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记它的顺序:开膛、填进火药铁弹子、上膛 捂着左眼模仿真正的猎人怎样用一只眼瞄准 一只鸟掉下去,山林抖过之后跌进更深的寂静 铁质的冰冷,冒着生灵附体的腥气 成年后我常常会在人群中嗅到这种气味 我知道扣动扳机的时刻和走火的瞬间 我知道在一个不允许私人持枪的地方 太多人空着的胸膛 创作谈 2018年5月18日美国得克萨斯州圣达菲高中发生了一起恶性枪击案,造成了10人死亡10人受伤。有数据显示,自1999年4月20日美国科罗拉多州科伦拜中学枪击案至圣达菲中学枪击案,19年时间内美国共有21.4万学生直接经历了枪支暴力。这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数据,同时, “禁枪”与“反禁枪”之争,在美国社会被长期、广泛的讨论,并影响着法律的修订。 枪击或其他暴力事件带来生命安全的威胁、社会生活的动荡以及人类内心世界的重创。暴力事件中必然牵涉人性“恶”的一面,就像一个人的胸膛装满了愤怒、暴戾、仇恨的子弹,它有扣动扳机一触即发的时刻,也会有走火的瞬间。人性中的“恶”也许不能完全依赖后天的教育、道德的教化,更在于制度的规训和社会良性秩序中的约束。私人持枪到底是保卫人的安全还是妨碍人的生命安危?美国社会经久不息的争论给了我们一个范式,但这个范式也是争议不断的无解之题;正如人性中的恶和善、道义中的邪和正,此消彼长,总在相互角力。 放眼于自然界和人类发展史,处于食物链高层的人类,我们曾经历过渔猎生涯。小时候,我也曾跟随猎人们有过打猎的经验。在猎杀食物链低层的其他物种时我们带着猎取食物的心情和期待,同时也遵循着“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在《猎枪》一诗中,我无意做空泛无效的“悲悯”,也无意宣讲“众生平等”的生命观。无论是自然界中的生存或毁灭,还是人类社会中的征战和暴行,我们也许更应该客观地看待人们那“空荡荡的胸膛”到底装了什么。无论古今中外,我们向来都不缺乏“善”的教育和引导,但我们缺乏对“恶”的认知和理解。这让我想起,布罗茨基曾在《毕业典礼致词》上对年轻人说过这样一段话:“无论你们选择做多么勇敢或谨慎的人,在你们一生的过程中,都一定会与所谓的恶进行实际的接触……我们认为是恶的东西有能力做到可以说是无处不在,原因之一是它往往会以善的面目出现。你永远不会看到它跨进你的门槛宣布:‘喂,我是恶!’” 那么,面对恶行,我们又以什么样的价值观和生命体验去理解它、面对它呢?是像美国“9.11”事件中的一个受害的普通家庭那样,在拉登被击毙后并没有走上街头和别人一起庆祝,因为“我们是一个不会庆祝死亡的家庭”?还是像一些经受不义转而伤害更弱小的人那样? 对于那些隐藏很深的、以“善”的面目伪装出现的恶行呢?我们又该怎么辨识它、面对它?诗歌不应该回避人类的暗面和挫折,不应该对血的教育视若无睹。不能直面恶行,良知也便是伪善。 我想,允许私人持枪的本意是要保卫人的安全,是让弱小者在危难时刻免遭伤害——这也是一种对未知的恶的防备。如果给你一把枪,你打算用它做什么?这是可以拷问每一个人的命题。这也是《猎枪》没有说出来的话,它不想为每一个生灵辩白,也不想美化人性中黑暗的一面。它仅仅只是一种提示。提示你,你的胸膛中也许藏有鲜花、有烈火、有子弹、有山川河流、有幼年射杀过的飞鸟……而,是否要扣动扳机、有无能力阻止它走火,往自己胸膛里填充什么,是冰冷的子弹还是温暖的爱意,是每个人一生的功课。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