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春天的时候,我开始觉得我封闭的生活,显得如此的乏味、苍白、呆板和无趣。那时候《惊蛰》的剧本即将进入尾声,有许多时候我躺在沙发上像一摊烂泥一样一言不发,我不知道我应该做一些什么?有时候我也会翻翻书,以及站在窗口看楼下白亮光线下的行人。后来我在书中发现了一个隐秘而美好的年代,那就是明朝万历年间。我突然发现,万历皇帝朱翊钧竟然是一个懒汉,他二十八年不上朝。 在此之前我生命里的任何年月中,我其实是钟爱过关于锦衣卫的电影的,比方讲《新龙门客栈》。我还曾经专门写过一篇散文,来纪念这场远去的电影,以及梁家辉、张曼玉们的青春。他们曾经像春天的桑树一样,葱郁碧绿得让人发慌。我至今仍然清晰地记得,我写下的那篇散文叫做《天涯游子君莫问》,是在杭州的一家酒店写下的文字。在从古至今所有的特种部队里,我觉得锦衣卫是最风格鲜明的,特别是兵员身穿的飞鱼服,和腰间挎着的绣春刀,那充满着亮光的名字就能让你觉得这是一种俊逸与美好。 于是我想,我可以写一写锦衣卫的。 田小七是故事里的人,他是明朝万历年前京城里头的一名更夫,他的绰号叫小铜锣。当然,他的隐秘身份是一名以帮人劫狱谋取营生的鬼脚遁师。遁师是我虚构的一个名词或者一种职业,而一个事实是,我们在生活的海洋里漂浮着,无处可遁。但是田小七可以,田小七会让人从北镇抚司的诏狱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和他在一起创业或者说谋生的兄弟是,一个开胭脂店的,他叫唐胭脂,他的兰花指总是能翘得充满万种风情。还有一个叫刘一刀,他是个卖猪肉的,刀法准得不得了。他不仅有一把快刀,他还是一名优秀的马车驾驶员。还有一个叫土拔枪枪,其实我取这个名的意思就是,他是一个土拔鼠,擅长钻洞。他其实是一个侏儒。这四个人都是孤儿,都生活在一个叫吉祥的孤儿院里,都是当年辽东战场上平叛将士的孩子。 这四个人组成了一个联盟。就像现在的加里森敢死队也好,野鹅敢死队也好,或者是拯救大兵瑞恩的特别行动小组也好。他们就是一个英雄联盟。他们的领袖是形象猥琐的田小七,提灯走在北京街头的夜路上,所以,我称之为万历年间的街头英雄。英雄是不能问出处的,英雄最好不要是英雄世家,是平民家出的英雄最好。 《风尘里》中的英雄,是更夫田小七,提灯照亮京城的夜晚。他曾经是在福建当兵的一名海军,后来退伍以后才找了一份更夫的工作。田小七会不会是中国的漫威人物? 无数次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时候,其实也在考虑着一些事情的,比方说我总是会想到我的女老乡西施。 她的故事被人写了两千年,她的故事的版本都差不多,就是她被送到吴国去了,去给吴王夫差唱歌跳舞陪他饮酒划拳。但我在想的是她既然是一名特工,那她的特工故事是怎么样的?她当特工的细节是怎么样的?我觉得这样的想象或者虚构,让人生变得欢快起来。这样的想法下,我写下了《战春秋》,也因此而考虑《风尘里》的一种写法。我设想《风尘里》应该是《锦衣英雄》系列小说之一,我甚至还想好了后面两部小说的标题,比如说是《北斗门》和《昆仑海》。 有许多时候,我们回头观望古代,会发现那其实是我们仰头时看到的星空。在这星空背后的更深遂处,深藏着什么,我们不知道。这需要我们去大胆的虚构与想象。我们为什么不建立一个世界观,建立一个古代的谍战空间,建立一个精彩纷呈的锦衣卫故事呢。 田小七就是古代谍战小说谱系中的一个主人公,田小七就应该十分明白,他原来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他是不是可以从小说中长身玉立,站起身来奔向大明王朝的万历年间,挥起他闪亮的绣春刀。 为什么要把时间写在万历年间。因这这个万历年间,和二战时期我们国度的状况很像。那时候日本人和大明开战,在日本,那恰好是丰臣秀吉的年代。但是丰臣秀吉在这个关键时刻翘了辫子,日本就乱套了。他们派出了一个三十人的小分队,说是要来议和。而那时候,朝鲜正是《鸣梁海战》的时期,三国之间,暗流涌动,万历谍战就此开始了。主角是田小七,他的身份来了一个大反转,从一个劫狱高手,从一个犯罪分子,突然变成了锦衣英雄,变成了国家公务人员。田小七胸前挂着一只木头做的酒碗,开始了他的谍战生涯。 古代这个词,会让我变得懒惰,会让我不愿意离开沙发,长时间的发呆。我仰躺着的时候,天花板上就会浮起明朝的百姓生活群像,也会浮起田小七自恃武功高强而不可一世的样子。 其实,我就是有点儿喜欢他不可一世又温良谦和的样子,锦衣卫千户大人田小七。 万历年间,意大利的耶稣会传教士利玛窦兴奋地来到了中国,送给万历皇帝朱翊钧一口西洋自鸣钟。那时候万历皇帝已经有墨镜了,在那个年代,墨镜的名字叫做叆叇。这个热爱新生事物的皇帝还建了一个叫做豹房的动物园,他如此忧伤而文艺地热爱着各种动物,所以,在辽阔而让他感到孤单的北京城里,他无所事事地盼望着发生些什么事情。而田小七的《风尘里》故事,正是在他热切的期盼中发生的。 我对明朝万历年间的部队,也充满着好奇。比方讲神机营,比方讲鸟枪队……那时候已然有了火器。在武侠的年代,竟然有了如此发达的火器,这是令人讶异的,我们的文艺作品很少有去表现过。鸟枪,其实就是火枪,就是步枪。当然,万历皇帝的部队还有骑兵和海军,甚至有了火炮。如果说,所有的人生都大同小异,那么所有你死我活的征战,也是大同小异。 朱翊钧拖着一条病腿,在豹房里处理着他的政务。万历二十八年的天空,除了雾霾比现在少一些以外,阳光依然猛烈。热爱午睡的他,我估计也是喜欢发呆的。至少醒来后会发一会儿呆,看豹房里一只孔雀沾沾自喜地开屏。 我想说说《风尘里》的爱情。除了情报中转站,除了绝命搏杀,除了惊天反转以外,田小七和另一位主角甘左严,也是需要经历爱情的。我为田小七分配了一个叫无恙的姑娘,为甘左严分配了一个叫做春小九的赤脚舞女。在血流成河的征战中,他们的爱情如植物一样新鲜而蓬勃,但同时也沾上了鲜血。 可惜所有的岁月,只能回望,不能重来。他们当然会像一丛草一样,在人世间消亡。但不灭的是他们的情爱,弥漫在空气中,蕴埋在泥土里,飘荡在天际和山峦间。绣春刀拔刀的呛啷声,和裙裾飘动时的声音,揉和在一起。一个年代的人生和爱情,就变得生动起来。 那是明朝万历年间的爱情,十分民间,无比热烈。 田小七是故事里的人。他提着一盏灯笼,提着一只竹梆和铜锣,在万历年间的北京街头巡行。他的肩头还停着一只从国外搭远洋船偷渡过来的豹猫,我总是十分乐意和他在夜间相遇,并且十分乐意就天气和收成,以及物价,还有刀法和武功作一些简单的交流。我还愿意同他一起去故事里的欢乐坊走走,向无恙姑娘买酒,看春小九姑娘跳舞…… 这个时断时续的故事完成后,我又把他丢在了一边。我记得我一共改了五稿,从2018年1月初稿完成,到8月份完成第五次修改,一共用了七个月时间。这七个月的时间里,我依然不太爱出门,只有季节在我的窗外,不停的交替变化着。我还这样想,经验告诉我们,文学不一定是写故事的,但是大部分的好文学所讲的故事一定会天下流传的。田小七就是故事里的人,但是他顶多只是一个街头英雄。 但我幻想着十年以后,田小七或许会是一个真正的锦衣英雄。如果我们穿越时空终有那么一天偶遇,我一定会对他刮目相看。 2019年4月8日03:31,在夏天仿佛已经逼近了的杭州,写下以上文字,感叹一位街头英雄的传奇。望见窗外,有暗灰色的风吹过,天色就慢慢明亮了起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