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写创作谈的时候充满惶恐,心下总觉得我不配写这个东西。但是不配归不配,写还是要写的。我对写作的态度一如我写这篇创作谈时的心情,我在一种茫茫然无所指向的畏惧中,换句我曾听到的话说,就是“一种整体的生存之畏”之中,我想这可能是我写作的动力之一。 这既有对先辈作家在人类文学中写下的伟大作品的敬畏,亦有时常对自己感到的羞愧。这种羞愧被我写到了小说中,主人公拉在他的人生中常常感到莫名的羞耻。我一直相信人在生前懂得神的语言,神的语言没有声音没有规章,即使索绪尔也对它无可奈何。它无状无象,恍恍惚惚,一开口就是宇宙间全部的奥义。人降临世间后不幸将其遗忘,唯有艺术能忆起其中的蛛丝马迹,唤醒对美影影绰绰的向往,向神灵致以卑微的敬意。 在我仅有的人生经验里,我见过有限的人经历过有限的事,所经历的挫折和阻遏,大部分和学业有关。换句话说就是日益减少的发量与日益艰辛的学业之间的矛盾,尽管每每心痛地看着上升的发际线高呼千万不能再熬夜了,但是到了晚上还是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坚决不睡。一天夜里我入睡前闭上眼睛,就看到了荒芜沙漠中涌动的漩涡,它在我脑海里旋转,它很漂亮,柔软。我那天晚上又保持了熬夜的恶习,没有继续睡觉,开始写这个小说。 我忍不住让主人公拉坐在沙漠上做实验,看他反反复复的将土倒出来再倒进去,这是一种文学化的处理,但其实也是我本科做实验真实感受。我实在是个手脚笨拙的人,于是做实验的时候经常产生很多错误,导致数据不能使用,这时候就要开始从头做。由于实验需要多次重复追求数据准确,重新做往往是很痛苦的。我在辛酸的重复中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把这些写到小说中,它本身是一种焦虑,焦虑拽着我不断下沉。我在下沉中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渺茫熹微,有一些尖锐的东西在戳破我的神经,我意识到我非常想逃避这件事,就像我想逃避很多事情一样。 这个实验项目成为了我本科生涯里沉重的心理负担,但是让我理解了人在一筹莫展时产生的焦灼和恐惧,甚至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人在庞大的命运面前的某种无措感。写完小说很久之后,我读到佩索阿的《我是无》,当中写到“我正在一脚踩空,毫无方向地空空跌落,通过无限之域而落入无限。我的灵魂是一个黑色的大漩涡……我是被巨大空无所包围的一切的中心。”漩涡是人无法自脱之地,拽着人身不由己往前走。也许我们生就于虚空之中,最终亦不能免于虚空,再绚烂的生命引起的波澜,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漩涡。 在北师大我得以接受系统的文学教育,对我产生了很大帮助,尤其感谢我的老师,不仅给予我文学的启蒙,还悉心指导我的写作。《收获》一直是我向往之地,能在这里发表作品是一件非常高兴的事情。事实上我的喜悦还来自于写作能力得到了一些肯定。一个青年写作者,换句话说一个写作初习者,是很容易产生自我怀疑甚至自暴自弃的,感谢《收获》使我在迷惘中得到了很大的鼓舞。 我在大三临近结束时,曾去陇南进行专业实习。我们爬到了一座山上,这时老师告诉我们这里曾经是一片荒芜。而我从山顶望下去,看到漫山翠绿的生命,那种感觉是有震撼力的。科研工作者在恶劣的环境下做着功德无量的事情,令我深感敬佩。老师和我们说,水保至今也很不受重视,是个很边缘的专业。也许文学也日渐变得边缘化,但总有那么一撮人,如朝圣般行走在人类心灵的荒漠上,寻觅精神的水源,这是一件关乎人类尊严的事。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