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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文玲:刘歆《遂初赋》文本早期载录之文献考察

http://www.newdu.com 2019-06-25 爱思想 龙文玲 参加讨论

    
    
    内容提要:《遂初赋》篇名最早见于刘勰《文心雕龙》,文本则最早见于郦道元《水经注》引。至唐代,李善《文选注》有注引,《艺文类聚》有载录,而以《古文苑》收录文字最多。《水经注》《文选注》所引《遂初赋》多未见于《艺文类聚》,而皆见于《古文苑》。《艺文类聚》的载录不仅前后有删节,而且中间有大量省文;《古文苑》所录基本保存了原貌,但个别文字在传抄过程中有讹误。这一个案考察说明,《古文苑》收录的早期作品的可靠性不容轻易否定,其文献价值尚需重新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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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遂初赋》是刘歆今存的代表赋作,也是纪行赋的首唱之作。现有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讨论此赋的创作年份、创作的社会政治文化背景、文学特征及其赋史地位等问题上。如刘跃进师《秦汉文学编年史》系之于哀帝建平三年[1]298;张宜迁《〈遂初赋〉与两汉之际赋学流变》认为此赋开启了后世纪行赋的创作与后世文章大量征引历史典故的先河[2]15-18、33;徐华《刘歆〈遂初赋〉的创作背景与赋史价值》考证此赋作于哀帝建平二、三年间,认为此赋在重新审视两汉易代之际的学术环境及刘歆其人方面有重要史料价值,此赋引史入赋,以赋写史,具有双重赋史价值[3]29-38;陈丽平《刘歆〈遂初赋〉抒情象征系统的特殊性与时代必然性》指出,此赋“借以抒情的象征对象具有特殊性,借星宿喻仕途进退,借史抒怀,借景抒情”,这与西汉末年特殊的学术背景、文学背景有密切关系[4]72-75。但尚无相关成果对《遂初赋》文本的载录问题作细致考察,故撰此文。
    一、刘歆《遂初赋》的早期载录
    《遂初赋》篇名与文本,《汉书》未载。此赋最早见于刘勰《文心雕龙》和郦道元的《水经注》,说明最迟至南北朝时期,此赋已引起人们关注。刘勰《文心雕龙》卷八《事类》:“及扬雄《百官箴》,颇酌于诗书;刘歆《遂初赋》,历叙于纪传:渐渐综采矣。”[5]615这一评论,指出了《遂初赋》叙述行迹、具有纪传性质的内容特征,其创作手法上具有综采事类的特点。所谓“事类”,刘勰有云:“事类者,盖文章之外,据事以类义,援古以证今者也。”[5]614亦即今天所说的运用典故抒发情志。
    郦道元《水经注》有两处注引此赋,罗列如下:
    1.卷六《汾水注》:“乱流径中都县南,俗又谓之中都水。侯甲水注之,水发源祁县胡甲山,有长坂,谓之胡甲岭,即刘歆《遂初赋》所谓‘越侯甲而长驱’者也。”[6]158
    2.卷九《沁水注》:“《地理志》曰:‘高都县有天井关。’蔡邕曰:‘太行山上有天井关,在井北,遂因名焉。’故刘歆《遂初赋》曰:‘驰太行之险峻,入天井之高关。’”[6]232
    尽管《水经注》注引《遂初赋》文字不多,但由这两条注文,可以了解到刘歆赴五原郡所经地名。唐代文献中,欧阳询《艺文类聚》卷二十七《人部十一·行旅》记载了此赋的写作背景,并载录了一段赋文:
    汉刘歆《遂初赋》曰:“歆好《左氏春秋》,欲立于学官,时诸儒不听,歆乃移书太常,责让深切,为朝廷大臣所非,求出补吏,后徙五原太守,志意不得,经历故晋之城,感今思古,遂作斯赋:‘得玄武之嘉兆,守五原之烽燧。驰太行之岩防,入天井之乔关。望亭燧之皦皦,飞旗帜之翩翩。迥百里之无家,路修远之绵绵。勒漳塞而固守,奋武灵之精诚。摅赵奢之策虑,威谋完乎金城。’”[7]757
    这段文字由两部分组成。前一部分是对《遂初赋》创作背景的介绍,后一部分是此赋的正文。
    稍晚于欧阳询的李善在其《文选》注中征引《遂初赋》18条,为早期文献注引此赋最多的典籍。兹录如下:
    1.卷二《西京赋》:“华盖承辰,天毕前驱。”注:刘歆《遂初赋》曰:“奉华盖于帝侧。”[8]45
    2.卷九《北征赋》:“涉长路之绵绵兮,远纡回以樛流。”注:刘歆《遂初赋》曰:“路修远而绵绵。”[8]143
    3.卷九《北征赋》:“剧蒙公之疲民兮,为强秦乎筑怨。”注:刘歆《遂初赋》曰:“剧强秦之暴虐兮。”[8]143
    4.卷九《北征赋》:“野萧条以莽荡,迥千里而无家。”注:刘歆《遂初赋》曰:“迥百里而无家。”[8]144
    5.卷九《北征赋》:“飞云雾之杳杳,涉积雪之皑皑。”注:刘歆《遂初赋》曰:“漂积雪之皑皑,涉凝露之隆霜。”[8]144
    6.卷十四颜延之《赭白马赋》:“超摅绝夫尘辙,驱骛迅于灭没。”注:刘歆《遂初赋》曰:“马龙腾以超摅。”[8]205
    7.卷十八嵇康《琴赋》:“牢落凌厉,布濩半散。”注:刘歆《遂初赋》曰:“过句注而凌厉。”[8]257
    8.卷二十曹植《送应氏诗》:“中野何萧条,千里无人烟。”注:刘歆《遂初赋》曰:“野萧条而寥廓。”[8]292
    9.卷二十三刘祯《赠五官中郎将》:“凉风吹沙砾,霜气何皑皑。”注:刘歆《遂初赋》曰:“漂积雪之皑皑。”[8]337
    10.卷二十四嵇康《赠秀才入军》:“凌厉中原,顾盼生姿。”注:刘歆《遂初赋》曰:“登句注以凌厉。”[8]342
    11.卷二十四张华《答何邵》:“明闇信异姿,静躁亦殊形。”注:刘歆《遂初赋》曰:“非积习之生常,固明闇之所别。”[8]343
    12.卷二十四何劭《赠张华》:“私愿偕黄发,逍遥综琴书。”注:刘歆《遂初赋》曰:“玩琴书以条畅。”[8]344
    13.卷二十五刘琨《重赠卢谌》:“狭路西华盖,骇驷摧双辀。”注:刘歆《遂初赋》曰:“奉华盖于帝侧。”[8]357
    14.卷二十六陶渊明《始作镇军参军经曲阿作》:“弱龄寄事外,委怀在琴书。”注:刘歆《遂初赋》曰:“玩琴书以条畅。”[8]376
    15.卷三十七曹植《求通亲亲表》:“出从华盖,入侍辇毂。”注:刘歆《遂初赋》曰:“奉华盖于帝侧。”[8]521
    16.卷四十五陶渊明《归去来》:“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注:刘歆《遂初赋》曰:“玩琴书以涤畅。”[8]637
    17.卷四十五石崇《思归引序》:“出则以游目弋钓为事,入则有琴书之娱。”注:刘歆《遂初赋》曰:“玩琴书以条畅。”[8]642
    18.卷五十六曹植《王仲宣诔》:“入侍帷幄,出拥华盖。”注:刘歆《遂初赋》曰:“奉华盖于帝侧。”[8]779
    以上《文选注》所引《遂初赋》均为残句。其中,第1、13、15、18四条所引为同一句:“奉华盖于帝侧”;第5条引“漂积雪之皑皑,涉凝露之隆霜”,而第9条所引为第5条引文的前一句;第7条引“过句注而凌厉”,第10条引与之同,但此处引文“过”作“登”,“而”作“以”,出现了两个异文;第12、14、16、17条所引为同一句:“玩琴书以条畅”。去除复重,李善《文选注》所引共10条、11句。
    《古文苑》卷五载录《遂初赋》并序。其序云:
    《遂初赋》者,刘歆所作也。歆少通《诗》《书》,能属文,成帝召为黄门侍郎、中垒校尉、侍中奉车都尉、光禄大夫。歆好《左氏春秋》,欲立于学官,时诸儒不听,歆乃移书太常博士,责让深切,为朝廷大臣非疾,求出补吏,为河内太守。又以宗室不宜典三河,徙五原太守。是时朝政已多失矣,歆以论议见排摈,志意不得,之官,经历故晋之域,感今思古,遂作斯赋,以叹往事而寄己意。[9]115-116
    《古文苑》所载《遂初赋》正文共1105字,较《艺文类聚》载录多出993字。因后文将就《古文苑》与《艺文类聚》载录文本的完整性进行比较,故此略其正文。
    由上可知,载录《遂初赋》的早期文献中,除《艺文类聚》和《古文苑》外,其余都是碎片式的注引。故考察《遂初赋》文本,就需重点以这两部著作所录文字作为依据。《水经注》《文选注》的注引,可资参校。
    二、《艺文类聚》所载《遂初赋》之文本分析
    《艺文类聚》为唐初欧阳询领衔奉诏编撰①。欧阳询于《艺文类聚序》云其编辑体例:“其有事出于文者,便不破之为事,故事居其前,列文于后。”[7]2据此考察《艺文类聚》卷二十五载录《遂初赋》的文字,确乎如此。赋正文前的“歆好《左氏春秋》”至“遂作斯赋”61字,乃是对《遂初赋》创作背景所作的介绍文字。其中,“后徙五原太守”前的43字,实依据《汉书·楚元王(附刘歆)传》记载刘歆作《移书让太常博士》的前因后果的文字而来,而增益了“志意不得,经历故晋之域,感今思古,遂作斯赋”几句。就赋文“得玄武之嘉兆,守五原之烽燧”而论,此赋确为刘歆被迫出京徙任五原郡守之后所作。因此,这段背景介绍的文字符合《遂初赋》的文本逻辑。
    据《艺文类聚序》:“夫九流百氏,为说不同。延阁石渠,架藏繁积。周流极源,颇难寻究;披条索实,日用弘多。卒欲摘其菁华,采其指要,事同游海,义等观天。”[7]1说明欧阳询等编辑此书,意在给读者提供一个体现所录作品菁华旨要的删节本,以便于读者据此尽快把握唐前作品的基本情况。就《艺文类聚》所录《遂初赋》文本看,仅72字,诚如《艺文类聚序》所云,只是一篇删节之文。
    将《艺文类聚》和郦道元《水经注》引文对校不难发现:其一,《艺文类聚》载录之文,未见《水经注·汾水注》所引的“越侯甲而长驱”;而《水经注·沁水注》所引“驰太行之险峻,入天井之高关”,在此作“驰太行之岩防,入天井之乔关”。说明《艺文类聚》所引,略去了刘歆赴五原郡途中在“侯甲”的经历。其二,从《水经注》到《艺文类聚》的《遂初赋》文本,在流传过程中,出现了异文。
    再将《艺文类聚》和李善《文选注》引文对校,则发现《文选注》所引的10条《遂初赋》文字中,仅有2条在《艺文类聚》载录的这段文字中出现,即:《文选注》第2条引“路修远而绵绵”和第4条引“迥百里而无家”,与《艺文类聚》中“迥百里之无家,路修远之绵绵”相合。其中《文选注》“而无家”,《艺文类聚》作“之无家”;“而绵绵”,《艺文类聚》作“之绵绵”。由此不难发现,《艺文类聚》载录的《遂初赋》文本删节颇多。
    在此,不妨将《艺文类聚》和《文选注》引《遂初赋》文本略作比较。
    《艺文类聚》载录的《遂初赋》文本,具体呈现了四方面内容。(1)叙写了作者赴五原郡任太守之因:卜得嘉兆。(2)点到了赴五原途经的地名:太行山和天井关。(3)描写了边郡的景色:亭燧皦皦,旗帜翻飞。(4)抒发了作者到边郡的感慨:有现实中远离京城的惆怅,也有对曾经在五原郡留下历史足迹的赵武灵王和赵奢的怀古幽情。
    相比之下,细读《文选注》引,可发现其所引《遂初赋》虽为残句,却提供了较《艺文类聚》更丰富的信息。如,“奉华盖于帝侧”,可见此赋有对赴五原郡前曾经随侍皇帝经历的回忆。“非积习之生常,固明闇之所别”,有对邪臣当道的抨击。“剧强秦之暴虐兮”,有借过秦以讽今。“马龙腾以超摅”“过句注而凌厉”,有描写作者赴五原途中行进之速和慷慨心情。
        
    
    
    这里提到的“句注”,按《汉书·文帝纪》“故楚相苏意为将军屯句注”,应劭曰:“山险名也,在雁门阴馆。”[10]130-131说明作者赴五原还途经险峻的句注山。“漂积雪之皑皑,涉凝露之隆霜。”“野萧条而寥廓”,可知赋中还有对自然景物的描写,说明作者至五原时,正逢积雪凝霜的秋冬时节,故其眼中所见均为寒冷萧瑟之景。由这三句,不难感受到作者被远逐边郡后内心深深的凄凉与绝望。“玩琴书以条畅”,说明赋中还有无奈中的自我安慰。因此,《文选注》所引虽为残句,但从中却可窥见刘歆赴五原太守任上路途的艰难以及由此引发的对当时政治、历史和人生的思考。而这些信息,大多在《艺文类聚》的删节本中被过滤掉了。
    《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三五曾就《艺文类聚》辑录旧文之得失有中肯之评:“隋以前遗文秘籍,迄今十九不存。得此一书,尚略资考证。宋周必大校《文苑英华》,多引是集。而近代冯惟讷《诗纪》、梅鼎祚《文纪》、张溥《百三家集》从此采出者尤多。亦所谓残膏剩馥,沾溉百代者矣。”[11]1142就《艺文类聚》载录之《遂初赋》文本看,云其为“残膏剩馥”,确不为过。正因如此,考察《遂初赋》文本,就不能不重视《古文苑》载录的文本。
    三、《古文苑》载录《遂初赋》的文献价值
    《古文苑》一书,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云:“《古文苑》九卷,不知何人集。皆汉以来遗文,史传及《文选》所无者。世传孙洙巨源于佛寺经龛中得之,唐人所藏也。韩无咎类次为九卷,刻之婺州。”[12]438可知陈振孙所见为韩元吉刻本,9卷。而今所见通行本为章樵注本,21卷。《四库全书总目》卷一八六介绍云:“《古文苑》二十一卷,两淮马裕家藏本。不著编辑者名氏。《书录解题》称,世传孙洙巨源于佛寺经龛中得之,唐人所藏。所录诗赋杂文,自东周迄于南齐,凡二百六十余首,皆史传、《文选》所不载。然所录汉魏诗文多从《艺文类聚》《初学记》删节之本,石鼓文亦与近本相同。其真伪盖莫得而明也。……然唐以前散佚之文,间赖是书以传,故前人多著于录,亦过而存之之意欤?”[11]1691由于《古文苑》的出现具有一定传说性质,故自陈振孙至四库馆臣,对《古文苑》的编者均无法明确,由此引发了学术界对其产生时代、所录作品的真伪等问题的质疑。这其实也代表了古今学术界对这部书的主流看法。王晓鹃曾著文考证了此书的作者与成书年代②,用功甚巨。限于本文讨论的目的,笔者仅就此书所收《遂初赋》文本的文献价值进行分析。
    首先,将郦道元《水经注》和李善《文选注》引和《古文苑》载录之《遂初赋》文本进行比照,我们发现,《水经注》与《文选注》所引均在《古文苑》中出现。这至少可以说明,《古文苑》载录的文本较之《艺文类聚》不仅字数多,而且更加完整。
    然后,将《古文苑》与《艺文类聚》载录之文本进行对校,可以发现几个重要现象。
    其一,《艺文类聚》载录之《遂初赋》文本,在《古文苑》中虽然都能找到,但是,并非整段出现。除“得玄武之嘉兆”前删去了“昔遂初之显禄兮,遭阊阖之开通。跖三台而上征兮,入北辰之紫宫。备列宿于钩陈兮,拥太常之枢极。总六龙于驷房兮,奉华盖于帝侧。惟太阶之侈阔兮,机衡为之难运。惧魁杓之前后兮,遂隆集于河滨。遭阳侯之丰沛兮,乘素波以聊戾”[9]116-117,“威谋完乎金城”后删去了“外折冲以无虞兮,内抚民以永宁。既邕容以自得兮,唯惕惧于竺寒。攸潜温之玄室兮,涤浊秽于太清。反情素于寂寞兮,居华体之冥冥。玩书琴以条畅兮,考性命之变态。运四时而览阴阳兮,总万物之珍怪。虽穷天地之极变兮,曾何足乎留意。长恬淡以欢娱兮,固贤圣之所喜。乱曰:处幽潜德,含圣神兮。抱奇内光,自得真兮。宠幸浮寄,奇无常兮。寄之去留,亦何伤兮。大人之度,品物齐兮。舍位之过,忽若遗兮。求位得位,固其常兮。守信保己,比老彭兮”[9]122-123等句外,中间尚有3处阙文。即:
    1.《艺文类聚》“守五原之烽燧。驰太行之岩防”两句之间,《古文苑》多出了“二乘驾而既俟,仆夫期而在涂”二句。
    2.《艺文类聚》“入天井之乔关。望亭燧之皦皦”两句之间,《古文苑》多出了以下文字:
    历岗岑以升降兮,马龙腾以起摅。舞双驷以优游兮,济黎侯之旧居。心涤荡以慕远兮,回高都而北征。剧强秦之暴虐兮,吊赵括于长平。好周文之嘉德兮,躬尊贤而下士。骛驷马而观风兮,庆辛甲于长子。哀衰周之失权兮,数辱而莫扶。执孙蒯于屯留兮,救王师于余吾。过下虒而叹息兮,悲平公之作台。背宗周而不恤兮,苟偷乐而惰怠。枝叶落而不省兮,公族阒其无人。日不悛而俞甚兮,政委弃于家门。载约屦而正朝服兮,降皮弁以为履。宝砾石于庙堂兮,面隋和而不视。始建衰而造乱兮,公室由此遂卑。怜后君之寄寓兮,唁靖公于铜鞮。越侯田而长驱兮,释叔向之飞患。悦善人之有救兮,劳祁奚于太原。何叔子之好直兮,为群邪之所恶。赖祁子之一言兮,几不免乎徂落。美不必为偶兮,时有羞而不相及。虽韫宝而求贾兮,嗟千载其焉合。昔仲尼之淑圣兮,竟隘穷乎蔡陈。彼屈原之贞专兮,卒放沉于湘渊。何方直之难容兮,柳下黜而三辱。蘧瑗抑而再犇兮,岂材知之不足。扬蛾眉而见妒兮,固丑女之情也。曲木恶直绳兮,亦小人之诚也。以夫子之博观兮,何此道之必然?空下时而矔世兮,自命己之取患。悲积习之生常兮,固明智之所别。叔群既在皂隶兮,六卿兴而为桀。荀寅肆而颛恣兮,吉射叛而擅兵。憎人臣之若兹兮,责赵鞅于晋阳。轶中国之都邑兮,登句注以陵厉。历雁门而入云中兮,超绝辙而远逝。济临沃而遥思兮,垂意乎边都。野萧条以寥廓兮,陵谷错以盘纡。飘寂寥以荒兮,沙埃起而杳冥。回风育其飘忽兮,回飐飐之泠冷。薄涸冻之凝滞兮,茀谿谷之清凉。漂积雪之皑皑兮,涉凝露之隆霜。扬雹霰之复陆兮,慨原泉之凌阴。激流澌之谬泪兮,窥九渊之潜淋。凄怆以惨怛兮,慽风漻以冽寒。兽望浪以穴窜兮,鸟胁翼之浚浚。山萧瑟以鹍鸣兮,树木坏而哇吟。地坼裂而愤忽急兮,石捌破之嵒嵒。天烈烈以厉高兮,廖窗以枭窂。雁邕邕以迟迟兮,野鹳鸣而嘈嘈。[9]117-122
    3.《艺文类聚》“勒漳塞”前,《古文苑》有关联词“于是”。“漳”做“障”。
    以上3处阙文,以第2处阙文为最多,其中有《文选注》引的7条文字。这一现象说明,《艺文类聚》载录的《遂初赋》删节文本中间还有大量省文,乃是经过碎片化处理后的文本。只不过相比于《水经注》和《文选注》引文,其稍显连贯罢了。
    其二,《艺文类聚》载录的《遂初赋》文本均无“兮”字,且除最后一句“威谋完乎金城”外,清一色为带“之”的整齐六言赋。《古文苑》所载,则多为两句间带“兮”字的骚体句式,为典型的七、六言交错的骚体赋。而《文选注》引第3条“剧强秦之暴虐兮”,即为骚体句式。再者,《文选》载录的受《遂初赋》影响而创作的班彪《北征赋》、班昭《东征赋》,均为骚体。据此,《古文苑》载录的《遂初赋》文本从体裁上看,应更符合原貌。而《艺文类聚》所载,由于略去表达感情的“兮”字,已失去了骚体赋的典型特征。
    其三,《古文苑》所录文本,连词不独有“之”,还有“而”“以”“于是”,以及介词“于”。这些连接词的运用,使其相比《艺文类聚》所录文本要灵活多变。《文选注》引文中,亦出现了“于”“而”“以”3个连接词。由连接词的运用,亦可见《古文苑》载录的文本更符合原貌。而《艺文类聚》所录文本由于“之”这一连词运用的统一性,在语言结构上已显呆板。
    其四,将《古文苑》所录与《艺文类聚》、郦道元《水经注》、李善《文选注》引文对校,有6处异文,值得我们在考察《遂初赋》文本时给予关注。
    1.《古文苑》:“驰太行之嚴防兮,入天井之乔关。”③
    “嚴防”,《水经注》引作“险峻”,《艺文类聚》作“嚴防”。据章樵注:“太行山在河内郡山阳县西北,繇汉京踰太行至高都,皆太行。防亦关也。”[9]117所谓嚴防,亦即嚴关了。而“险峻”,乃纯粹的形容词。从字形、字义、字音等方面看,这两个词均不可能抄写出错。故此,《水经注》引与《古文苑》载录所据《遂初赋》的传本,来源可能有不同。《艺文类聚》之“巖防”,巖、嚴均有高峻之义,二字可通用。《盐铁论·诏圣》云:“嚴墙三仞。”王利器先生校注云:“‘嚴墙’即‘巖墙’,也就是高峻的墙。”[13]599故就《古文苑》和《艺文类聚》出现的这处异文看,有可能是在传抄过程中因音、形、义近而产生异变。
    据前引《水经注·沁水注》,无论是《汉书·地理志》记载还是蔡邕之语,都重在解释天井关这一地名,并引《遂初赋》“驰太行之险峻,入天井之高关”,以进一步说明天井关就在太行山上。也就是说,在《水经注》引文里,“险峻”是为了形容太行山的地形;“驰太行之险峻”则为引出下一句“入天井之高关”起到了铺垫作用,同时也起到修饰、渲染天井关地势险要的作用,上下文间构成递进关系。用“险峻”一词,也更能凸显作者旅途之艰难险阻。而《古文苑》之“嚴防”,与下一句的“乔关”,均为偏正词组,“嚴”“乔”分别为名词“防”“关”的修饰语。而防即关,故语义基本重复,上下文间构成并列关系。就艺术表达而言,“嚴防”不及“险峻”自然妥帖。
    “乔关”,《水经注》引作“高关”,《艺文类聚》与《古文苑》同。乔,亦即高。《诗·周颂·时迈》:“怀柔百神,及河乔岳。”《毛传》云:“乔,高也。高岳,岱宗也。”[14]1269因此,此处异文可能是传抄过程中因义近而致。
    2.《古文苑》:“历岗岑以升降兮,马龙腾以起摅。”
    “起摅”,《文选注》作“超摅”。李善是因给颜延之《赭白马赋》“超摅绝夫尘辙,驱骛迅于灭没”二句作注而引《遂初赋》文,说明其所见《遂初赋》文本正作“超摅”。吕延济于此二句下还解释云:“超摅、驱骛,行走貌。”[15]13a可见吕延济与李善一样,所见《赭白马赋》文本为“超摅”,而李善所引《遂初赋》文本不误。《古文苑》误“超”为“起”,当为形近而致。
    3.《古文苑》:“越侯田而长驱兮,释叔向之飞患。”
    “侯田”,《水经注》引作“侯甲”。费振刚等先生《全汉赋校注》校“田”字,引钱熙祚曰:“九卷本作‘甲’。‘田’字误。《水经·汾水》注云:‘侯甲水发源祁县胡甲山,有长坂,谓之胡甲岭。即刘歆《遂初赋》所谓“越侯甲而长驱”者也。’”[16]322今查清嘉庆十四年孙星衍重刊宋淳熙本《古文苑》9卷本卷二,“田”确为“甲”。章樵注云:“河内博县有侯人亭,《左传》:侯田,温之别邑。”而据《水经注》,侯甲乃发源于胡甲山之水名,此山有胡甲岭。侯、胡一声之转。“越侯甲”,即翻越胡甲岭。若据章樵注越过侯田邑,则用语不伦。由此亦可见章樵注《古文苑》21卷本此处确作“田”字。而章樵所见传本在抄刻过程中有形近致误的现象,章氏未明,因讹字而强解。这就需要我们在读此本时引起注意。
    4.《古文苑》:“悲积习之生常兮,固明智之所别。”
    “悲”,《文选注》作“非”;“智”,《文选注》作“闇”。李善此条注引,是为解释张华《答何劭》“明闇信异姿,静躁亦殊形”二句而来。由《答何劭》之原文,可推李善所见《遂初赋》文本正作“明闇”。而“非”与“固”两个开头语的使用,使上下文构成转折关系,突显了刘歆对当权者贤愚不分、混淆是非的愤慨。作“悲”,则削弱了其愤慨情绪。故此处异文,当以李善《文选注》为正。
    5.《古文苑》:“于是勒障塞而固守兮,奋武灵之精诚。”
    “障”,《艺文类聚》作“漳”。障有阻塞、阻隔之义。汉代文献漳、障通用。《韩诗外传》卷三:“夫水者……漳汸而清,似知命者。”周廷寀校注云:“漳、障,汸、防古通。”[17]15b尽管如此,当以“障”为正字,“漳”则可能为抄写潦草出现的讹变字。
    6.《古文苑》:“玩书琴以条畅兮,考性命之变态。”
    “书琴”,《文选注》引的第12、14、16、17四条材料中,均作“琴书”。说明李善所见《遂初赋》文本正作“琴书”。《古文苑》之“书琴”,可能是倒文,当乙正。又,《文选注》于第16条引文中将“条畅”写作“涤畅”。据王引之《经义述闻·礼记中》于“感条畅之气”下注:“家大人曰:条畅,读为‘涤荡’。涤荡之气,谓逆气也……涤荡、条畅、慆荡,声相近,故字相通。”[18]375可知条、涤为通用字。涤荡、条畅,亦均有通畅之义。王符《潜夫论·德化》:“德政加于民,则多涤畅姣好,坚强考寿;恶政加于民,则多罢癃尩病,夭昏札瘥。”[19]372可证。
    以上考察说明,《古文苑》所录《遂初赋》文本基本上保存了原貌,但个别文字在传抄过程中有讹误。这一个案考察说明,《古文苑》收录的早期作品的可靠性不容轻易否定,其文献价值尚需重新审视。郦道元《水经注》引与《古文苑》载录所据《遂初赋》传本,可能有不同来源;《水经注》和《文选注》对《古文苑》的校勘有重要价值。
    注释:
    ①《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艺文类聚》一百卷,唐欧阳询撰。……是书据其自序,盖奉诏所作。《唐书·艺文志》注令狐德棻、袁朗、赵宏智同修,殆以询董其成,故相传但署询名欤?”
    ②王晓鹃《〈古文苑〉编纂者新考》(《南京师范大学学报》,2009(5):113-119):《古文苑》“最初的编撰者很可能是一位金石学家……王厚之应该是《古文苑》一书最初编撰者。”《〈古文苑〉成书年代考》(《文史哲》,2010(1):40-48):“《古文苑》实出于南宋学者之手,其成书时间大致应在南宋高宗绍兴二十一年至三十一年之间。”
    ③为便于辨析,此及下两段的“嚴”“巖”二字保持原书之繁体写法。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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