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蹼足》开始于一个闷热的夏夜。非常顺畅。那些词句好像早已被我背诵过无数遍,快速而有序地从手指间流了出来。写完两节,准备写第三节时,我突然感到一阵恐慌。这种速度与我的写作习惯严重不符。我原来的写作总是充满纠结,一来二去,把纠结当成了正常。我佩服那些恣肆汪洋一泻千里的作家,我知道自己不是那样的人,或者是拒绝成为那样的人。所以,《蹼足》的顺畅让我有了种高速驾车般的失控感。于是,我停了下来。再思考《蹼足》,不是审视题材以及可能生发的寓意,而是如何面对突然到来的写作顺畅。我发现,这是将笔探入童年生活的缘故。 我没写过关于童年生活的小说。童年是美好的,这早已是约定俗成的概念。我记忆中的童年却有着太多的晦涩。我一直认为,童年就是对成人社会的虚伪和自私的认识过程。大人们说的和做的总是不一样,同时调动着所有智慧来掩盖这种言行不一。这一切都清晰地映现在童年的天真目光里。一个孩子面对大人的教导,注定要经历无数次失望。浸泡在失望中的童年,无论如何都算不上美好。所以,我写作时总是将童年生活刻意屏蔽。一旦涉及,势必要以童年视角淋漓地展现“三叔”和“刘加油”们,他们是我的父老乡亲。写他们,我内心深处会有一种撕裂感。如今,童年于我已经非常遥远,我和“小钢炮”们也成了我们小时候鄙视的“成人”,并且又将自私和虚伪发扬了许多。再写我童年眼中的成人社会,其实就是写我们现在的自己。 我们都有着强烈的“村庄意识”。无论生活在小城镇还是大都市,无论是自觉自愿还是不知不觉,都会被“村庄意识”所笼罩。村庄里的人当然会有相互算计和种种不睦,甚至也有好勇斗狠,当面对外人时,村里的人会突然紧密起来。这种突然紧密的村庄,可以将一个外人逼疯而不负一点责任,可以将一个外人致死而不留一点痕迹。小说里的大米一家,非常不幸地进入了这样一个村庄。我熟悉这样的村庄。它无处不在,大到无形。 “蹼”生在人身上,像赘疣一样多余而无用。生在大米身上,却成就了他的天才。人对大水有着天生的恐惧,大米离开水根本没法活。他像所有天才一样不知道自己是天才,他渴望和其他小孩一样。我见过这样的孩子,他们往往因为自身所长而生出难言的自卑,也许是冥冥中预感到了天才不会有好下场。大米们只能生活在自己创造的或独自寻找到的世界里。当有人要打破他的世界,弱小的他当然无力抵抗。 大米在小说里失踪,看上去有点悲凉,我却非常庆幸能够给他设置这样一个结局。但愿他又找到一个独属于自己的世界,好好地生活。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