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是我国现代戏剧的奠基人、文化名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义勇军进行曲》的词作者田汉先生诞生120周年、逝世50周年,让一起来我们回溯田汉与上海的不解情缘。 创办“南国”,痛失爱妻 1922年,田汉与夫人易漱瑜从日本返国,来到上海,住在哈同路民厚北里40号。此时田汉已是少年中国学会的会员与创造社的社员,他帮着编辑由中华书局出版的刊物《少年中国》,而与创造社的关系逐渐疏远。他又效学日本思想家山川均与菊荣夫人的先例,与其妻易漱瑜合作创办一种文艺半月刊,取名“南国”,于1923年1月创刊。他在刊物的宣言里说:“欲在沉闷的中国新文坛鼓动一种清新芳烈的艺术空气。”刊物除了刊登他与易漱瑜的作品外,还刊载了与郭沫若、宗白华、郁达夫诸友的通信。这一时期田汉在该刊发表的剧本有《获虎之夜》《乡愁》等,并在《创造》上发表了《咖啡店之一夜》《午饭之前》等剧本。《获虎之夜》写一个富农的女儿莲姑爱上了流浪儿黄大傻,莲姑父母却要把女儿嫁给地主,贫富悬殊造成了这对青年人的悲剧。《咖啡店之一夜》以他的朋友李初梨为原型,描写感伤青年林泽奇与白秋英的爱情故事,揭露和鞭笞了带着旧封建烙印的资产阶级市侩对青年爱情自由的戕害。 办刊物,工作极其繁重,何况仅由田汉与妻子两人艰苦支撑呢。用田汉的话来说,“这时期‘南国’的社员就是我与漱瑜夫妻两人”。因为被工作和一家的生活负担弄得心力交瘁,易女士终于累得病倒了。后来病势愈重,田汉只得送她回家乡长沙养病,谁知不到3月,易女士竟香消玉殒。《南国半月刊》出到第四期就告停刊,田汉也陷入了深深的痛苦。 “鱼龙会”轰动上海滩 1925年,上海新少年电影公司要把田汉的剧本《梵峨璘与蔷薇》拍成电影,顿时引发了田汉对电影的兴趣,他还为影片公司写了一个叫《翠艳亲王》的电影剧本。不久,他与唐琳、唐越石等几位朋友干脆自己创办了南国电影剧社,影剧社设在斜桥徐家汇路新少年旧址。当时田汉受到19世纪70年代俄国青年“到民间去”运动的影响,想运用电影的形式抒写中国的一些到民间去的运动。影片描写了一个热情、爱幻想却又容易动摇的小资产阶级青年的人生探索。但因经费等问题,未能拍成。 1927年暑期,黎锦晖邀请田汉主持上海艺术大学文科。原来上海艺大的校长叫周勤豪,因负债累累,逃之夭夭。田汉毅然接受了艺大的邀聘。不久,田汉又得学生会选举,出任艺大校长。他在艺大创办了戏剧科,并改组南国电影剧社,成立了南国社,扩大范围,包括文学、绘画、音乐、戏剧、电影等部门。南国社的宗旨是“团结能与时代共痛痒之有为青年,作艺术上的革命运动”。 南国社成立后开展了许多创作和演出活动。 1927年12月,田汉在艺大举办了“鱼龙会”演出。当时艺大校址在善钟路87号。田汉把一个大客厅改造成可容百余观众的小剧场,15平方米的平台算是舞台,人们戏称为“窗洞”舞台。在汉代的百戏中,有一种由人装扮成巨鱼和巨龙进行表演的假形舞蹈,叫作“鱼龙曼延”,鱼龙会便是取其意而名之。田汉说:“我们这些人是鱼,就请两条龙来,周信芳、欧阳予倩,他们是京剧名角。”鱼龙会演出共7天,演出剧目中有《父归》《未完成的杰作》两个外国戏,有田汉创作的五个短剧:《生之意志》《江村小景》《画家与其妹妹》《苏州夜话》和《名优之死》。《苏州夜话》通过老画家刘叔康父女的奇遇,反映了军阀战争致使老百姓流离失所,揭露了军阀战争的罪恶。《名优之死》以晚清京剧名角刘鸿声为原型,描写一代名优刘振声呕尽心血培养女弟子刘凤仙,可凤仙成名后被流氓化绅士杨大爷所引诱,日益堕落,刘振声与流氓斗争,终于被逼死,倒在舞台上。剧本抨击了流氓化绅士玩弄坤角的丑恶行径,揭示了鬼狐横行的社会风气和艺人的悲惨命运。 在鱼龙会上演出反响最为强烈的是欧阳予倩编写的六幕京剧《潘金莲》。这个戏大胆地把潘金莲作为叛逆女性来描写。在戏中,周信芳饰武松,欧阳予倩饰潘金莲,高百岁饰西门庆,周五宝饰王婆,唐槐秋饰何九叔,唐叔明饰郓哥,顾梦鹤饰张大官人的家人。这是话剧演员与京剧演员同台演出的一次盛举。周信芳扮演的武松演到追问何九叔时,用真刀往桌子上一戳,两眼一瞪,手提何九叔,逼真的形象使同台的演员都惊住了。台下报以热烈的掌声。当武松举刀,欲割潘金莲的心时,潘金莲挺胸跪近武松,说:“二郎,这雪白的胸膛里,有一颗赤诚的心。这颗心已经给你多时了,你不要,我只好权且藏在这里。可怜我等着你多时了,你要割去吗?请你慢慢地割吧,让我多多地亲近你。”田汉看了演出,对周信芳、欧阳予倩说:“听到那段最后的台词,我完全陶醉了。”并称赞周信芳真把武松演活了。徐悲鸿看后,欣然命笔写道:“翻数百年之陈案,揭美人之隐衷;入情入理,壮快淋漓,不愧杰作。”整个鱼龙会的演出表现了当时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动摇与苦闷”的心声,以及对于革命朦胧的向往,加之表演真率,自然感人,在上海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找周信芳想办法 南国艺术学院的经济极其困难,田汉经常四处告贷来维持大家的伙食。有一次因欠了电费,被剪断了电灯线,田汉只能在烛光下写作。1928年暑假以后更加拮据,难以为继。到了冬天,南国艺术学院终因经济和其他原因而停顿,但学生们仍依依不舍,不肯离去。于是田汉就仍以南国社名义活动。那时困难重重,没有剧本,没有演员,没有资金,没有剧场,没有观众。但是,田汉还是千方百计在两三年时间里进行了三期公演。 当时,剧场难借,好的剧场索价昂贵,租不起。于是田汉去找周信芳想办法。周信芳当时是上海伶界联合会负责人,经过他的周旋,终于免费借到九亩地梨园公所楼上的场子。周信芳陪田汉一起去看,原来是一个摆神像的破楼,连台也没有。可是第二天就要演戏,连票也已部分卖出。这可把周信芳急坏了。田汉却说“不要紧,有办法!”田汉马上设法借了一笔钱,由他弟弟田洪去买了一批木料,连夜开工,通宵达旦。周信芳不放心,第二天一清早又来看,只见戏台已经搭好,而且灯光、布幕都装好了,他真对田汉叹服了。于是南国社开始了第一期公演。 那次演出了《古潭里的声音》《苏州夜话》《生之意志》《湖上的悲剧》等。虽然剧场地处偏僻的南市,舞台也很简陋,然而却赢得了众多观众的欢迎。 通过演出,不少好演员脱颖而出,如唐槐秋、孙师毅、陈凝秋、顾梦鹤、万籁天等。女演员俞珊因演《莎乐美》而成了名。在《莎乐美》里演叙利亚少年一角的金焰当时还是一个无名小卒,生活十分清苦,可是田汉慧眼识人,看出这是一个很有前途的演员,常常周济他,悉心培养他。南国社这两期公演,使京沪道上充满了戏剧的空气,而南国社也因这两期公演而声名大振,受到许多爱好话剧的青年的欢迎,在社会上的影响日益扩大了。 《卡门》被禁,租界避险 1930年是田汉思想上突进的开端,是他从激进的民主主义者向共产主义者过渡的一个转折点。1930年3月2日,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在上海成立,田汉作为发起人之一出席了成立大会,在会上田汉与鲁迅、冯乃超、钱杏邨、沈端先、郑伯奇、洪灵菲等七人被选为“左联”执行委员。田汉还参加了中国自由大同盟等革命团体。 1930年6月,南国社举行第三期公演。田汉毅然抛弃了《莎乐美》,而公演由他自己根据法国作家梅里美小说改编的六幕话剧《卡门》。6月11日,《卡门》在上海中央大戏院首演,由俞珊、洪深、金焰、孙师毅、郑君里等主演。当时,上海正笼罩在严重的白色恐怖之中,由于《卡门》这个戏以充沛的革命热情和英勇气概,歌颂了西班牙的人民革命,对人民革命发出了热烈的呼唤,只演了三场,第四天就遭到国民党当局的禁演,理由是“鼓吹阶级斗争,宣传赤化”。 9月,南国社又被查封,国民党还到处搜捕田汉。那天田汉的母亲本来要他回去吃鸡,但田汉读书读得太晚,睡过了头,因此没有回去。不一会,金焰等人来给他报信。田汉在电灯匠与木匠工友保护下到天蟾舞台后台找周信芳。那时,周信芳、王芸芳等正在扮戏,田汉把情况告诉了他们,大家都很焦急,剧场后台又无法藏,只有走。田汉穿的是西服,王芸芳就把自己一件长袍换给田汉穿,周信芳又拿出二十元钱给田汉,让他乘上自己的汽车,驶向日租界。田汉躲进日租界的一位朋友家里,才安全脱险。至此,南国戏剧活动暂时偃旗息鼓了。 南国社被迫解散,但南国戏剧运动已经在全国产生了重大的、积极的影响。稍后的1932年,田汉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担任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党团书记和中共上海中央局文化工作委员会委员,参与领导了左翼戏剧活动和上海文化界的革命活动、进步活动。1937年“七七事变”后,田汉在上海从事戏剧文化界救亡工作。后来又辗转武汉、长沙、桂林等地,曾担任军委会政治部第三厅第六处处长,负责艺术宣传工作,开展抗战戏剧活动。1946年春回上海,投入了反对国民党反动统治的民主运动,写作了《丽人行》等剧作,并领导了进步的演剧活动。 新枝依旧翠云垂 新中国成立后,田汉在北京担任了全国文化、戏剧的领导工作,曾担任文化部戏曲改进局局长、文化部艺术局局长等职。1963年12月,华东地区话剧观摩演出在上海举行。作为全国文联副主席、中国戏剧家协会主席的田汉专程到上海参加会演。 上海是这位老戏剧家长期奋斗的地方,上海有不少他的战友和学生,他们都尊称他为“田老大”。可是领导这次会演的是张春桥等人,他们一方面提出“大写十三年”的口号,一方面在文艺界大抓“阶级斗争”。他们散布流言蜚语,说田汉有历史问题,宣布他为不受欢迎的人,对田汉大肆进行诬陷与打击。为了反对张春桥及其后台否定中国革命话剧运动历史和“大写十三年”的谬论,田汉愤而写了一首题为《江南——你中国话剧的摇篮》的新诗,诗中写道:“从王钟声的热情洋溢,到陆镜若的经营惨淡,舞台革命家的面貌,成了当时人们学习的典范。”“从宗晖牺牲在雨花台下,到战士们前仆后继战斗在城市和民间。江南——你留下革命话剧的无数伤瘢!”一位老朋友前来报讯,说大会马上要举行闭幕式,秘书处传达上级决定,主席台上没有你的座位。根据这样的情况,几位老朋友劝田汉提早离开上海。 在1964年一月下旬一个阴雨的早晨,于伶等二三知己依依不舍地送田汉上了火车。火车开了,田汉看着窗外江南雨色,黯然神伤。这位在戏剧战线上战斗了半个世纪的老人,如今却被迫离开他战斗的阵地。他在上海曾出生入死,如今却没有他的立足之地,这是为什么?车到苏州,他不禁想起1935年2月的事情:因中共江苏地下省委遭破坏,田汉被捕,以“通匪嫌疑犯”解往南京。囚车经过苏州时,他写下了“淡烟流雨过苏州”的诗句。这次又到苏州,真是感慨万千。田汉准备在苏州逗留写作。一下火车,在苏州城内街头,田汉看到了《杨立贝》的演出广告。杨立贝告状的情节,使他联想起党提倡的刚直不阿的海瑞精神,跟前又浮现出谢瑶环不畏权贵、为民请命的形象。田汉深有所感地说:“要发扬杨立贝的精神。”到了苏州,田老逐渐摆脱了悲凉的心境。1月27日田汉在苏州老作家周瘦鹃等人陪同下到光福司徒庙去游览。他凝视园中“清、奇、古、怪”四株古柏,它们尽管历尽千年风霜摧折,有的遭到雷击而主干劈裂,然而仍然虬枝舒展,碧叶葳蕤,枯木中生出新枝,显得生气勃勃。田汉触景生情,口占一绝:“裂断腰身剩薄皮,新枝依旧翠云垂。司徒庙里精忠柏,暴雨飙风总不移。” 这首诗借物咏怀,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对党的忠诚和百折不回的战斗精神,这四株古柏正是田汉人格的写照。诗中还表达了他对张春桥一伙的强烈愤慨。另外田汉还写了两首诗赠给同去的友人。 “太湖波静邓山高,奋步梅亭展望遥,白萼正色红萼绽,一天香雪看明朝。” “山农个个是专家,培出疏枝影本斜。岂是六朝烟水气,人民今日要梅花。” 田汉一行还去浏览了苏州名胜灵岩山,在灵岩寺会见了当年与叶挺将军交谊深厚的净持法师,又挥毫赠诗两首。 诗人身处困境,然而仍满怀着对革命的追慕,对人民的热爱之情以及笑对未来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这是他最后一次的上海、江南之行。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