西汉时期的方言,罗常培先生(2008:389)说:“齐鲁青徐没有韵尾辅音-n。例如‘癣’读为‘徙’,‘鲜’音近‘斯’,‘殷’读如‘衣’。”罗先生没考虑到*-r在不同方言中的表现不同。西汉时期的齐方言中:
    
    2.*-r(*-l)>*-d
    
    东汉洛阳等地的读书音鱼、侯相混,韵尾*-l丢失或演变为*-i(*-j),一些字的读音来自当地话。南阳、开封等地张衡(公元78年-139年)、蔡邕(公元133年-192年)的读书音据罗常培先生研究(2008:424)有如下特点:
    ①之、支、脂三部区分严格;
    ②来自鱼部的麻韵与歌部通押。
    罗常培先生(2008:435)据《释名》声训指出支、脂互训,为青徐地区特点。
    四、流音尾韵的谐声
    商代金文和甲骨文的象形字渐演变为抽象的字符,有的表意字旁加注声符以区别字音,假借字旁加注意符(形符、义符)以区别意义,这两类字发展为形声字。春秋时代不同地区文字的差异较大,书面语的语音差别不是那么大,《诗经》不同地区的作品可以说明这一点。战国时期书面语的分歧明显,可能是方言的影响比以前大。
    一个时代的谐声字是兼顾声、韵的同音或音近的字。《诗经》时代同一谐声系列的字,战国和战国之后声母的差异往往较大,韵多相近,故有段玉裁“同声必同部”之说,不言同声同音。
    1.*-l(*-r)和*-d的谐声关系
    古汉语谐声中有*-l(*-r)和*-d(*-t)的交替。可能方言中*-t读作-d,可与*-l(*-r)字音谐声。汉末魏晋的梵音汉译中以中古*-t收尾的“遏、羯”对梵音的*-r,“掘、末”对*-l,也用“达、萨”对*-d(俞敏 1999)。
    (1)歌月部字的谐声
    
    (2)脂质部字的谐声
    
    (3)微物部字的谐声
    
    2.歌、脂、微部字的谐声
    
    3.支、脂部字的谐声
    “此”“卑”属支部,谐声字有的属脂部。
    (1)“此”声符字
    
    (2)“卑”声符字
    
    4.微、文部字的谐声
    
    古汉语不同历史时期的押韵、谐声和假借等的情况不同,两类流音尾都有演变为*-n的,也表现出*-l(*-r)和*-d的密切关系,故解释难免分歧。笔者参考各家意见,自持一端,不揣简陋,敬请批评。
    ①这一时期鱼部字有与侯部和屋部字押韵的,是这些鱼部字元音高化的结果。有的是圆唇声母或圆唇介音影响,有的是受*-j-介音影响。如《列子·周穆王》“與”“取”韵,《荀子·荣辱》“怒”“軀”韵。
    ②西汉扬雄《少府箴》中“殷”仍可与“迟”押韵。《离骚》:“……哀民生之多艰。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艱羈替”韵。
    ③《道德经》“朘”假为“全”
    原文参考文献:
    [1]龚煌城:《从汉、藏语比较看汉语上古音流音韵尾的拟测》,载龚煌城《汉藏语研究论文集》,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
    [2]李方桂:《上古音研究》,商务印书馆,1980年.
    [3]罗常培、周祖谟:《汉魏晋南北朝韵部演变研究》,载《罗常培文集》编委会编:《罗常培文集》(第二卷),山东教育出版社,2008年.
    [4]潘悟云:《上古汉语的韵尾*-l与*-r》,《民族语文》2007年第1期.
    [5]王力:《汉语语音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
    [6]吴安其:《古汉语的字音和谐声》,《民族语文》2016年第1期.
    [7]俞敏:《俞敏语言学论集》,商务印书馆,1999年.
    [8]张济川:《藏语词族研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年.
    [9]郑张尚芳:《上古音系》,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年.
    [10]周祖谟:《文字音韵训诂论集》,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
    [11]Baxter,William H.,and Sagart,Laurent.2014.Old Chinese:A New Reconstruction,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2]Gong,Hwang-cherng.1994.The first palatalization of velars in Late Old Chinese.In Matthew Y.Chen and Ovid J.L.Tzeng(eds).In Honor of William S-Y.Wang:Interdisciplinary Studies on Language and Language Change,131-142.Taipei:Pyramid Press.
    [13]Gong,Hwang-cherng.1995.The System of finals in Proto-Sino-Tibetan.In William S.-Y.Wang(ed).The Ancestry of the Chinese Langauge,41-92(Journal of Chinese Linguistics Monograph Series No.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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