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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人的可能性:《贝尔蒙特公园》中的母性能量、生命风暴与精神试练

http://www.newdu.com 2020-08-10 “收获”微信公众号 张益伟 参加讨论

    一向惯于描写情感的黑孩在继《惠比寿花园广场》(刊载于《收获》)之后再度给人带来惊喜。她依然沿着关注个体情感的致思路经,依然是那种诚挚而又纯净的凝视世界的视角,只不过,在《贝尔蒙特公园》这部长篇小说中,她写作的雄心和抱负更大了。小说增加了对生命突发性与恒常性因素的挖掘,其主题所关涉的现代人对生存困境的超越以及作者对跨物种边界的伦理反思甚至逸出了小说叙事的边界,不由自主地指向一个更大的生命伦理的阐释空间。在这个空间中,黑孩用她敏锐的眼光审视不同生物群落中的风暴来袭与突围巨变,从中萃取与提炼值得敬畏的生命能量和值得省思的生存命题,从而不断挖掘并图绘着人的多种可能性。
    《贝尔蒙特公园》中笼罩着一层浓郁的母性的光辉。这种母性的力量不仅体现于女主人公黎本的温柔、多情、纤弱、悲悯的性格操守上,也体现在周遭事件突发时女性的凌厉、执着、真挚、血性上;既体现在黎本的不顾一切、敢于为生命做出决绝的反抗上,也体现在她坦然正视生命的赐予与选择、敢于反省并接受命运对自己的裁决与安排上。
    具体在故事中,黎本的母性光辉又主要从三个不同的场景或三种不同的伦理关系中呈现出来。首先,对公园中斑嘴鸭的照顾上。斑嘴鸭尤其是小不点儿与贝尔的成长受到黎本以及同伴大出、五十岚等的照顾。尽管动物与人因分属不同的物种范畴故而显示出极具差异性的生存镜像和斑痕,但是葆有浓浓母爱本能的黎本,却令人吃惊地具备一种母性的“超能力”,她可以细腻地感知和观察斑嘴鸭的喜怒哀乐,一举一动,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将这群鲜活可爱的斑嘴鸭视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伴侣,并对其进行百般呵护。这种母性的光辉无时无刻不体现着人的爱的能力的强大。可以说,黎本天然而又自觉的母性本能使其具备内窥动物界的“第三只眼睛”,这让她从一定程度上具备了进行跨物种情感认知的可能性。
    其次,对儿子雄大的管束与放手。黎本中年得子,视儿子为生命中的至爱。在现代竞争社会中,作为母亲的黎本希望儿子雄大能够上好的学校,接受好的教育,能够身心健康。但是雄大的成长并非一帆风顺。聪慧早熟的雄大较早地感知到黎本夫妻关系的紧张和矛盾,受其影响,他自小便懂得如何安慰受伤的母亲,并暗自思忖减轻父母负担的方法。而作为母亲的黎本原本不想让儿子过早的卷入一场成年人的矛盾和冲突之中,甚至为此,黎本不再苛责,甘愿忍受婚姻中的残缺和厌倦。恰如小说中所说,人总是要为什么而牺牲一些什么,人有时候是不能潇洒的自我决断的。而已到中年的黎本更是如此。黎本对待儿子的母性力量也体现在她懂得如何敞开与放手。她具备观察、反思、修复、推演的能力,将对生命的态度推演到对待儿子的教育上,这无疑是黎本的母性光辉的最大表征。
    再次,对丈夫的宽恕与豁达。小说描述了黎本夫妻关系由最初的尖锐对峙到最后矛盾的消解的过程。而推动这场婚姻关系发生重要变化的,无疑是妻子黎本这一主要角色。黎本的丈夫在出版社工作,对工作和家庭委曲求全,得过且过,迫于生活的无奈,染上了妻子所说的“谎言癖”,通过不断地用一个谎言代替另一个谎言进而维持夫妻之间的关系,希冀以此获取家庭的安宁和生活的和睦。不成想,在丈夫不断的欺骗和不断的被揭穿的过程中,妻子黎本对其失去了信任,甚至对他大打出手,破口大骂,但是丈夫黎本即使跪下来求饶,也不反抗。此种婚姻事实上已走向了“死穴”。但是关键时刻,做出改变的还是妻子黎本。黎本从斑嘴鸭的生命风暴中所获得精神上的试练,不啻淌过一次生命的激流,目睹了生命的起伏跌宕,明白了敞开与宽宥之于生命的价值与意义。于是,宽恕丈夫,事实上也是宽恕自己。
    小说将笔墨对准了自然界和人类生存中的风暴,这里的风暴一方面指生命中不得不面对的外来的袭击和侵扰,另一方面也指人类个体生命内在性的困境和磨难。前者指涉着包括所有的物种可能面对的外部危机,后者则主要指向了人类的情感危机和职场危机为代表的生存窘境。作者很好地将动物界和人类在都市中的生存风暴两条线索进行了有机糅合,共同生成了一幅精致的生命风暴图谱。
    首先我们看到的是动物界的生存风暴。在作者笔下,围绕着公园池塘中的一群斑嘴鸭,足以构成一个动物界的自足的生命世界,这是一个包藏着凄厉风雨、遵循着“丛林法则”的空间。名叫小不点儿的斑嘴鸭的妈妈生了10只斑嘴鸭,活下来7只,而小不点儿是其中的一只,贝尔则是小不点儿孩子中的一员。斑嘴鸭所生活的贝尔蒙特公园是人们休闲散步的地方,不成想,细心的作者在这个野生动物汇聚的空间中发现了一个微观的充满着暴力色彩和淘汰机制的一个动物群落。而风和日丽一切看似安宁的午后,斑嘴鸭的生活却远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正如小说所说:“有时候我看池塘,觉得像一个悲哀的盲井”。这里,天空中时时有黑压压的乌鸦飞过,水中不时会出现生猛的乌龟,公园中时常还有流浪猫,而这些对斑嘴鸭来说既构成生存的伴侣,也构成了生存的外部威胁。甚至,不少刚出生的或幼小的斑嘴鸭最后都沦为其他猛兽的囊中之物,而斑嘴鸭随时可能还会遭到游客们的袭击。斑嘴鸭将自身的脆弱放置在一个粗鄙的环境之中,它必然会承受由环境及其他动物带来的各种袭击与创伤,灾难是不可避免的。而多情的“我”从发现小不点儿那天开始,便将“怀揣”的这份爱变得十分具体。在她的眼中,斑嘴鸭的每次行动与人的行为举止一样有着特殊的意义,斑嘴鸭的日常琐碎恰巧是人类生存琐碎的一个缩影。正是主人公葆有如此悲悯的情怀,斑嘴鸭这一微观化生存才会闯入“我”的视野中来,进而构成一幅相对完整的动物界的生存风暴图。鸭宝宝出生的声音,特别是小不点儿练习飞翔时候,被迫与母亲分开,“我”和大出、五十岚等人为小不点儿的哭声而伤感不已,同时也为他们家族的团聚而高兴。对于斑嘴鸭来说,它们不得不面对生命中突然而至的风暴,这种灾难时时危及性命,造成对生命的威胁,从而给动物个体带来无尽的伤害。自然界的风暴随时可能发生,小不点儿和贝尔所经历的生命中的多次风暴都被“我”一一撞见。但是人类呢?人类又如何躲避风暴的突然袭击抑或面对风暴呢?
    这里,风暴的图绘当然不仅仅对准了大自然界中生物的野蛮生长,也对准了公园中人的生存风暴,尤其是社会职场风暴。职场上的风暴指向了黎本所处环境的胁迫以及人际关系的相互倾轧合围而成的职场暴力。在黎本所工作的记录系,在日中国人刘燕燕是其最大的敌人。刘燕燕依仗自己多年的工作经验和强势作风,在职场中擅自使用霸权,其自私无人能及。这种冷暴力从黎本一开始来到记录系上班便开始了,高桥系长的冷漠、刘燕燕的跋扈、坂本的见风使舵不仅让山崎患了心理疾病——恐慌障碍,不得不先行辞职,而且对黎本也构成了深深的伤害。脆弱的黎本不得不吞噬着痛苦和职场中随时可能射来的“冷箭”,她甚至一度想起自杀。小说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备受压抑的人际关系复杂的职场环境,黎本在这里感受到的不是成就感,而是深深的孤独绝望,被冷落、被压迫,于是黎本开始尝试着喝酒解闷,精神最难以承受的时候,甚至去看心理医生,医生建议“我”多去公园散步,因此,黎本便有了较多的机会和时间来亲眼目睹斑嘴鸭的生活。
    职场上的风暴纵然残忍,但如果家庭能够提供一个温暖的避风港,也未尝不是一种精神抚慰。可是丈夫黎本的欺骗成性和谎言成癖却让妻子黎本的生活陷入了焦虑与恐慌之中,徒增很多不安全与不安定的因素。为了摆脱烦恼和不悦,黎本才时常游走于贝尔蒙特公园这一远离家庭和职场的“纯净”空间,沉浸在斑嘴鸭生动鲜活的世界之中。不成想,恰巧在公园里,黎本亲眼目睹了斑嘴鸭的生命强度,并在此让她投注与施展出了最大程度的爱的能力。在她的呵护下,最终斑嘴鸭贝尔长大了,飞走了,黎本也由此获得了对生命的独特的认知,正是从动物界的生命中,她提炼出了人类生存的意义,进而获取了自我疗救的药方和可能性。
    尤为珍贵的是小说通过动物界的微观政治学抵达对人类社群关系的重新审视,从而为现代生命伦理的省思提供一种路径。首先是作者对动物界所投注的热情与关怀至为珍贵。小不点儿闯入了“我”的生活,它的孵蛋,它的飞行,它的每一次消失或者回来都牵挂着包括“我”在内的无数人的心。在保护斑嘴鸭的行动之中,黎本“逆庸常之潮而傲然挺立”,凡是有损斑嘴鸭利益的事情,她绝对出面阻止。可以说,小不点儿的细微动静对“我”来说都是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对动物界微观生命的“魂牵梦萦”是作者生态共同体精神的一种彰显和流露。也正是通过小不点儿为代表的斑嘴鸭家族的故事,黎本将个人的生命和动物的生命进行了关联与融合,并最终将两个不同的物种的相似性思考联结融汇在一起。
    其次,从动物的生存风暴中得以瞥见生命本身的缺陷性这一事实真相。小说描写了一种“看不见的死亡”对斑嘴鸭妈妈小不点儿带来的伤痛,“悲戚的哭声彻夜未停”,这种伤痛传递给同为母亲的黎本,让其感同身受:“但无法想象的死亡比眼见为实的死亡更令人难受。是一种潜伏的痛苦。没着没落。很虚幻。却一直晃荡在脑子里。”无论是外来风暴抑或内在性的死结,对于普通生命个体来说,无疑都构成一场场灾难,这些灾难有时更是无法预料无法逾越的。灾难本身的突兀带来的个体生命的撕裂和挣扎是极其残酷的。如果说动物界的“适者生存”的话语背后遮蔽了无数个弱者被吞噬的身影和声音,那么生存下来的强者又岂能仅仅只是勇士和英雄?内心的脆弱和对死亡的恐惧也许不止一次笼罩过它们的生活,大量的看不见的死亡与离别事件又何尝不是生命本身的残酷写照?而大自然在淘汰机制作用下每天发生的不同物种的生死事件又是何其之多,其中的故事的蜿蜒曲折和戏剧性又有几人能够识别与窥透?言说与描绘?小说不仅深入到一个动物群落的微观世界,用“第三只眼睛”去审察和描述动物界的微观生命政治,又将此种观察与对人类个体生命的冥思与体察进行有机的关联,从黎本及其身边的人的行为实践的变化和自觉规约意识的形成,来传达动物微观政治学之于人类社群认知的合法性和可行性,进而为人类的生命伦理提供一套可能性的方案。
    小说也书写了女性情感的蜕变,这种蜕变是一种悄无声息的改变。从抗拒到接受并非只是简单的妥协,对黎本而言,这要经历一场生死大战。为了呵护斑嘴鸭们的生命,黎本参与到动物界的生存斗争之中,从中她看到了恶与善,看到了脆弱与顽强、平和与狰狞,也勘测了生命的本色,继而完成从本能的体验到对一个具有高度哲学化命题的参悟,完成从生物原始本能到一种智性知识的汲取和践行。可以说,与斑嘴鸭的相遇,不啻是一种参禅和觉悟的过程。小说通过很多细节描述女主人公黎本的这种变化,此种变化更多的是一种精神层面和志趣层面上的行为,恰似黎本的内心世界,时而滔滔洪流,时而微光浮现,显示其内嵌式的深层的动态逻辑演变。但是因为意识决定着行动,所以这种精神力量的变化意义也至关重要。比如小说中描写到“我”对大岛由最初的厌恶到后来的热情的认识转变历程:“命运与角色的转变,是生活中小小的奇迹,很神秘,超出我的想象。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有点儿喜欢大岛了。因为不想喜欢他,心里有点儿茫然。”这种变化无关乎任何宏大能指,而其动力在于黎本对大岛身上“善”的悄悄发现。再比如黎本对丈夫从最开始的“生理的厌恶”,言语称呼上对“那个人”的冷漠和排挤,到中间性情突变时的单向爆发与暴力,再到最后对依然懦弱的丈夫的宽恕,从生活几乎一盘散沙、难以为继,到最后一切都恢复和平安宁,重要的是其中的变化流程,这一流程显然是内向式的却又具有决定性作用的。这种精神上的丰收对黎本来说不啻是精神蜕变后的觉悟,从而让其开始用一双新的目光审视生活和打量世界。当然,这种变化是复杂的,甚至不是经济收入等可见性的数量增殖和环境变迁带来的,它是一种混沌的难以言说却又实实在在存在着的潜流,就如小说中黎本的感受那样:“根本说不清楚。只能说好多事情都变了。好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尽管黎本说不清楚其中的改变,但是很明显,她的人生开始了重启,之后她发现,役所的烦闷不堪的工作和懦弱的丈夫都不再令她难以承受,过去的痛苦经历仿佛是一场梦,现实虽然没有太大变化,但是黎本不再是原来的黎本了。在迈向未来生活的路途中,黎本有了新的目标,黎本已由原本惶惑的那个“我”,脱胎换骨而成为一个笃定、认真、怀着亏缺敬畏之心的“我”了。
    小说文笔细腻而又沾满了现代都市生存的原生态味道。作者从女性的内在感受出发,绘制出一种女性的丰富的感觉现象学,文字如湍湍细流,潜入心底,萦绕着,盘旋着,让人难以忘却。细碎的日常琐事经过女性的体验视角和感觉机制作用,别具生机盎然的味道。经过精心审察、悉心斟酌的细节无不准确传达着那些人物主体时而疾风骤雨时而宁静致远的瞬间情绪。当然,作者的这种现实主义旨趣也不排斥生命本身的无趣和厌倦。事物总是有其两面性。小说对日本纵向社会运作机制的深层弊端的抨击是有力的。但如果只将女性对自身职场悲剧的超越指向女性内在思想的启蒙、对生命政治的洞悉,从而让女性重获新生,那么此种路径和代价之于女性,显然又构成无法承受的生命之“重”,这对于女性而言,是值得庆幸呢?还是不幸呢?这一问题当然指向了更深层的社会学的反思。但是黑孩的真挚往往就在于此。她敢于将笔触深入到意识的深层和黑暗区域,敢于揣摩和打量那些不曾触碰的颇具危险性的心灵地带,正是这种勇闯心灵禁区的魄力让小说超越了文学本身的正面疗愈的功能,具备了伦理探索和心灵开掘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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