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袁凌 童年时,山村露天放映过一部叫《追鱼》的电影,电影里的书生因为搭救了一条被捕获的鲤鱼,受到成精的鲤鱼姑娘的报答,结成美好的缘分。 这成了维系我整个童年的美好念想之一。后来当我在家乡河流里开始学习别人钓鱼,直至目睹毒鱼、炸鱼、电鱼,我渐渐淡忘了童年的念想,接受了人和鱼、河流并不那么美好的关系,把它当成现实固有缺陷的一部分。 直到有一天,家乡大小河流上处处修起了引水式电站,河水被埋入山洞,河道完全枯干,笼罩灭绝鱼类的刺鼻腥臭,我再次感到震惊。我已经了解江河上修筑水坝对生态的影响,但灭绝是另一回事。回头查阅资料,发现流程不过三千里的母亲河汉水,干支流上已经修建起上千座水电站,既有大型水坝,更有密麻麻的引流小水电。对于清洁能源这或许是好事,但对于这条河流的生灵——淡水鱼类,这是不折不扣的生态灾难。 从2014年开始对汉水的系列探访,我领略过鸬鹚捕鱼场景的悠然,也见过水电站轮机切碎大鱼的残酷,观察过电鱼船的鬼魅、目睹过渔民一天所获寥寥的无奈,聆听过学者对保护土著鱼类的疾呼,切身地了解到在汉江干流梯级筑坝、小水电开花、南水北调、采砂采金、过度捕捞和电鱼毒鱼的多重背景下,千百万年来在汉江中繁衍生息的鱼类,正面临如何沉重的生存困境。洄游路线阻断、产卵场消失、种群数量萎缩都还只是常规危机,灭绝是很多种鱼类正在经历的命运。在巨大的现实需求和主宰能力面前,人类早已淡忘了这一常识:鱼类才是江河的真正主人,人是后来者。 和鱼群一起被放逐的,还有以捕渔为生的渔民。他们是农业社会的边缘人,江河上的吉普赛人,在竭泽而渔的局面中有他们的份额,甚至越界违法,但最终,在恶化到不得不为了保护鱼类而十年禁渔的生态危局下,他们成了失去者,告别熟悉的船头和江面,在不熟悉的岸上艰难求生。和汉江的鱼群一样,他们的命运也不能被无视。 不论如何,眼下汉水的鱼类迎来了难得的十年休养生息期,我希望生息之后不光是种群的回升,还会带来人与鱼关系的回归和改变。童年时“追鱼”的美好念想,能够照进现实,而非永远成为银幕上的记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