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华,绘本创作者,中央美术学院绘本创作工作室辅导教师,曾获得金鹰奖最佳动画编剧,作品有《宝莲灯》、《我为歌狂》等。其创作的绘本故事包括《中国民间童话》系列、《悟空,乖!》系列、《狼来了,人来了》等。 向华一直专注于中国传统文化故事的搜集和整理,并将其改编成适合孩子的绘本故事,近日,由向华改写再创作、中央美术学院绘本创作工作室绘制的《给儿童的诸子百家寓言》出版,澎湃新闻就这套书的创作情况和原创图画书发展等话题采访了向华。 澎湃新闻:我注意到这套书的全名叫《给儿童的诸子百家寓言以及典籍里的童趣故事》,感觉您希望界定地比较准确,而且无论就故事的典籍出处来说(如《韩诗外传》《墨子间诂》《艾子杂说》),还是选的故事本身,似乎都不是那么为大家所熟悉的古代寓言故事,所以您选择的标准是什么? 向华:是的,我特意没有选择所谓“耳熟能详”的故事来改编,这是因为中国的好故事实在太多,但不少是生僻的故事。有的因为太过古老,离时代太远,有的因为太过说教,并不有趣,有的压根就不是写给孩子看的,这让很多故事没法传递给现代的孩子,非常遗憾。我希望从典籍中择选出优秀的故事作为底本,改写成当代孩子能够接受和喜爱的绘本故事,让他们没有障碍地接受。我们选择的标准不外乎有理、有情、有趣。寓言体故事一定是说理的,但是这个理不能太大太空,不能板着面孔;情感是古今中外所有给孩子的故事都应当具备的;而趣味是儿童故事的首要面貌。我们选的原故事不一定都是动物故事 ,但是人物也可以置换成动物,它的趣味就出来了。 澎湃新闻:这套书中的寓言故事的改写,远不是我们一般理解的把文言翻译成白话,或者把人的故事变成动物寓言这么简单,几乎是只保留了故事内核的一种再创作,能跟我们分享一下您改编的思路和大体是怎么操作的吗?尤其是,给孩子看的话,在语言和表达上有什么讲究?在改编过程中,对您来说,比较困难的部分是什么? 向华:是的,把原故事的人物变成动物并不是一个复杂的改编,将文言文翻译成白话文也容易做到。但是那样的话我们依然得不到一个当代孩子能够顺畅接受的好故事。所以在故事初期的改编中,我会将原故事里的元素提取出来,哪些是我要保留的,哪些是可以舍弃的,而这些提取出来的元素就像一手好牌,你要重新整理和使用它们。新故事要让现代的孩子看得懂、没障碍,原来费解的部分就要花大力气去改。我希望用最平凡朴素的语言去讲故事,不用拗口的话,不用难解的字。毕竟绘本是要由大人讲给孩子听的,故事里的语言和生活中的语言没有区别,孩子的接受度就会高。比较困难的部分在于,故事是要用绘本形式呈现的,所有的情节要有画面感,不适合绘画表达的部分都要找出替代的办法。不过创作的最大乐趣都藏在最大的困难里,一旦突破了,由文字设定顺畅地转换为视觉设定,我和这套书的所有创作者们都非常开心。 澎湃新闻:我注意到在每本寓言故事的最后都有一个“故事后面的话”,等于是一个简单的故事寓意的归纳,这部分也是由您执笔的吗?您觉得寓意是能够归纳以及需要提示的吗?会不会对读者来说反而形成一种限制? 向华:老实说,写“故事后面的话”时我一直很纠结。原本是考虑寓言体故事总应该有个“寓意”,但是又会担心限制读者尤其是孩子的思维。把“寓意”改成“故事后面的话”就是这个考虑,不想让人有“标准答案”的错觉,只是作者自己想说的话而已。但是显而易见,这是换汤不换药的做法,依然会框住读者对故事的发散性认知。儿童作品尤其是绘本作品,应当让孩子在故事中自己去发现、去思考、去表达。而且随着年龄增长,孩子的认知也会逐步深入,所以更不应该限定住。我们在做了“故事后面的话”这样的实验之后,会跟踪读者的反馈,逐步调整,找到寓言体绘本最恰当的表达方式。 澎湃新闻:这套书的插图是版画风的,似乎对剪纸也有所借鉴,与此相配合,颜色的选择也是复古版画的色彩,为什么选择了这样一种风格? 向华:这套书是绘本创作工作室的集体创作,工作室的老师们为确定形式、风格花费了不少心思。冯烨老师指导学生进行绘画创作,以及之后的排版、封面;杨忠老师负责全盘的设计和把控。工作室的老师和出版社的编辑一起,为这套书的最后成形做了大量的工作。最终呈现的风格是经过很多完全不同的风格实验之后,才选定下来的。我们以单纯为原则,剔除多余的元素;用版画的形式,既保存古意,又足够现代。 澎湃新闻:我们知道,这套书的插画是由您所执教的中央美术学院绘本创作工作室的同学们每人一本分册完成的,那么在创作过程中你们是如何平衡丛书插画的整体风格统一与每个插画师的个人风格呈现的呢? 向华:这是师生共同摸索得来的结果。在一开始,每位学生会找一种自己擅长的风格进行创作,十个人就会有十种风格,但哪一种都不会完全成熟。老师会定出一种主要的风格,修改、提炼,带领大家深入下去,直到与故事契合,达到我们要表现的单纯、古朴的寓言绘本画风。我所参与执教的央美绘本工作室有非常棒的老师团队,大家在教学中创作,在创作中教学,默契配合,才能做出好书。 澎湃新闻:您这些年一直在做中国传统文化故事的绘本改编工作,这个工作后续还有什么在进行中的项目吗?还是会跟绘本工作室的教学实践相结合吗? 向华:当然会的。寓言绘本只是一个开始,第一辑有八本书成型,与读者见面,接下来肯定会继续创作,但学生作者会换成新一届的三年级同学。原来创作第一辑的学生已经完成毕业设计,顺利毕业了。他们会作为中国绘本新生力量,为行业注入新鲜血液。之前的《中国民间童话系列》同样是服务于教学的选题,那套作品我们用了五年才创作完成。《给儿童的诸子百家寓言》也会经历几年时间来探索。工作室的创作实际上是教学的“衍生品”,我们更注重培养出优秀的绘本作者,做人和做书息息相关,密不可分。 澎湃新闻:绘本创作工作室可以说是国内童书原创力量的一个孵化地,不过目前我们看到比较多的都是工作室培养的插画家,我想了解下,工作室有专门的文字作者的培养吗?因为不止一次听到业内的老师提到说,中国原创图画书缺的不是好画家,而是好的文字作者、好的台本,对此,您怎么看? 向华:故事是绘本的灵魂,在这个领域里,文字方面的人才一直稀缺。这是因为绘画可以教,而写故事没法教。绘本故事创作并不是简单的文字写作的问题,还关系到作者的见识、人格、世界观,这些合在一起就是情怀。绘本是要谈情怀的,世界优秀绘本都会同时做两件最难的事情:一是情怀的深厚,一是表达的单纯。另一方面,并不是所有的绘本创作都要先从文字写作开始,进入创作状态的路径非常多。我们的教学只有两年时间,学生要学习太多东西,时间根本不够。我们会在四年级毕业设计的时候高强度地和学生讨论故事,不论通过画面讲故事还是通过文字讲故事,都是可以操作的方法。理论上,绘本的图作者应该有文学修养,绘本的文作者也要懂得绘画,图与文的关系不应当分开看待。在绘本创作的过程中,图与文也是在反复磨合、不断修改中的。绘本教学的目的是让每位学生都成长为图/文一体的作者,这是美好的愿望,也是绘本工作室自建立伊始就确立的方向。 澎湃新闻:这些年一方面可以说是中国原创图画书的黄金发展期,原创绘本创作的质和量都非常喜人,而另一方面,因为童书市场的激烈竞争,原创绘本的生产和生存也自有其艰难处,作为一个亲历其间的创作者和教育者,您怎么看待我们的童书原创环境? 向华:我国接触绘本是从引进开始,到了发展自己的原创绘本,时间并不长,对绘本这一艺术形式的认知仍处在初级阶段。一本绘本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打磨出来,一个绘本作者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成长。成熟的出版行业会以培养作者为要务,而不仅仅是拿到某个作品就算成功。我们知道培养年轻作者和从无到有孵化作品都必须依赖优秀的编辑,专业、敬业的绘本编辑是比作者更加稀缺的珍贵资源,也是制约中国原创绘本发展的瓶颈。《给儿童的诸子百家寓言》很幸运地拥有两位优秀绘本编辑,他们恰好也是绘本创作工作室的毕业生。在我们十多年的教学中不仅培养了作者,还诞生了好几位可爱的绘本编辑。当作者——出版——市场三者形成良性的互惠、互助关系,中国原创绘本的生态圈才能趋于成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