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孔雀羽毛》写于2000年,距离今天已经七年了。我至今还能想起来,当我让李浩宇说出“细菌”理论时忐忑的心境——我怕读者猜到其实这是一个重要伏笔;当我让李浩宇去监狱探望宗建明,让狱警将真相说出时,内心是种按捺不住的小得意——我终于把它以自己的方式内敛地完成了。我还记得当时对基督徒并不了解,一个朋友热心地将他的同事,一个年轻但并不狂热的信仰者介绍给我,并吃了几顿便饭。好吧,这些七年前的旧事,我仍记得这么真切,说实话,我如今的记忆力时常让自己心虚和焦虑,相对于金鱼的七秒钟记忆,我的记忆尚好,只不过时常老友的名字塞在嘴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那种对已知的失控让我对生命的衰老不得不产生敬意。 《七根孔雀羽毛》是我自己喜欢的小说,那时年轻气盛,可我并没有使用繁复的结构和花哨的语言来建构它,这让我很是庆幸。如果说它适宜地表达了我对当代中国飞速城镇化、过度娱乐化和全民物质化的一些看法和并不激烈的批判,那么我必须要承认当时的我并不幼稚,可也并不客观得深刻。对于天生的感性主义者而言,任何的理性都更像是一种反讽。有时候我极度鄙视自己,为何不潜心研究下社会学、哲学、美学、宗教甚至是天文、物理学,已经行了万里路,为何就不能读万卷书?我想这种自我扬弃的痛恨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一批感性的文学爱好者的原罪。书也会买,不过是摆在案头几载,随手翻翻而已。 这种所谓“随手”往往还只是出于自我怜悯式的愧疚。我当时迫切地希望自己思想成熟,能够对如是庞大的垃圾场给出自己的分类和命名,现在反观,也只是一种农夫对天空的想象吧? 问题是永不枯竭的,只要存在着答案就会存在着问题,犹如只要存在着真相,就始终会有不怕死的人去揭露谎言。 那么,爱情有真相吗?或者说,当代中国还存在那些传说中的爱情吗?那些涉世未深的孩子们是否会如多年前的热血青年般,站在宇宙中心呼喊爱?《风中事》确实是篇与爱情相关的世相小说。我写它的初衷很简单,就是想用油画般的方式去逼近真实,尽可能地逼近真实。这是种可笑的想法,但我真去这么做的时候,它就不再是个笑话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陷阱——如何才能将那些琐碎的日常生活图景拼贴到一起而让它产生意义?如何让前后不粘连的事件之间诞生某种神秘的契合度?如何真实地把握一个男人内心隐秘的欲望与退缩?这些都是我当时写作《风中事》的苦恼之处。在写到一半时我企图放弃,我觉得里面的人物都不可爱——如果连作者都觉得人物面目可憎,真的有必要终结它吗?当我将小说的最后一段写完时,我安慰自己,终于不用再看它一眼了。让我意外的是,喜欢这篇小说的读者不少,经常有陌生人在微博上私信,问关于段锦的下落与真相。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些执着的读者。 从《七根孔雀羽毛》到《风中事》,隔了五年的时光。这五年里,世界上发生了太多让人难忘、让人愤怒跟让人偶然欣喜的事情,我在世界嘈杂的呼吸声中,尽量地保持着一种对人性的信任。这五年里,一个中年人身体如何变得衰弱、灵魂如何变得坚硬,真值得细细琢磨。唯一不遗憾的就是,我依然贪恋着那些未知的文字和由它们建造起来的城堡。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