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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慧骐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位散文诗人，也是一位退休后仍笔耕不辍的散文家。他二十四岁出版第一本书。业余文学创作已坚持了四十五个年头，迄今已出版散文诗、散文、诗歌、报告文学、评论及儿童故事集二十多部，其中散文集六部。二〇一九年底，由文汇出版社出版印行的《青色马文存》收入了王慧骐的《烟火》《望乡》《拾穗集》等散文随笔三卷本，主要是作家退休五年多来的新作。 王慧骐的散文，体大思精，胜义纷呈，清新朴实，自然流畅，有着深厚的文人学养与文化底蕴。他总能以平民化的视角，笔触伸入活色生香的现实生活，洞悉人间烟火，勾画众生世相，体察尘世百态，字里行间渗透着人性的光辉与经世济民的博大情怀；他的文字中，凝聚了一位有情有义的作家对故乡、对亲人的耿耿丹心和留在记忆中那些美好的灵魂，高饱和度情感的错综交织，具有打动人心的温度和力量；他不断地弯腰俯向大地，在深耕细耘的广袤田野上，拾起沉甸甸的谷穗，一次次地见证着文学的魅力与智慧的光芒。王慧骐的散文创作，在人生美化与民生风化之间、身体离乡与精神返乡之间、看文识人与鉴诗知心之间，独辟蹊径，巧架金桥，接续、拉伸与延展了散文现实主义传统的丰富性和复杂性，构建了散文与大千世界以及人们生活情状的内在关联。每一次亲情眷注、凝神回眸和精神抵达，作者都借助于言近而旨远、辞浅而义深的白描勾绘，让我们找到了心灵的依归与承载。他的散文特点，我以为，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来把握： 一、平民视角的定向聚焦。与那些持精英视角的写作者看不到底层生活的细节与真实不一样，王慧骐的散文则“飞入寻常百姓家”，呈现“平民文章布衣风”。他怀揣着满腔的真情厚谊，具有浓烈的平民意识，总是以平民视角关注与聚焦普通人的命运，并从自己的生存体验出发，把目光投射到中下层民众艰难沧桑或自适其乐的生活情貌，在自己的散文中剖析了平民百姓复杂而丰饶的内心世界，同时也浸透了淳朴的现实主义精神，寄托了作家与他文章中小人物之间血肉相融的平民情怀，进而让我们在他那带露珠、沾泥土、接地气、凝心血的书写中，真切地感受到日常生活的亲切、本真与可贵，并从平凡的人世间收获到温暖和感动，倾听到的是一种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民众的正音雅韵。在《青色马文存》之《烟火》一卷中，作者写的是古镇上奔跑的小姑娘、与丰乐舍厮守一生的老人、浴室里说酒的老人、理发店老板娘、卖鱼的夫妻、开店的小伙、生病的钟点工、路边的老环卫工、家住城郊的网约司机、高淳老街上经营了几十年鞋店的老店主、干了一辈子机床的湖南“辣妹子”……作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他拥有一颗为民立命的怜悯、温暖与仁爱之心。慧骐先生始终关心民瘼，深深地植根于当代社会生活的底层，以温和的平民视角注视着底层的普通百姓、小人物、边缘人及弱势群体，把描写平民生活、反映百姓疾苦当成自己的良心。作者没有因为人物的“微不足道”而放弃书写，反而比一些作者站得高、看得深，想得远，每每奔波于芸芸众生之间，如亲人、似兄弟般的与平民话生活、说琐事、拉家常，通过对“小、人、物”生存坐标的锚定，坚持以平民视角抒写人世沧桑，精妙地表现他们的喜怒哀乐，把人性中那些美好放置于小人物身上，生活中看似平凡的琐事，在作者的笔下蓦然有了耐人寻味的意义。《望乡》一卷，则是个人视角中的人生世相，家乡的亲人、朋友以及一路走过童年、青春、中学时代到现在的自己，以及在个人生命中重要节点的人和事中，先后出场的人物，包括自己的父母、祖父、外公、姨妈、奶妈、表叔、不远千里背来年糕的叔父、小外孙，以及老师和师母、江都工作期间接触过的文化站站长、昔日工友、大学同窗和几位或实诚、或闲适、或宽厚的老友等等，无不从这些平凡的人、细小的事中触发对人生的感悟，或在日常琐屑中凸显人性的庄严，或以凡人的现实与现世生活为旨归，在朝花夕拾的忆念文字中带着自己的体温。作者在《拾穗集》一卷中虽也写了多位他认识的作家艺术家、诗人，但总体上依旧持平民视角，更多地写了与他几十年在当编辑、办杂志、干出版过程中遇见或扶植过的文学作者，这些说人、读书、评诗的文章有五十余篇，作者在该集的《小引》中说：“所论作品及人，并非大红大紫，但却也不依不傍，在或许并不开阔的天空下，开各自的花，结各自的果。”慧骐先生并没有嫌弃“名不见经传者”，而是相信他们“未见得就不能抱出一个金娃娃来。”他率尔真诚，以礼相待，对文朋诗友不端架子、不摆谱，与文字和文字背后的普通作者广为结缘，这或许与作者的民间立场、平易近人的交际观有关，也与他写作的平民化视角紧密相连。 二、情感结构的多向熔铸。情感结构，是以某种情感向度为主导而发散成多维心理或情感状态的一种结构方式。“情感结构”是英国文化理论家雷蒙德·威廉斯的“文化唯物主义”理论中使用的一个专门术语。它表明的是“客观结构”与“主观感受”之间的张力，突出了个人的情感和经验对思想意识的塑造作用，以及体现在社会形式之中的文本与实践的特殊形式。而散文的内在情感结构，是情感的多重组合，往往由散文的抒写对象决定，它处于逐渐形成的过程中，集中反映了作家在日常生活中所体验到的情愫、感觉、意义与价值。王慧骐的《青色马文存》散文三卷本，将作者的情感结构，以人间烟火升腾的方式、望乡的方式或艺苑拾穗的方式，对现实本相、生活本相、艺术本相作出积极的反应，以多维向的“情感结构”来形塑情感与现实、文本与社会普遍形式的同构性。其溢出文本的复杂情感，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拳拳而赤诚的民情与社情。作者不忘人间烟火，贴近百姓生活，擅于从生活现场就地取材，以深情的笔触去书写平凡人的喜怒哀乐，去描摹芸芸众生的家长里短，他笔下的人物带有原生态的真实，貌似自然、从容、随意的文字里，透露着他对生活独特的感悟，洋溢着对人民群众血肉相连的深厚情怀和宝贵的人道主义情怀。可以说，《烟火》就是用散文写就的一本有生活温度的民情笔记。带着“心”和”情”的写作，从饱含热情的笔端中流出的散文，鲜活、生动、亲切，文章自有一种感动人心的力量。二是温暖而浓郁的乡情与亲情。《望乡》饱含着一个作家于深情追溯中精神还乡的普遍情感与心灵的归属，一种注入深层原初动力的怀旧情结，一本特定时代打上个人生活烙印的情感档案。作者重新打开故乡的情感密钥，在对复杂情感结构的解码中寄托着对故乡与亲人的思念，蘸满感情的笔端，在记忆的邀约与敞开中，承载着温润的、割舍不断的亲情与乡情。三是热忱而率真的友情与诗情。王慧骐先生长期在文化、新闻出版等领域任职，身边集聚了一群热爱文学、文史、艺术的各界人士，他为人真诚，与文朋诗友情同手足，用作者的话说：“他们不博名，不谋利，只在文字中找取共鸣和温暖。”从《拾穗集》中的说人、读书、评论等文章中，我们可以看到作者与挚友肝胆相照、荣辱与共、和蔼可亲的仁厚之心，以及他灵活运用广博知识、信手拈来文史典故的深厚的文化底蕴。“情感结构”便是一种处于“溶解状态”的社会经验，一种在特定时空之中对生活特质的感受，一种别致的思考生活与表达情感的方式。王慧骐散文中的情感不是单一的，而是如上所论的民情与社情、亲情与乡情、友情与诗情组成的多维结构。情感结构的多向熔铸，是王慧骐散文创作成功的奥秘。 三、白描笔法的相向勾勒。王慧骐是一位白描高手，寥寥数语，轻描淡写的几笔勾勒，就能将人物的形象栩栩如生地树立起来，或让心中的真情实感传神入画地表达出来。他的散文，情感真挚，深入浅出，文风轻松，颇得明代作家归有光平淡质朴、现代散文家朱自清细节传情、当代作家汪曾祺平实雅洁的白描技巧，往往看似一带而过的闲笔与淡笔恰恰是王慧骐的匠心所在。他的散文，简笔写深情，善用朴素简练的文字描摹形象，不重藻饰，也不渲染烘托，各类平凡人物的特征情貌与现实场景在他的笔下呼之欲出，足见作家白描写人的功力。他善于讲好真情故事，用疏淡的笔墨叙述生活中的小事，叙事简洁、情深意切，平淡中求真，细节中传神，事细而情深，充分体现了王慧骐散文的白描叙事技巧。他善于铸就朴素洗练而平易简洁的语言，无论是《烟火》中写人，还是《望乡》中述情，抑或是《拾穗集》中记友，都能做到“淡抹”而不“浓妆”，朴实而不浮华。鲁迅在《作文秘诀》中对白描做了这样的概括：“白描却没有秘诀，如果要说有也不过是障眼法反一调，有真意、去粉饰、少做作、勿卖弄，而已”。白描正是这种大巧之朴，浓后之淡，体现了一种深刻的艺术哲理，散文因而更蕴藉耐读、意味深长、独具魅力。慧骐《拾穗集》中有一篇《细节之魅》的文章，举了三个细节的文例，一是举朱自清先生的《背影》，写他父亲在车站为他买橘子时，肥胖的身子穿铁道爬月台、“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的细节，把父亲对儿子诚挚的爱、儿子对父亲感恩的心、父子情深的感人画面表现得淋漓尽致。二是举我的胞弟崔国斌为我一部书所写序中提及的，母亲在洪水将淹没村庄时，沒有搬拿家中有用的东西，而是拼尽力气扛出我的一箱留在家里的笨重的书（当时我正在外地读大学），慧骐捕获了我弟弟文中所述母亲在泥泞中滑倒，爬起来又继续扛着箱子向前挪步的镜头。在对这个细节发掘时认为，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民，从洪水中抢出书来，是因为儿子爱书，母亲乃爱子所爱，落脚点还在爱子上。三是举了书评家雷雨记写元宵节的一篇散文，也是运用了鲜活而饱满的细节诠释一份感人至深的手足情。以白描的笔法，善用细节，寥寥数笔，便在平淡雅致的叙述中写出浓浓的真情，“事细而情深”的细节描写正是白描的重要技法，在王慧骐的散文中比比皆是，他擅长写生活中的平常事，正是对平常生活中小人物的勾勒。我想，白描的核心就是“真”，如果没有深厚的文学功底做基础，是难以实现的。 王慧骐先生属马，他名字中的“骐”，意为青黑色的马，这套文存也因此得名。他虽过了花甲之年，仍奋蹄搏击，志在千里，相信他一路留下的坚实的足印，会成为一道亮丽的文学风景。 2012年2月6－7日于铜陵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