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性当然可以在日常生活之外存在,但一种更广泛的持存乃是在日常生活之中,只是我们对此习焉不察。“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通过诗和远方来反抗眼前的苟且,无疑是一种值得称道并确有效果的路径选择。只是远方不可能成为日常,它是一个在现实和想象中并存的神秘异域,在抵达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将要离去,否则就变成了平淡无奇的“眼前”。好在此话虽然把诗和远方并置,却没有将诗和眼前对立。这意味着眼前不仅有苟且,还有诗。诗当然不等于神秘性,但许多好诗皆包含了神秘性因素,方得以在对日常生活细部的描绘中显示出捉摸不透又耐人寻味的意蕴。 小说家的工作方式当然与诗人有别,但同样不能在对苟且的描绘中陷入苟且。日常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还有眼前的神秘,甚至这神秘就包含在苟且之中。如果把苟且视为生活中一种伪装的常态,那么总有那么一些时刻,那么一些人,试图打破这种伪装,呈现出执拗、叛逆或疯狂的异态。我并不觉得单凭这异态就值得动笔,就像我也不觉得把日常生活的庸常外壳如实描绘出来可以成为一项长期乐此不疲的工作,我感兴趣的是似乎难以穷究的为何和难以测度的何为,我觉得此中包含了日常生活的神秘性。它突然爆发,显示了生活和生命的不可确知和无从掌控。它有悖寻常情理,但这悖谬中蕴含了更大的情理,只是这种情理隐藏甚深,乃至造成神秘之象。事实上,这种更大的情理才使得日常生活得以持存。这种情理当然有生活的逻辑,但更多的是生命的逻辑,很多时候实为生命逻辑与生活逻辑的博弈。 似乎是从《荒芜者》开始,我连续写了一组短篇小说,试图探索和呈现这种博弈。《杞人》是当中的一篇。荒芜者们在逆转中成了和局,杞人的生命逻辑却是最终屈从于某一方面的生活逻辑,似乎是个失败的结局,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正如我在另一篇文章中所说:过程远比结局要精彩,不确定性远比确定性要魅惑。生命的力量一直贯穿于生活中,有时静水流深,有时像一个埋藏多年的哑弹那样猛然绽放。这是谁也无法准确预料和精确预防的,甚至在发生之后也不能理解。小说家本人或许也难以完全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以极大的热情和耐心,尽可能体贴地呈现这一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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