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羡慕那些人,他们从小就怀揣着当作家的梦想,如饥似渴地阅读世界名著,读一切认为未来作家应该读的东西,对于文学史上各种文学思潮、文学流派了然于心,然后开始设计自己的写作,建立坐标,为自己设定了一个框,这个框就是通往梦想的必经隧道。他们在还没成为作家时,就已经知道,文学是什么样子的,知道作家是什么样子的,甚至知道写什么样的东西才能顺应文学秩序,才能进入“文坛”,甚至进入文学史。于是他们开始写,不断地写,写着写着,也许有些人就实现了梦想,成了作家。 遗憾的是,我不是这样的人。 我觉得,真正有意义的写作者,不见得非要进入某种秩序,然后在其中获得一席之地。文坛纷纷扰扰,一波一波的浪潮涌来,潮流和反潮流其实都是一种刻意。 写作并不是只有一种,每个人都是他自己的前提,而不是所谓的权威,文学没有权威。真正有意义的写作,是为了内在的精神需要,而不是什么文学史什么秩序,老惦记着文学史那些东西,看似很理想,其实非常无聊。 读过平庸之作,也读过天才之作,前者使人愤怒:为什么垃圾泛滥?难道世人都患白内障吗?后者使人安慰:珍珠永远都是珍珠,珍珠被践踏了,至少还是珍珠粉! 似乎大家都认为小说主要靠虚构,但我觉得所有的文学体裁中小说是最真实的。拿演戏做比方,当你知道自己要演别人的时候,你就会深入地去揣摩这个角色,用心地去扮演这个角色,你把真实的情感融入到这个角色里,这个角色就是真实的,而出了戏后你扮演自己,由于没有某个角色作为遮掩,你是大家眼中的自己,为了让大家喜欢你,你往往需要把优点显露出来,把缺点隐藏起来,在这个取舍过程中,就已经产生了欺骗,所以说,到底是角色真实还是自己真实?再比如现在,人人都写博客,当私密的日记变成谁都可以看的博客时,真实,也就在这场“秀”中逐渐丧失了。 在小说创作中,虚构,往往变成了真实的“假面具”。几乎没人愿意把自己的丑陋全部拿出秀给别人看,我也不例外,所以我写小说,而不是散文。我想戴着虚构这个“假面具”,写一点真的东西。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无人关注的阴暗角落,住着许多卑微善良的人,他们像蚂蚁一样活着,沉默、坚忍,卑微地活着,然后卑微地死去。即使曾经掀起过微小的波澜,过后也是归于平静。有一天我在想,一个卑微的人,突然死了,而且是非正常死亡,于是人们把它当作谋杀案来调查和谈论,于是,把周围的人和事都搅动起来,闹腾起来,于是,这个人生前的种种关联和猜想,浮出来,于是他的死,却让他真的“活”了起来,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这就是《目光下垂》最初的构想。 小说的主人公俞三,是那些住在廉租屋的卑微人群中的一个,她的故事是苦涩的,但我却想给这个苦涩的故事穿一件糖衣,结果或许是:苦涩变得更苦了。我用“活”的方式写一个死人,结果或许是:死人比活人更“活”了。卑微者的力量是那么微弱,死亡又是那么简单。我为此难过,困惑,所以我写了。 写,为内在的精神需要而写,戴着虚构的“假面具”写“真东西”,也煎熬着,也快乐着。远离写作的副产品——名利纷争,它们来了,走了,与我无关。我仅仅是闭上眼睛对自己说:我不在这里呀。 最后就拿前面说过的一句话,聊以自慰吧——“珍珠被践踏了,至少还是珍珠粉!”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